第一百零九章 城破，伤离别

    待到子时，在东半面城楼激战正酣之际，经过两个时辰的激战，几十次的撞击，在死伤两千多人后，盛乐那高大的城门终于缓缓倒下，守卫城门的西域军士兵与推着攻城缒的魏军步兵在城门厮杀起来。

    谢弃尘对身边的传令兵道：“命龙骧军出击！”很快，五千龙骧军打马奔出，隆隆的马蹄声震得地面一阵抖动，在门口激战的西域军步兵也快速向城内跑去，似乎再无力抵挡魏军的入城。

    “殿下，魏军攻破城门了！”

    他点点头，没有说话，注视着城下的龙骧军如潮水般涌入城中。

    而在盛乐城内，为了圈养西域军的战马，魏国百姓的房屋楼有一半以上被拆的一干二净，城门处更是空旷无比。随着骑兵奔驰进城，城门处处前地面出现了裂痕，只是马上的龙骧军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只知道，他们攻进了盛乐，现在的任务就是斩杀多伦，去取那盖世功勋。

    盛乐城内也有两千等待已久的骑兵打马出击，与龙骧军激战在一处，想要阻挡他们的前进，双方在城门前五百步的范围内展开激列激战。在夜色的掩护下，一千名西域军抬着两百多架大弩快速在后方列阵。

    随着入城的龙骧军越来越多，那处地面终于禁不起战马的踩踏，哄的一声，陷了下去，一个一里多长、三丈宽两丈深的半圆型深沟呈现在众人眼前，几十名掉进去的龙骧军早被下面的尖木刺穿，没死的也在痛苦的哀鸣。后面的龙骧军见状一惊，想要勒住战马，但惯性太大怎能收的住，也一头扎进了沟内。后面的不知情依旧往前冲，在那道沟附近拥堵起来。

    入城的龙骧军已有三千多人，看到那处深沟已经塌陷后，不由得慌乱起来，而就在这混乱瞬间，恩森迅速指挥部下打马回撤，锋利的弩箭在昏暗的火光下如毒蛇般呈现在龙骧军面前，未等他们反应，已疾射而出，直朝他们扑去，那密集的队形，瞬间将他们消灭近半。与此同时后方的五百弓箭手也纷纷拉弓引弦，一支支火箭腾空而起落入那处深沟中，那沁了火油的柴草瞬间熊熊燃烧起来，把掉入沟底未死的魏军烧死的同时，也彻底阻隔了城外魏军救援的道路。就在此时，恩森再度打马杀出，以优势兵力快速围剿剩余的龙骧军。

    “多伦！”看着城门前熊熊燃烧的大火与士兵凄厉的嘶喊，谢弃尘额头青筋曝起，城头之战尽展缓慢，好不容易突破了城门竟又陷入了多伦的埋伏。随即对身边的传令兵道：“命令骑兵，给我冲进去，就是用尸体填，也要把那道沟给我填平，攻进盛乐城！”

    这道命令震撼了所有人，就连那名传令兵亦是不知所措，九死一生，作为军人，可以慨然赴死；可是明知必死，又有谁愿意真的去死。花木兰亦是难以置信的望着谢弃尘，她实在难以想象，竟然会有将军下达这样的军令。

    花木兰劝道：“谢将军，你不能这么做，你这是让他们去送死。”

    谢弃尘大声喝道：“我早跟你说过，作为军人，为了国家，为了胜利，当不惜一切，我告诉你，今晚如果这十多万将士都战死了，我也会冲进去，而在城头，西域军全部战死了，多伦也会冲下来，因为，我们是军人！”

    看到传令兵还愣在那里，大喝道：“还不快去！”

    “等一等！”花木兰叫住他满是悲色道：“如果真的要用尸体来填，那就把阵亡将士的尸体扔进去吧，不要再让活着的人白白牺牲了，今晚，死的人，已经太多了。”

    “按他说的办，派三千步兵搬尸体，去把那道沟给我填平！”

    “是！”那名骑兵应声而去，很快三千名步兵冲向城头，拉着尸体往火里扔，渐渐地，随着尸体越来越多，火苗渐渐被压制住，而此时，最初冲进去的龙骧军也被斩杀完毕，西域军对着正在搬尸填坑的魏军一波波箭雨泼下，魏军中箭后随即被同伴扔了下去，有士兵拿着盾牌前来掩护，但迅速被大弩洞穿，两百架大弩被分成四批，不间断的向城门射击，魏军的盾阵刚刚形成就被弩箭洞穿，再加上弓箭的配合，在城门洞前五十步宽三百步长的范围内，给了魏军极大地杀伤，魏军很快发现他们再也不用去城外搬尸了，因为就在这小小的城门附近，阵亡将士的尸体足以供得上他们填尸的速度。

    初始之时还有人把受伤的将士送回去，但是很快就没有了，因为在西域军接连不断的箭矢与弩箭的打击下，送回去一个受伤的将士他们就要再死伤两个乃至更多，受伤的将士被他们含着泪在他们那满是绝望与祈求的目光中推进沟中，只为能尽快逃离这个死亡之地，这就是多伦布置的破门之战。

    终于，在这凄惨的城门前，有魏军开始崩溃了，叫喊着向后奔去，一旦有了第一个，瞬间第二个第三个就会接连出现，不多时，仅存的一千余人纷纷掉头向后跑去。而随着这一千士兵的后退，原本攻城的士兵也有人掉头回撤，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虽然那连升三级与黄金万两的赏赐很是诱人，可是在即将到来的死亡面前，他们发现他们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今晚的攻城战已经太惨烈了，城下的尸体已经堆了半丈多高，那一里多长的城墙就好比是一个巨大的绞rou机，一个个活蹦乱跳的人冲上去，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被抛下来。最初之时还有人去看一看有没有活着的或者把受伤的拉出来，渐渐地，随着战斗越来越惨烈，再没有人去管了，就连那一千搬运尸体的西域军，都懒得再给未死的魏军补刀，直接扔下了事，在那里，只要倒下就意味着死亡，只要站着，就要战斗，直到倒下，直到死亡。

    “你去告诉王休烈，让他调派两千弓箭手组成督战队，把临阵脱逃的士兵全部射杀，一个不留！另外再派三千步兵去填坑。”看着惊恐奔回的己方士兵，谢弃尘没有丝毫手软，他知道，这场仗打到这个程度，已经不能用惨烈来形容了，现在双方拼的就是一口气，谁先有士兵掉头逃跑，谁就会崩溃，魏军的崩溃意味着此次攻城战的失败，那么一旦失败，再想拿下盛乐，依旧是遥遥无期，谁也不知道这股孤军究竟能够坚持多久，今晚所做的一切牺牲与准备都会毁于一旦；西域军崩溃意味着他们将死在魏军的屠刀之下，而且西域军自打成立以来也没有大规模崩溃的先例，这次他们同样不会。

    很快，两千骑兵跃马出阵，在城前列成一排，把溃逃的己方士兵射杀，随着奔在前方的士兵被射倒，后面的渐渐停了下来，看着那严阵以待的己方骑兵，缓缓后退。

    “弟兄们，前后都是个死，跟这帮狗杂种拼了！”一人带头，很快就有人继续跟随，他们继续去拉尸体，自己受伤或变成尸体后又被战友扔下去，这一次，凡是没死的士兵都被战友补刀，在这一处死亡之地，到处都弥漫着“我会为你报仇的！”这样的话语。随着又三千名魏军步兵前来填坑，那道大坑渐渐地被填平，被用尸体填平。

    “殿下，恩森来报，魏军用尸体快把那个大坑填平了，而且城墙上的石块也不多了！”

    多伦闻言眉头一皱，叹道：“谢弃尘还真是有魄力！”他本以为那道大沟能够让魏军望而生畏，挡住魏军入城的脚步，却没想到他竟然用尸体把那道大沟填平。

    “多伦！”多伦还未答话，就传来一个女子满是焦急的叫喊声。

    “赫红！”看着穿着魏军军服的赫红，多伦亦是一惊，道：“你怎么还没走！”

    赫红急道：“多伦，盛乐守不住了，你快跟我走！”说完拉着多伦的胳膊就往外走。

    多伦却是未动，道：“谁告诉你盛乐守不住了？”

    “你不要骗我了，魏军都已经攻破城门了，城上城下都是魏军，你怎么守住盛乐！”

    多伦一把把她甩开，“这不是你该cao心的事，乌恩，立即带她走！”

    乌恩亦急道：“殿下，走吧，盛乐守不住了！”

    也术也道：“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盛乐已是死地，守不住了，我们走吧！”

    多伦指着城头正在血战的西域军道：“你们往下看看，我们能走，他们走得了吗，我们把魏军打的这么惨，一旦城破，他们还能有命在吗？”

    “多伦…”赫红刚想开口就被多伦打断，“你不要说了，我是不会弃三军将士于不顾离开盛乐的。”

    也术急道：“可是城门已经被攻破，那道沟一旦被填平，六万魏军杀入城中，我们依旧守不住盛乐。”说到此处跪下泣道：“殿下，走吧，不要撑着了，你已经尽力了，将士们不会怪你的。”

    乌恩也跪下道：“是啊殿下，盛乐守不住了，只要你在，西域军就在，我们可以回西域重新招兵，在练出一支铁骑，杀回中原，给弟兄们报仇，同时，也找金蚕子跟吴缇算账！”说起这二人，乌恩一脸的凶狠，西域军落得今日这般惨景，都是这二人害的。

    “多伦！”赫红亦跪下道：“多伦，你是柔然的昆莫，是草原的战神，柔然不能没有你，大汗也不能没有你，只要你回去，别说四万兵马，就是八万、十万我相信你也能练得出来，我求求你了，你跟我走吧。”说道最后亦是泣不成声。

    多伦看着窗外没有转身，亦是双目通红，几滴眼珠滑落脸庞，道：“你们别说了，我不会走的，而且，我也有办法守住盛乐。”

    乌恩道：“殿下，都这个样子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呀，你不要硬撑着了，跟我们走吧。”

    “谢弃尘可以用尸体把那道沟填平，我也可以用尸体把盛乐的城门堵住！”多伦自语一声随即大声道：“也术，你去告诉恩森，让他在魏军把沟填平之后派一千骑兵冲出城去在城门处列阵挡住魏军的冲击，同时从军营驱赶三千匹战马到城门，宰杀后堆在城门，告诉他无论如何都要给我把城门堵住，同时让固德抢占城头，用石块给我狠狠地砸搬尸的魏军。”

    也术道：“可是我们的石头也不多了！”

    “那就在驱赶两千匹到城头，杀马分尸当做石块给我丢下去，不够就再去军营驱赶，总之，无论如何，我都要守住盛乐！”说到最后，多伦亦是满脸的悲怆与坚定。

    “是！”也术答应一声转身下楼，他也知道，盛乐之战守到这个程度，确实已经不能仅仅用惨烈二字形容了，而是——尸山血海。

    待也术走后，多伦没有再看二人，道：“你们也走吧！”这声音，再也没有了方才的那种坚定，亦没有悲怆，而是充满了无力感。

    “多伦！”赫红嘶喊一声，扑过去再度一把从后面把他抱住，趴在他背上大声哭了起来。那声音，包含了太多的痛楚，因为她也知道，盛乐之战打到这个程度，真的撑不住了，此一别，很有可能就是永别。她没有再劝他和他一起离开，因为他知道，他不会走，从他下达杀马堆尸堵门的那道命令起，她知道，他真的不会离开盛乐了，想要救他的唯一办法，就是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援兵。

    他没有扭头，也没有再掰开她的手，就这么任她抱着，闭着眼，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片刻之后，乌恩对赫红道：“赫红小姐，我们走吧，殿下不会离开盛乐的，回武川搬救兵要紧！”

    赫红缓缓松开，走到他面前道：“多伦，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你一定要等着我！”

    这一次，他没有再像白日一般开口说我等着你，而是依旧闭着眼，看也不看她一眼，因为他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再等到她回来，这要全看那一千死士能不能把魏军的攻城器械烧毁。他知道，盛乐就算能够撑过今晚，也绝撑不过第二次了。

    她踮起脚，在她左脸颊轻轻一吻，泣声道：“多伦，如果盛乐失守了，你在那边一定要等着我，我一定会立刻去陪你的。”说完擦了擦嘴角的泪水，转身快速离开了。

    直到他们都离开，他才缓缓睁开眼，几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