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救援

    蒙面人提着步惊蛰在进击的刀影中左闪右避，同时应答道：“江湖中已经没了那号人物。我现在只是村野之中一间无名客栈里的马夫。”沙雨奇道：“不做杀手却改作马夫？喂喂喂，本大爷现在不是在听你讲笑话吧？”

    步惊蛰一百三十余斤重的身子被蒙面人萧刃单手勾住脖子抓着，带着他东躲西闪，跳动纵跃，躲避沙雨的刀风。可见这萧刃手劲奇大，轻功非凡。步惊蛰心里很是纳罕：“这个身法如此高明的人到底是谁啊？他为什么要救我呢？”

    眼见沙雨的刀越来越快，萧刃携着一人闪躲腾挪已有些吃紧，倏然间，他身形向上直冲而飞，跳到民房之上。但沙雨也已施展纵跃飞升的轻功，紧跟着追来。

    萧刃突然身形急转，腿上旋风连踢，猛然狂击，霎时间只见他腿影以一化十，以十化百，以百化千，不消片刻腿影便即成百上千，顿具惊涛骇浪之势。屋顶瓦砾也被他的风龙天旋般的踢技震碎，碎瓦片纷纷飞散，漫空飏飏。

    沙雨蹙眉道：“呦，‘北海暴风腿’么，果然有些厉害啊！”嗟赞之余，更益斗志，手上勾玉刀转成漩涡，气浪碎散如沙，呼啸而去，如同一条蜿蜒蛟龙在冲霄腾起。

    二人在一排屋顶上刀砍腿踢，激斗得难分难解。可步惊蛰被萧刃单臂夹着，跟着起伏纵跃，心里却很是气苦，想自己一个堂堂男子汉，竟然被人护在臂弯之下躲命，实在屈辱。心里一急，便欲挣开萧刃。哪知就在这时，萧刃忽然将他向外一掷，抛向空中，并叫道：“接住！”

    步惊蛰还未反应过来时，人已被抛飞了出去，身体正在坠落。但很快他就被人用手稳稳托住，刚一托稳，又被人拦腰一抱，像抱孩子一样把他抱在怀中。

    抱起步惊蛰那人“吧啦吧啦吧啦”连笑三声，忽然一个倒空翻，跟着落地站稳，大叫道：“咱们大老远来，就是要救这个小子的吗？不管是不是，反正这个小子我见了以后心里就喜欢，因为他长得很像我未出世的儿子。”

    这人年纪四十岁不到，但却长得格外肥胖，脑后堆着一层层赘rou，肚子悬到了膝盖，脸上五官挤到了一处、几乎合掌可覆。其形貌之殊奇怪异，简直难以想象。至于他说步惊蛰像他儿子这话，更是不知所云。

    步惊蛰听了这肥胖怪人的话，自然不快，正要呵斥。却被那人抱着摇摇晃晃，像哄襁褓中的婴儿一样。忽听背后有个少女声音说道：“哎呀，你快把他放下。一个的大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大男人，成什么样子！难看死了！”

    那肥胖怪人听了，竟很是听话，赶忙撒开手将步惊蛰抛下。“啪”地一声，把步惊蛰摔到地上。步惊蛰也顾不得被摔的屁股痛，连忙站起手指那肥胖怪人怒斥道：“你说谁像你儿子？”

    那肥胖怪人又“吧啦吧啦吧啦”笑起来，然后瞪眼问道：“乖儿，你的头发怎么是红的，咦，还是两种红色？咦？你的脸上还有字，还有画？好稀奇，好古怪。红发乖儿，不过你的武功好像不怎么样啊。”

    步惊蛰很生气，正要斥责，突见一名少女转到那肥胖怪人身前，愠道：“别说傻话了！巴拉笆，你去挡住那几个锦衣卫。”说完了，又瞪住步惊蛰，不客气地哼了一声道：“红发蠢材，你是叫步惊蛰吗？”她这话问得实在无礼。

    步惊蛰仔细一看这少女，只见这少女长得实在秀美，尤其是她脸上的两颗樱桃大小的酒窝，倍添韵致，而一双滢澈美瞳直是动人无比。只不过这少女见人神色冰冷，说话更十分不客气。

    但步惊蛰是个极老实的人，心胸也很大度豁达，于是冲那酒窝少女嘻嘻一笑，说道：“我是叫步惊蛰。你叫什么？”

    酒窝少女听了立时蹙眉愠怒，伸着手指指着步惊蛰鼻子叱道：“谁叫你问我了？我让你问我了吗？岂有此理！胆子不小！闭嘴，不许你问我。真讨厌！哼，我叫耕耕。”

    步惊蛰没来由被酒窝少女一通数落，心道：“哦，她叫耕耕，名字可真好听，长得也特别好看，就是……好像脾气有些古怪。嗯，她不喜欢我问她问题，那我就不问她好了，反正我也不认识她。”于是道了声：“告辞。”便欲转身而去。

    酒窝少女耕耕跺脚急道：“你给我站住！红发蠢材，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我让你走了吗？你真气死我了！世上怎么还有你这种人。真可恶！”步惊蛰愕然道：“怎么？我又不认识你，你留住我干嘛？”耕耕又一跺脚，怒道：“谁留你了？你要不要脸哪？我留你干嘛？你可真逗！”说完一把扯住步惊蛰的袖子，气哼哼地道：“走，快跟我走！”步惊蛰更愣了，问道：“啊？干嘛？”耕耕道：“我说，叫你快点儿跟我走！傻瓜！蠢材！笨蛋！”说完用力一扯，拽住步惊蛰便跑。

    忽然一个人影闪到他二人身前，原来是锦衣卫麴祀。

    麴祀只剩下半张脸，但幸亏他用斗笠和纱布挡住，否则步惊蛰和耕耕见了他的模样，准要被吓得不轻。

    耕耕脸色一沉，冷冷地问道：“讨厌！你拦着我和他干嘛？”麴祀道：“这个红头小子无足轻重，我们留不留下他原本就无所谓。不过，小姑娘你似乎倒有些邪门。我们留下你比留下他倒更有意义些。”

    耕耕心奇问道：“那为什么？你又不知道我是谁？”麴祀道：“正因为我不知道你是谁，我才觉得好奇。你这样一个十六七岁的小黄毛丫头，居然可以指使得动‘北海’萧刃，还有‘岐山九妖’之一的巴拉笆。所以我很奇怪，很好奇。”

    这时，那肥胖怪人巴拉笆走了过来，大笑道：“喂，喂，真可笑，我好想立刻在这里拉粑粑啊。戴斗笠的乖儿，你问耕耕小姑娘是谁？她可不简单哪。不过我巴拉笆可不敢随便报出她的名字。我不敢哪！”

    这肥胖怪人巴拉笆与旃陀罗同是“岐山九妖”，都是“武学怪人”蚕桑客的门下。巴拉笆天生神力，外号“rou蛆”，武功就像他相貌为人一样，也都是格外地怪诞离奇。

    其实蚕桑客及“岐山九妖”等都极少出没中原，原本不该有人能认出他们。但锦衣卫“二十四般若”非同小可，几乎能将江湖里正邪两派中有超高实力的全数高手都辨认出来。所以仅从萧刃的几招腿法上，沙雨便知道是杀手榜上名杀手“北海”萧刃，而麴祀也一眼就认出了“rou蛆”巴拉笆，但却不知道酒窝少女耕耕是何身份，她这样的年纪辈分居然可以调动指使着萧刃、巴拉笆这样等人物做事，实在稀奇。而且，巴拉笆和萧刃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的人居然会凑到一块儿，更加奇怪。

    于是麴祀问道：“巴拉笆，你来这里干嘛？你这种邪魔外道，总不会是要来参加十几日后的武林大会的吧？”

    巴拉笆听了忙使劲摇头，答道：“巴拉笆喜欢清静，喜欢安静，喜欢宁静，喜欢一个人早晨去田野里喂鸽子，喜欢午后去树林里拾地上的落叶，喜欢晚上坐在种满紫百合的院子里按摩自己的肚脐眼儿，喜欢听自己睡着后的呼噜声吵醒自己。所以，我来这里不是来参加什么武林大会的，我是来找人的。我要找的人就是他，这个叫步惊蛰的可爱乖小子。”

    听到这里，最感到莫名其妙的就是步惊蛰了，他忙问：“我又不认识你，你找我干吗？”巴拉笆道：“我也不认识你。红发乖儿，不过你长得很像我未出世的儿子。还有，我是被人吩咐来找你的。”步惊蛰诧异道：“谁叫你来找我的？”巴拉笆却不回答，使劲地摇着自己的肥头，脑袋上的rou甩来甩去。

    步惊蛰纳闷想道：“我一个没名气的小子，谁认识我啊？何况还知道我现在在洛阳？不会是我师尊。难道是大统领？”心里猜是“江南大侠”周讨虏派巴拉笆、萧刃和这个酒窝少女来找他的。以周讨虏这等江湖地位，能够差遣调动得了巴拉笆、萧刃，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这时锦衣卫沙雨已与“北海”萧刃激战到一百回合以上，仍然分不出胜负。因二人拚斗激烈，使得内力所逼出的气浪非常强劲，如同千把锋刃、万支利箭在他俩之间来回穿梭，所以各自衣衫早就尽数碎裂，都露出身上肌rou来。就看沙雨浑身上下都是砂砾一样大小的疙瘩，密密麻麻遍布全身。而萧刃的身上则是数不尽的刀痕疮疤，一看便知他此生必是身经百战、负伤无数。

    沙雨忽然跳向西面一堵墙上，凝立站住，啧啧笑道：“拜你所赐，可真是好久没这么痛快的打一架了。喂，今天我们两个在这里一决生死怎么样？不过，难得遇到你这样的对手，你要是就这么死了，实在可惜的很哪。”

    萧刃则跳向他对面的一堵墙上立住，说道：“老子的筋骨都僵硬的快要废掉了，拜你所赐，我今天可算是活动开了。喂喂喂，堆沙子的家伙，一决生死的话，会死在这里的可是你哦！”

    沙雨笑道：“这可也说不定哪，如果能够死在你这种家伙的手里，也不错嘛，呵呵，全身都需要缠绷带包扎的混蛋。还有，你说谁是堆沙子的家伙啊？”

    萧刃道：“就是你啊，蠢材！喂喂喂，你刚才说全身都需要缠绷带包扎的又是谁啊？”

    沙雨道：“就是你啊，混蛋。”说毕，二人都顿了顿，继而都大笑起来，一时间他两个都升起惺惺相惜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