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晋神宗
余晖晚照,罗浮观金顶,反照出刺目的金红之光,仿若血液掺杂金屑,映射八方,同那帝王宫阙,红墙金瓦,透着权威与森严。 这座金观,集山下凡民,花费人力物力,辛苦修来,立于半山崖壁上,通体鎏金,金碧辉煌,一柱一梁,一檐一拱,莫不雕琢精细,观门更是夸张,高大百丈,上面刻着飞花神女,漫天仙神,姿态万千。 直至今日,整座罗浮观还未建立完毕,可见不少匠人,搭着木架,攀着绳索,小心翼翼持着器械,精雕细作。 忽有一人落地,吧唧一声,却是一个匠人不慎,跌落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周围的人,一脸麻木,只当没看见,可以想见,在这罗浮观下地基下,需要多少人命填埋,才可铸成此观。 其耗费之惊人,叫人匪夷所思,观中道人,更是疑惑不解,在他们看来,这凡人观庙,一击就破,何需如此费力,做这毫无益处之事。 发令建此观者,正是罗浮观主晋神宗,每至峰外流火来时,便爱坐于罗浮观最高处,俯览下方,观流火飞斜,扑到匠人身上,直至将对方烧成灰烬。 此癖好,确实出人意表,直教人心里胆寒,望而生惧。 今夜恰逢峰外流火落来,宛如雷击大地,火光爆鸣,一条条流火斜着落下,裹着一个个匠人惨死当场,烧的铜铸大殿红彤彤的,恰在殿上劳作的匠人,如受炮烙之刑,一时间死不得,其中凄惨,书笔难以描述万一。 江继风望着这一幕,心里发凉,神色古怪,晋神宗见他表情,一手指他,笑道:“苏征玄在时,可没如你这般,他胜你多矣。” 江继风回过神来,小心一笑,“苏教友的确非凡,含有慧心,一眼便被麻长老瞧中带回门中nAd1(” “苏征玄。”晋神宗念了一句,道:“此子确有门道,修玄法不成,转修我教法门,真是一点就透,似为他量身而造,此次随麻长老回宗,真希望他能死在同门欺压下。” 江继风面色一变,这话他是不敢说,昔年事败,崇胜州的升灵大典,大多人皆事败,而听说瑶华州那边,弄得是有声有色,很是热闹。 升灵大典到今日时,只剩下晋神宗这一个府主,他无路可去,来此投靠,却不料随行的苏征玄走了大运,被麻长老看中,破格提携,直接带走,叫他心里不是滋味,此后伴在晋神宗身边,正应了一句话,伴君如伴虎。 晋神宗行事着实诡异,叫人害怕。 晋神宗观其神色,又是一笑,“江教友且放心,我只是说说而已,毕竟我教奉行无争,崇尚和睦,尤以教内氛围为最。” 江继风知的确如此,虽说摩相教对其他人,动辄喊打喊杀,但正式入教的,却一片和睦,纵有过节,也知分寸,不会擅自下暗手,至少他从未听说过,谁被人欺负致死的传言。 江继风不愿说这些,道:“府主……” “哎,这鬼相府主,在崇胜州人人喊杀,还是叫我观主吧!”晋神宗道。 “是。”江继风道:“这升灵大典,事关观主在教中的地位,观主怎不着急,反整日居在此间。” 晋神宗一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下无人,不悠闲几日,还能如何。” 江继风叹:“观主所言不差,之前凭借我教名号,还可聚集不少同道而来,可遭逢各派打压后,这些同道也不敢攀附我教了。” “目光短浅。”晋神宗摇头道:“崇胜州为玄门基业所在,这些同道不入我教,在此界蹉跎,永无出头之日nAd2(” 正说着,殿下有道人过来,“观主,近日罗浮峰西,有一件异事。” 晋神宗目光下投,“说来。” “怀风村中,有少年吹嘘,说是天庭门开,有仙神被贬低下界,这话自是虚言。事后经过我教之人打听,确实有人自天外落下,坠于河中。” 晋神宗目光一动,“天外落来,必是误入此间的道人,即是坠河,其功行当为丹境。”言罢,开口令道:“江继风,着你立刻前往怀风村,查看此人来路,是玄则杀,是灵则拉拢。” “是。”江继风把袖一展,放出丹罡浊气,恢宏如柱,霎时飞入鸿冥,闪空不见。 晋神宗望其离去,此身化魔烟而散,却是一头分魔。 怀风村中。 小环拉着宁舟,欢快道:“燕叔,你的新衣好了,快来试试看!” 宁舟拍了拍小环脑袋,微笑道:“好。” 宁舟闯入罗浮峰,道袍被粉碎,虽则还有其它道袍在宝囊中未损,可这些道袍则是在门中取的,他眼下需借燕峥嵘这个身份行走,自当要小心遮掩,为免碰见门中之人时,被人从道袍上看出不妥。于是请了怀风村裁缝,为他量身而制。 一块破旧铜镜前,宁舟缓缓坐下,看着镜中之人,着一身黑袍,间或有火色红纹勾勒,纹饰讨巧,足见手艺不凡。 小环捧出一只头冠,笑嘻嘻道:“燕叔,这是我亲自让人做的道冠,你看合不合适。” 笑罢也不等宁舟回应,搬了个小凳子,把宁舟头发打乱,用木梳竖着,良久之后,道髻扎好,带上铁冠,插上簪子,与道袍却是相得益彰nAd3( 小环满意一笑,小脑袋往前一凑,趴在宁舟肩头,瞅了瞅镜子,“真好看,就是黑红交映,显得阴沉,不过也没法子,这村中最好的布料,就这颜色,燕叔应该会满意的,对吧?嗯,定是这样。” 宁舟摇头一笑,这一身衣袍罩体,森然含厉,冠服相合,浑如黑焰,其袍如那干硬火山,自裂缝中流出岩浆,乌焰绕身,凛凛含威,乍一看去,却非良人。 不过宁舟不以衣帽视人,对自身此点要求甚低,见其合身,满意道:“小环,肚子里的话憋着,不好受吧。” 小环一愣,挽着发辫,道:“燕叔真厉害,瞒不过你,小牛鼻子托我问燕叔,你是不是仙神?” “不是。” “那定是学道修士了。” 宁舟应了声,“你也听说过道者?” “村中有藏书,有些上面有描述。”小环点首道:“村中传说,我们祖上便是道者,身怀异术,只是没人见过,听说罗浮观那边有,可因万里迢迢,村中人不曾去过,也不知真假。” 宁舟略微一思,便知昔年有避祸道人来此暂居,在此间开枝散叶,因这里不适修行,才无人可藉道书入门,便说道:“我的确是修道人。” “真的?”小环睁大双目,忽而蹦蹦跳跳,高兴的出去了,哼哼道:“那小牛鼻子还说我探不出燕叔口风,这回叫他吃惊一把!” 宁舟莞尔一笑,找人问了村中藏书位置,步行过去,取了几本道书在手翻看着,看能不能从其中找到,出去之法。 小环行出村外,忽见天上飞来一股浊风,烟尘乱舞,期间隐有魔头伴随,交缠铺展开来,宛如魔神架空,分外骇人,忍不住叫道:“魔神。” 天中传来一声冷哼,烟气裂开,纵出一条魔头,直往小环扑来。 小环直吓的面色发白,哇哇大哭,正待死时,忽有一杆大戟飞来,当的一声插在她身前三尺处,戟上恶蛟狰狞,似向天长啸模样,发出一气,轰的一下把魔头打灭。 江继风眼目一凝,“道长,请现身吧!” 声落时,便见一道黑红身影从村中踱步而出,漫漫风沙,不掩其凌人之态,双眉斜飞入鬓,如焰燃烧。 江继风一观,只觉一股威严煞气,扑面而来,暗忖,“不俗。”想着道:“观道长气息不漏,想是力道修士,劳请示下,尊驾是玄是灵?” 力道修士,一身力量尽藏脏腑血rou,不动手时,万难瞧出,宁舟淡淡道:“玄又如何,灵又如何。” “玄则杀,灵则为同道。”江继风眉宇低垂,暗运丹煞,只要一言不对,立即开杀。 “偏激。”宁舟道。 江继风哼道:“是否偏激,你不必管,只需回答。” “傲错了对象。”宁舟微晒,忽地道:“口气如此之冲,是在请我取你人头?” 小环哭道:“燕叔,这人是坏人。” 江继风瞥了她一眼,又看向宁舟,“我为坏人,看来尊驾是玄了。”言毕,把手一招,一只剑丸凌空落来,现于掌中滴溜溜一转,“江继风,请教了。” 剑丸脱手而出,划出凄厉之光,直扑宁舟面目。
宁舟观此剑丸,再听江继风之名,登时明白对方来路,“罗浮,鬼相,呵,臭名掩盖吗。” 他也无大动作,只把脚倒踢,背后的妖齿盘蛟戟随之倒翻而起,升至身前,叮的一响,架住剑丸来路。 江继风眼神忽变,“你怎知我的来路?”说话之时,手中不停,掐出剑诀,剑丸分光一动,摆光穿空,吞云吐雾,现出数十颗剑丸,交攻宁舟。 宁舟取了妖齿盘蛟戟在手,往前一拨,生出浩浩神风,硬生生的拂开剑光,“你身上沾染的恶臭,十里之外,我便嗅得,十里飘臭。”据戟一挥,斩碎几道剑丸幻影,讥道:“你的剑技,徒有其表,与你本人一般,臭不可闻。” 宁舟此刻动了真章,显了法力,江继风观视下,冷道:“原来是灵门同道,不过凭你方才的话,该杀。” “能否杀之,全看身手。”宁舟睨了江继风一眼,“你绵软无力,身手极差,口吐狂言罢了。” “竖子狂妄。”江继风嘿声而怒,把身一晃,背后飞出许多魔头,呜呜咽咽,不下百数,四下一散,往村中飞去,“看你能救得几人。” 力道再是厉害,也有个天然弊端,与气道修士比起来,遁速慢上些许,江继风放出魔头,以村中人性命为要挟,旨在让宁舟心乱,他好形格势禁,乘虚取势。 他以为此举掐住了宁舟要害,却不知宁舟能耐,超乎他想象之外,一步前跨,整座村落也微微抖动,身体内荡起龙吟虎啸之音,一声叱咤交鸣,龙虎金桥悍然杀出,广布百丈之界,“你先自救吧!” 龙虎金桥金光一放,罩定四方,龙王探爪,虎啸山林,两者轰彻八荒,动荡云霄,魔氛被这一扫,霎时归灭。 江继风微微一惊,“此人厉害,需留神了。” 动念间,思定法子,把遁光一转,避开锋芒,退得数百丈外,功聚剑丸之上,放出漾漾之光,神华灿烂,亮如白昼,嗖嗖数响后,剑丸齐齐斜落,这些剑丸虚虚实实,难免真假。 宁舟持戟击去,也就徒费功夫而已,不见成效,对付此剑丸,手中妖齿盘蛟戟只是元器,不堪大用,索性弃了妖戟,双臂虚抱,打出拳法,鼓荡劲风,其力量浑成浩瀚,聚如坚城,散如飞龙,刚柔之间,自成神妙,居然引得剑丸在他周身环绕,脱体不得。 江继风又是一惊,“力道至刚至强,威力无穷,此人居然刚柔并济,这是哪来的道人,竟有此才情。” 宁舟哪知他的心思,动手间剑丸随行,如陷泥沙,手掌一抓,竟是向剑丸抓去。 江继风瞧得眼皮一跳,如让宁舟抓走剑丸,等若废他一臂,这门手段就没了用处,忙使一诀,神意灌注,剑光猛然一缩,变成一丸,虚实相合,陡然挣力拔出圈外,拨动剑丸在面前排成一线,守住身前,换上一副笑容,“燕道长确实厉害,江某甘拜下风。” 宁舟收势而立,“你之法门,莫非只有剑丸?” 江继风心下一叹,他手段除剑丸外,还曾炼有摩相教的法魔一道,可昔年与玉策候一战不敌,自动舍弃主魔,在此道上便再无建树,连带着功行也难以进步。 这些年蹉跎,大半时间是在苦研剑丸斗术,可此术本是清气驾驭,出自三寸斜阳宗,又经清一派改易,轮到他手中,他弃玄修灵,与原本剑术不合,更无心法支撑。 多年苦研下来,也远不及原本正法,威力弱上了许多,可这话自是不能道出,否则便是自暴命门,“贫道之术,不来自夸,也说得上是精妙,只不过与同道切磋,动用杀招,却为不美。” 宁舟不置可否,“方才你所言,字字含诛,怎是切磋。” “试探而已。”江继风道:“眼下明了道长厉害,试探已毕。” “那接下来呢?” “贫道诚邀道长,前往罗浮观一唔。” “在此唔之前,贫道需准备一物,做见面礼。” 江继风好奇道:“何物?” 宁舟目望江继风,双目间锋芒交错,直透心魄,“你啊!”PrintChapterErr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