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旧事
董玉珍进了天波雨涧,道明了身份,便直往滴水观而去。 观内。 锄药正在熬煮丹药,这是他私下调制来试的,虽之前试过数次,但一种丹药的出世,往往历经许久才可成形。 这次试下,比上回好上许多,锄药控制着火候,全神贯注的盯着丹炉鼎,忽地炉鼎内一响,传出一股恶臭来,他却不甚在意,天波雨涧药材虽不多,但足够他来使用,大不了再来一次。 一挥袖,起了法力掀开鼎盖,恶臭不可遏制的飘出,冲的突入观内的董玉珍一阵恶心反胃,柳眉一竖,当头劈脸就直接斥道:“你会不会炼丹,怎弄得乌烟瘴气?” 锄药鼻子一皱,冷眉冷目,“我如何炼丹,是我自家事情,凭你也能置喙?” 董玉珍一愕,她出身世家,虽不是大名大姓,只是个小户,却也是个娇贵人儿,更拜在王氏王朝棕门下,往日在门中时,谁敢给她半点颜色? 不承想,区区一个炼丹童儿,就敢对她如此无礼。 却是锄药长相稚嫩,打扮也很随意,就是一件普通道袍,还沾染了些灰迹,不明底细者,一望之下,大多会认为,是滴水观的普通童儿。 董玉珍冷声道:“速速赔礼,贫道既往不咎。” 锄药气笑了,王朝棕一行要来,事先递过名帖,他也知道,观董玉珍颐气指使的样子,估摸着应当是世家子弟。 想到这,更是心里不舒服,谢淳被打发到天波雨涧,道行停滞许久,就是因百丹阁内世家之人作祟。 锄药素来便是,人敬一尺,我敬一丈,董玉珍态度如此,他也火气上冒,不耐道:“滴水观是你撒野之地?如想耍泼,还请速回山门,关起门来,玩你的把戏nAd1(” 董玉珍眼睛一眯,一片冰寒,“真想不到,区区一个童子,就敢这般不敬,你可知,我是何人?” “女人。” 董玉珍冷声一笑,“言语无礼,胆大调戏,你这童子当到头了,速请谢长老出来,贫道非要治你不可。” 锄药火扇一掀,哈哈一笑,“原来我师傅这长老身份,还有人记得。” 谢淳这长老,不是混资格混上去的,昔年在百丹阁也曾执掌权柄,司职被剥除,派至天波雨涧后,长老位分任在,不过这时,只是虚衔。 董玉珍一呆,“谢长老是你师傅?” 恰在这时,文笑缘自外进来,看了看董玉珍点头一礼后,对锄药道:“锄师叔,我最近修行遇到碍难,你能否帮我看看。” “笑缘,你来的好,陪我喝酒。”锄药当即把董玉珍晾在一边,拖过案桌摆上酒食,拉着文笑缘上桌。 文笑缘推辞不过,笑着就受了。 酒食是大鱼大rou,锄药卷起袖子,吃的满口流油,董玉珍看的一脸鄙夷,暗忖,“这小子真是不像话,也不知谢长老是怎样教徒弟的,看来师徒一个德行。” 想罢,也不理会锄药,蹬蹬蹬就往里面走。 锄药微带冷笑,他师傅在内中闭关,设有法禁,胡乱闯上去,必吃苦头,也不来提醒,纯心要看个笑话。 文笑缘也知观内紧要,因不知锄药与董玉珍之间究竟,出于好心,提醒道:“这位道长留步。” 董玉珍哪会听他的,脚步声连环,转眼进了内中,过不多久,忽听一声闷响,激出一圈焰火,她被轰的灰头土脸,脚步踉跄的倒跌回来,发钗破裂,披头散发,一脸黑灰,衣衫亦是烧破,露出雪白肌肤,只因法禁威能,被灼的青一块紫一块nAd2( 锄药见此,一口酒喷出来,忍不住捧腹大笑,文笑缘也是忍着笑意,甚是艰辛,前者一挠他胳肢窝,“你怎不笑。” “我……”文笑缘不想失礼,呜呜两声,被这一挠,实在忍不住了,大笑出声来。 董玉珍被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银牙一咬,狠狠盯了二人一眼,灰溜溜的走了。 文笑缘缓过一口气,“锄师叔挠我作甚,这不把这位得罪了。” 锄药一拍额头,“唉呀,我倒没想过这个,来,笑缘,我敬你一杯。” “不敢不敢。”锄药毕竟是长辈,文笑缘也就随口一说,推辞着道:“这位是谁?哪里得罪了师叔,要这样看她笑话?” 锄药一耸肩,两手一摊,“我哪知道她是谁,来也不报个名姓,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不给她吃个苦头,还是我锄药吗。” 文笑缘一脸汗颜,摇头不语。 董玉珍走后,也不收拾,到了观下小筑中,静静的等着,直等到望眼欲穿时,才看见两道遁光悠悠而来。 她鼻子一酸,眼珠含泪的上去,啪的一下跪倒在地,“求师傅为徒儿做主。” 王朝棕不由一怔,这才多大会工夫,自家徒儿就这样了,沉声道:“起来说话。” “嗯。”董玉珍低咽一声,抹了把泪,“方才我去拜见谢长老,突遇他弟子炼丹失败,一时口快,说了两句,孰料他就故意作弄我。” 王朝棕听得好笑,“这炼丹和咱们练功一样,向来自诩厉害,不容旁人指摘,你这回唐突了nAd3(” 小辈之间的事情,只要没过底线,他倒不是很在意。 “是,弟子知错。”董玉珍垂首道:“只是徒儿恶了此人,怕他搬弄是非,谢长老因此,不为徒儿炼制淸纹丹。” 上好淸纹丹,王氏也拿得出来,可这东西王家人用都不够,更遑论给旁人,董玉珍说是王朝棕徒弟,实则王朝棕徒弟有十来个,此女在其中不算出色,故也不会给予太多扶持。 这回来此,顺道带董玉珍过来,准备走谢淳这条路,王朝棕听罢,道:“无妨,谢师叔因当不会这般小气,再不行,为师替你说话。” 又道:“去洗漱一番,莫失了体统。” 言罢,与落闲云一路飞往滴水观。 到了观中时,见得两人卷袖吃喝,猜酒令,大声嚷嚷,好不喧哗。 落闲云鼻子一耸,眼睛一亮,一阵风的上了桌去,伸手抓过酒壶酒喝,饮完一壶后,意犹未尽的咂咂嘴,“好东西。”赞了声,眼珠一转,来回扫量锄药二人,“这小日子过得,真是不错。” 锄药一推桌子,“嘿,你这道人好不晓事,突入酒局,也不打个招呼。” 落闲云洒脱一笑,“有酒即兄弟,都是自家兄弟,打招呼不就见外了。” 锄药听得有意思,左手拉起文笑缘,右手指向落闲云,“笑缘,叫他个哥哥听听。” 文笑缘目瞪口呆,这不胡闹嘛。 落闲云拍了拍文笑缘肩膀,“小兄弟,为兄痴长几岁,当你哥哥,还是担待得起。” 文笑缘摇摇头,“你是门中来的吧,咱先捋捋辈分……” 锄药一摆手,“这辈分我来捋。”一指落闲云,“这位仁兄是你哥哥,你是他弟弟,我是你长辈,是以……”他眨眨眼,“那个谁谁,你喊我声叔叔,这酒就请你了。” 落闲云一愣,知道吃了大亏,眼皮一翻,斜靠在椅上,“醉矣醉矣。” 王朝棕瞧得好笑,摇摇头,做礼道:“贫道王朝棕,师弟如何称呼?” “锄头的锄,草药的药。”言简直白,一听就懂。 “原来是锄师弟。”王朝棕道:“谢师叔,可是你师傅?” “不错。”锄药干脆道。 王朝棕点点头,“我等自山门中来,到此雨涧,要闲居一段时日,不知可否?” “天波雨涧是派中基业,我师在此只是暂住,王师兄既有上命,愿住多久,便住多久。”锄药道。 “嗯!”王朝棕状似随意一看,“怎不见谢师叔?” “我师正闭关炼丹,估摸数年内不得现世。”锄药解释道。 王朝棕哦了声,若有所思,“可是为宁师弟所炼?” 锄药一笑,“王师兄,你有几个问题,不妨一道说出来。” 王朝棕笑了笑,“还有两问。” “哪两问?” “一则是谢师叔所炼何丹,可否相告?” “淸纹丹。” 王朝棕了然,这淸纹丹应是给宁舟所炼,如此,董玉珍也就不必拜托谢淳了,“据我所知,天波雨涧遭逢地脉更迭,灵机外散,洞府已成还丹,今日一观,此地已有福地之象,才知传言有谬,这内中究竟,师弟可知?” 锄药微带质问,道:“我若说这是地气更生,灵机聚拢,师兄是否会禀报门中,让门中把我师傅再度打发走呢?”
王朝棕一叹,“师弟,你有怨气了,这可不好。” 锄药一晒,不作言语。 王朝棕踱步道:“谢师叔之事,自有法统依循,一切皆按章程来办,公允至极。” 锄药嘿嘿两声,“那是,好处都你们世家占了,自然说是公允,若打被打发到这,碍了修行的是王师兄族人,师兄可还认为公允?” 王朝棕目视锄药,眼有精芒,“锄师弟,你这话过分了。” 锄药淡淡道:“是谁先过分的?“ 王朝棕不见生气,只是一叹,“谢师叔的事情,与我王氏无关,师弟把气发到我身上,又有何用?” 锄药哼了声,并不说话。 王朝棕徐徐道:“锄师弟,看你年轻,为兄托大,帮你斧正一下心态。” 锄药哦了声,掏了掏耳朵,“师兄有何妙论,师弟我在此恭听了。” 锄药态度随意,王朝棕看在眼里,眉宇微皱,他是世家子弟,族中规矩森严,最是注重上下尊卑,不过眼下也不好发作,“你我皆是门中弟子,当知本门有规矩法统,这规矩不是针对某个人,谢师叔被派到这里,自是犯了规矩,有惩处是应当的。你身为谢师叔弟子,理当谨记教训,莫附前车,而今你心怀怨气,于事何补?为兄提点你一句,做人要正,心不正,一切休矣。” 锄药诧异道:“这就完了?” 王朝棕这下真被气到了,哼了声,“言尽于此,师弟莫要自误。” 锄药打了个哈欠,懒得理会。 王朝棕心知锄药一事,心怀不满,也不想再多说,只暗自打定主意,锄药这幅模样,不是正路,事后寻机做敲打之举,免得再出一个谢淳,坏了规矩,贻笑大方。 想罢,看向文笑缘,“你可是宁师弟徒儿。”天波雨涧人不多,方才三言两句,他就大致晓得文笑缘身份。 文笑缘不敢学锄药,恭敬一礼,“师叔法眼无差。” 王朝棕微感满意,“宁师弟眼下,身在何处?” “回师叔话。”文笑缘道:“师尊正在涧中,只是已闭关数月,恐不能与师叔相见。” 王朝棕心思一动,他未曾见过宁舟,只听过些许事迹,知晓宁舟资质不凡,就箓境成就而言,同辈之中,可与之比较者,也是不多。 暗思宁舟此次闭关,应是破境,他心忖,“宁师弟这般快速破境,想也对道传有心思,他破境极快,看来是疏于斗法手段修炼,只如此,有功无术,参与道传盛会,怕是会败。想必会后,宁师弟的峥峥声名,旦夕而摧,水月镜像,全作一场虚幻。” 参与道传者,无不功底打磨扎实,道行神通一一完备,较寻常丹境水准更高。 依王朝棕看来,宁舟急于破境,根本来不及打磨完善,一旦参与,不问知败。 无量圣宗传承万余载,也不是没出过,自箓境起,短短二三十年内破入丹境,还可拿下道传的,可这样的人,无不是万中无一,远超同侪,岂是易出? 无论出自本心还是私心,王朝棕皆不认为,宁舟有此能为。 这些心思自是不可说出,他把袖一翻,掌中多了一只锦盒,“这是门中所赐外药,就由你转交给宁师弟吧!” 文笑缘郑重接过,连是称谢。 事毕后,王朝棕发书一封,去得外间,约莫数日后有回书来,他看过之后,眼目一闪,唤上落闲云,飞临宣真府。 双方礼罢之后,田贲道:“王道友飞书何意,贫道不甚明白,还请仔细解释。” 王朝棕笑道:“宁师弟即是贵府客卿长老,从此处算,贵府也与我派有渊源,贫道也不瞒你,我派有意助贵府一臂之力,在莽山得取所需。” 田贲与支秉谦对视一眼,前者带着探寻道:“其中详细,请道友说下。” 王朝棕声音一沉,“两家分莽。” 此音荡荡,在室内如浪摇曳不绝。PrintChapterErr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