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取舍
东方铃蟾与秋斩月来到凤山府后,便分别离去。 秋斩楼下榻之后,在屋中思索,“此女一身妖气,显是妖脉中人,也不知是出自哪家,这时来凤山府作甚,莫非要夺我机缘,还是……” 他隐隐想到一个可能,心下一凛,“十年前有仙府宝光在棋盘嶂出现,不论仙府何时出世,可总要出现的,听闻无量真传,已入宣真府任客卿长老,这会儿又是海蟾宫来人,莫非是这些大派,在布局不成?” 思量到此,他猛然起了一身冷汗,“眼下只有些许弟子前来,真出世时,不定会来更多人,届时这莽山,焉有我青剑湖立锥之地?” 莽山之所以没有大派问津,就在于这地方,靠近崇胜州乾沦海,乾沦海一带,为崇胜中部,六大玄门互相忌惮,没必要把势力延伸太过,引起反弹。 同时也因莽山灵机重地,只有弈象宗一处,其它地处,全为散碎地脉,不成气候,弈象宗消隐,别的地方大派又看不上,这才无人来管。 可弈象宗万一出现,为了内中宝物,说不得,大派的爪牙就要伸到这里。 青剑湖区区小户,没有人来管,还可逍遥度日,一旦大派前来,俯首称臣还算好的,一个不好,被伐山破庙,也是等闲。 他越想越觉如此,不禁额头沁汗,身手俱冷,“这事要急思对策,我取药后,立即回去与告知兄长,商量个章程出来。” 孙伯长正在府中静坐,忽闻有海蟾宫弟子前来,惊异莫名,心奇之下,唤来贺从叡,“贺兄,这海蟾宫弟子此刻来此,为兄却是摸不着头脑。” 贺从叡脸色古怪,“莫非她也是来要青蕊芽的?” 孙伯长脸色一僵,叹道:“许是如此,唉,常言道财不外露,可现今近乎世人皆知了nAd1(” “世间无有不透风的墙,遮掩许久,总会被人知悉。”贺从叡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 他虽用不上青蕊芽,可毕竟是自家府上的东西,而今谁都来插一手,这般觊觎,早晚会生祸端。 “即是海蟾宫弟子,你代我去迎吧!”孙伯长踱步思忖,“或许事情未必如你我所想,你先探其口风。” 迎客楼。 楼观幽幽,素雅净洁,正匾下,挂有一副对联。 东方铃蟾抬首望着对联,似有所思,这时忽有笑声过来,“海蟾宫高弟临门,鄙府蓬荜生辉,贺某有失远迎了。” 东方铃蟾一观来者,见贺从叡步步生风,步履间火屑纷飞,仿若烘炉金火炸裂一般,不禁生出一丝不屑之意,想了想,未有拿大,声音清冷,似月冷辉,“贫道东方铃蟾,不请自来,祈请恕罪。” 贺从叡满意一笑,东方铃蟾看着拒人于千里之外,话语却没失礼,“道友千里迢迢,远来辛苦,请入内品茶。” 楼观中,茶水糕点,一一不缺,二人都无心品尝,贺从叡言谈自若,神情欢然,拉东扯西,绝口不问东方铃蟾来的目的。 东方铃蟾蕙质兰心,怎会不知贺从叡的心思,她无意揭破,更懒得虚言,柳眉一撇,就是开门见山,“宣真府宁舟,可在贵府?” 贺从叡千想万想,心里绕百结,也未想到,东方铃蟾居然说这个,微一愕然,朝着东方铃蟾稍一打量,“是有此事。” “那好。”东方铃蟾越发清冷了,“他何时出府?” 东方铃蟾有心杀宁舟,却也不会无智在凤山府的地头上强杀,毕竟宁舟眼下在凤山府为客,扫人脸面之事,凤山府万万容不得nAd2( 贺从叡哑然而笑,“本府待客,绝无赶客之理,他何时出府,全凭他自家心意。” 说话时,他心里回味东方铃蟾的态度,发觉此人似乎对宁舟有着厌恶一般,一时不解。 东方铃蟾怔了下,“贵府与他,关系如何?” 贺从叡稍一斟酌,却未回答,“道友缘何询问此事?” “实不相瞒,我派柯师叔遗物,落于宁舟之手,此前我派中弃徒,曾去讨要遗物,这宁舟却不给,反生杀机,我派弃徒,因被开革出门,身无宝物,自身又有隐患,却不敌他,一死一伤。”东方铃蟾也不遮掩,说到这里,目现精芒,语含杀机,冷冷一笑,“我来此目的,便是为杀他而来。” 一语既出,寒风骤冷,细细雨线劈来,砸的纸糊窗棂啪啪作响,清凉的冷意,似乎透过窗子,吹入人们心田。 屋中伺候的侍女,不自禁的哆嗦了下,暗暗骇然,这东方铃蟾好大的杀气,言语直攻肺腑。 贺从叡吸了一口气,“好惊人的气势,此女还未到丹境,就有这般惊人,大派弟子,与寻常人莫非真不一样?” 他心思一动,徐徐道:“有件事道友想还不知。” “何事?” “宁道友乃无量真传。”贺从叡看着对方眼目,细细解释着,“之所以入了宣真府,是因与宣真府有私人情谊,说来,他在宣真府还是客卿长老。” 在这里,他耍了个小小手段,没有吐实。 东方铃蟾眼目微动,没料到宁舟还有无量身份,她红唇微启,直言讥讽,“无量伐山破庙,东征北伐,赚了不知多少好处,贪得无厌,门下弟子也是一般秉性,哼,居然劫夺我派弟子遗物,还行杀戮手段,可耻nAd3(” 贺从叡脸皮一抽抽,心感好笑,“你海蟾宫在南方,也是欺压一方,威冈用,螺丝别笑贝壳,彼此彼此。” 关于宁舟得了海蟾宫弟子遗物的传言,他也曾听闻过,本当是谣言,没承想,居然是真的。 对此他却无多少鄙视,他以前做散修时,比这更恶劣的事都做过。 他见东方铃蟾杀意盈胸,生怕此女无脑,真被愤怒激起,在凤山府行凶,劝慰道:“道友既到我府,必当好生招待,只望不要与宁道友照面。” 东方铃蟾沉默不语,半晌之后,似乎想通了什么,语出惊人,“贫道意欲在贵府,做个客卿长老,贵府可愿?” 贺从叡心脏一蹦,这话妥实出他意料,不明何意,更觉匪夷所思,“道友这般说,鄙府也不会容忍,在府中有伐戮之事。” 东方铃蟾冷笑,“我这话,不是因宁舟。” “那是?”贺从叡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东方铃蟾伸手一指,似在遥远彼端,有物被指中,“棋盘嶂。” 贺从叡先是诧然,继而若有所思,冷静道:“这是道友自家思量,还是贵派有意?” 东方铃蟾神情镇定,“只消贫道手书一封,我派必对贵府扶持。” “好大的口气。”贺从叡不信,嘴边微微有些冷笑意味。 东方铃蟾秀眸睁圆,眼神凌厉,极为笃定,“你可知道,凤山府危在旦夕,不久必亡。” 贺从叡听了,有些不喜,脸上逐渐冷了下来,“胡言乱语。” 东方铃蟾微微一笑,含有讽意,“弈象宗昔年,也是大派门阀,消亡数千年,派中宝物尽管消磨不少,可有些东西,在禁制藴养下,却还得存,贺道友,你还要继续听么?” 贺从叡本是不以为然,随后正容,听罢后,端正姿态,“请。” 东方铃蟾轻一颔首,对贺从叡态度颇为满意,“十年前棋盘嶂有宝光出,现有海蜃,推算为弈象棋门,此是弈象宗山门牌楼,此象既出,可以预见,此后奕象仙府,定当现世,届时莽山这荒僻之所,必引得无数人来,散修还罢,贵府还可照应,但门阀前来,甚至大派齐至,贵府何去何从?” 她剖析脉络,抽丝剥茧,“虎狼相争,必驱鬣狗,再此情状下,莽山诸势力,不服既亡,没有半丝幸理。” 贺从叡心情沉重,却不想表露,状似轻松,“危言耸听,弈象宗有何宝物,我府不去争就是,莫不成,因我府在莽山,就该扫灭?” “侥幸,太侥幸。”东方铃蟾冷冷驳斥,“居危不思危,今日不灭,早晚定亡。” 说实话,东方铃蟾口气太冲,贺从叡听得很不舒服,可深入一想,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道友此议,与我府有益,但贵派扶持我派,需我派做些什么?” 东方铃蟾淡淡道:“凤山府奋发向上,扫灭宣真府,青剑湖,一统南莽。” 贺从叡呆愣当场,觉得东方铃蟾说话很跳跃,他细细一思索,就明白了东方铃蟾的意思,深吸一口气,“贵派布局长远,深谋远虑,拿捏大义,佩服佩服。”
东方铃蟾道:“如贵府有意,请孙府主与我定下此事。” “事关重大,是要府主定夺。”贺从叡心绪复杂,找上了孙伯长。 孙伯长听完原委,眉宇间立即有怒,“此女高高在上,欺人太甚。” 贺从叡苦笑,叹了叹,“这东方铃蟾跋扈至极,话中一副吃定我府的意思,受海蟾宫统治支配,也不知是福是祸。” 孙伯长淡声道:“听贺兄意思,是同意此议了?” 贺从叡认真想了想,肃穆道:“仙府出世,很是凶险,这件事不能避,但凡成大事者,无不积极应对,要是不积极参与,是能得一时平安,事后还是会泯然。参与下去,福祸难料,可里面到底是有机缘,我有意,争这一线机缘。” 孙伯长不语,来回踱步,脑中想法此起彼伏,定下神来,“你说的有道理,避是避不过的,我府就在棋盘嶂左近,届时诸派相争,你争我夺,不知牵连多少人,带水之邦,难以安然啊!” 他吐了口气,“只是,这利用之心,我心里不舒服。” 贺从叡振声道:“府主,我们还有选择吗?” 孙伯长愕然,张了张嘴巴,“貌似没了。” “的确没有。”贺从叡目光流动,思虑电转,“现在是海蟾宫找上门来的,这是好事,总比咱们求人好,借助这件事,大可借机平定北莽。另外,海蟾宫万一在奕象仙府中夺占大便宜,我们也有好处,他们不会留在莽山,退走时说不定青剑湖,宣真府已经没了。这笔财富,得落到咱们怀里,顶多咱们头上顶个海蟾宫,这帽子不难看,多少人想要还要不到,而且宣真府,已经走在了咱们前头。” 孙伯长神情一振,“安排会面,我要与东方铃蟾详谈。” 会面时,各怀心思,大框架谈定之后,孙伯长言及细节,“道友愿来我府当客卿长老,我甚是欣然欢迎,不过,我希望可加入贵派外府,为贵派声威,添上些许气力。” 外府跟无量下宗差不多,都受保护与一定的扶持,沦为外府,听上去不好,也要贡献方物,这折损自家利益的事情,有好有坏。孙伯长思得长远,他凤山府在莽山,周边处处皆敌,如背后没有依仗,实难心安。 东方铃蟾淡笑道:“此事重大,贫道不能决定,之后我回禀山门,无论成否,必给回信。” 择选外府,海蟾宫便有更深一步的义务,她实是不愿答应,这时不过是借口推辞罢了。 孙伯长哪知道她的心思,只是有些失望,还有期待。 谈妥后,东方铃蟾又想到了宁舟,“宁舟来本府,意在何事?” 这就说上“本府”了,孙伯长稍有喜意,“我府上有上好青蕊芽,他来是取此物。” “本府还有这个。”东方铃蟾美眸一动,“我如今正需此物,把青蕊芽给我,放心,我拿物来换,不会令你亏损。” 孙伯长略有为难,“不是不可,只是此物极少,早先已答应给秋斩月以及宁舟,短时内没有上好的了。” “这事很简单。”东方铃蟾青葱玉指敲着桌子,冷笑一声,“让他滚蛋。” “谁?”孙伯长与贺从叡面面相觑,没想到东方铃蟾这般“粗鄙”,双双目瞪口呆,“谁滚蛋?” “宁舟。” 东方铃蟾语含锋芒,“他劣行恶迹,夺我派弟子物事,岂能容他好过。” 孙伯长心下暗忖,“东方铃蟾与宁舟有恨,我府也和东方铃蟾谈妥事宜,这宁舟,却是不能结交了。” 他也是执掌一府的主,决断既定,立有取舍。 回道居所后,孙伯长脸庞在灯火下,显得尤为深沉,恢复了隐藏于心底的风采,阴恻恻一笑,“东方铃蟾,你来的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