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鬼物未平
时渊崎回到湖畔旁,眼望还丹峰上下,只觉心旷神怡。 他平日也不是这般,只这嬉闹玩乐,也只是与相熟之人才如此,对待外人时,却是沉着冷静,干脆利落。 此时,不远处有一头戴飘巾的道人走来。 这人正是白小碗,他做礼道:“时道长,老爷已然出关了。” 时渊崎精神一振,“快带我去。” 白小碗天生奇相,童颜不老,看上去才十三四岁,宛如少年,与时渊崎相处融洽,笑道:“道长莫急,老爷此回出关,想必短时内,不会再闭关了。” 时渊崎笑道:“你怎知晓?” 白小碗这五载来,在宁舟身边伺候在侧,因善于察言观色,揣摩心思,通过宁舟此次出关迹象,猜测得些许来,“小道观老爷,面有喜意,精神焕发,与以往出关来相较,大是不同,想来已经掌握闭关时参悟的法门。” 时渊崎听得一喜,恩师修为高深,自是好事一件,便随着白小碗往殿中行去。 过不多时,入得主殿中,他目望过去,只见自家师尊望来,立时俯身一拜,大声道:“徒儿时渊崎,恭贺师尊法力大进。” 宁舟观自家徒弟,与在瀚海时已经大为不同,看来不光是女大十八变,男儿亦是如此,他微笑道:“这五年来,你功行进境如何?” 时渊崎抬头挺胸,自有一股自信风采,“禀师尊,弟子如今已是踏入灵台方寸境,再将功行打磨圆满些,只消寻得一气,便可破入箓境。” 宁舟入道前后,约莫四载,已经成就箓境,功法与斗法之能,样样没有落下。 时渊崎如今花费五载,摸到这个门槛,也算是了得了。 宁舟略一颌首,“你在山中五年,不曾下山,虽不染外念缠身,可一心修持,勇猛精进,但大道非坦途,不经曲折,难得真意,对道心却是不利。为师有意,遣你下山行走,经历世间风尘,历山河之险,观大千风华,体悟修行之道,你可愿意?” 时渊崎重重点头,“弟子也是本有此意,只是师尊少有出关,弟子也不曾伺候好师尊,故此,心中有些不舍。” 时渊崎随宁舟身边,有近乎八年之久,一直都不曾离开过,其中感情深厚,自是不消多说,如今就要出门,远离师尊,心有不舍也是常事。 有徒如此,宁舟也是欣慰,没白收这个徒弟,“也罢,七日后再行下山。” 七日实在太短,时渊崎有些不愿,不过他如今长大成人,也不是不明事理,知道师尊是为他考虑,免得耽误太多工夫,缓了修为精进。 “谢师尊。”时渊崎再是一礼,退到一旁站定。 见宁舟师徒二人叙话完毕,白小碗才上前来,从袖中拿出一些书信,交予宁舟,“这是老爷此次闭关三月来,诸位同门发来的书信。” 书信不多,也就十来封而已,其中大多数信主,宁舟都不认识,也没听说过,他将这些书信挑出来,“你代我回书予这些人。” 白小碗请示道:“请问老爷,如何措辞才好?” 宁舟微微一笑,“无需亲近,也不必疏远,他们信中如何说,你酌情回书便可。” “是!”这五年来,断断续续的,白小碗也做了不少这样的事情,驾轻就熟。之所以问上一句,乃主从尊卑,不可不察,万一宁舟有别的心思,或是话语交代,他又没有问清楚,届时吃苦的可是他。 宁舟回来,只做了一件事,便是打杀孟津川,又因他往日之事,被人翻了出来,为诸多弟子知晓。 听闻宁舟四载成就箓境,还功行斗法两不差,震惊之余,也是暗自钦佩,有如此才情,将来或有大成就。 更遑论宁舟还是汗青令主,打好了关系,总比没关系好,反正去些问候的书信,也不少两块rou。 交情二字,在于投入,这些人便有了心思,打着交好宁舟的意思,时常发书来问候两句。 这也是人情往来,真说如何关心,那也不尽然。 只是将来万一有事,看在曾互相书信往来的份上,虽不至于帮忙,也不会落井下石。 也因此,宁舟才会命白小碗回书。 这交情,淡如水! 别的书信不说,其中一封,引起了宁舟注意,这封书信为魏博洋发来。 其实这五年来,魏博洋时常有书信过来,多是琐碎趣事,或是门中些许无关紧要之事,言语朴实,情真意切。 宁舟不禁想起,曾在无底洞时,初遇魏博洋,二人在那时,便结下情谊,后来也有过几回来往,这关系不说是刎颈之交,也算不错了。 不过,宁舟奇怪的是,魏博洋乃世家子弟,与自己这般交往亲密,莫非以后的前途都不要了么? 内外两修,虽有交往,但一旦太过亲密,便易引人非议,外修一脉还好说些,都是师徒相授,知根知底。 而世家一脉,那是一大家子的事情,族中上下不知多少人。魏博洋如此频繁的书信来往,如被魏氏察知,不追究还好。 一旦追究了,那魏博洋在族中关系不好的同族,恰好又掌权握柄的,少不得就要斥魏博洋一顿,甚至还会排挤他。 宁舟一时也想不通透,诧异之余,心头也有几分暖意,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朋友间的问候。 将书信放置一旁,“门中近来有何事发生?” 白小碗回道:“首件大事,是自崇胜州到东宿州,诸多海外派门,纷纷上表,甘为我宗下派,十年一供,十载一朝,如今整个东海,近乎都在我宗威仪之下。” 宁舟闻言却不太惊讶,外海上就三家派门有天象真人,此回蒲鹤轩一死,靖沧海与鱼化渊去往东南,新起道场。 这时,整个东海,再无人可以与圣宗叫板。 如此战胜兵威,即便无量接下来未有动作,东海派门听此消息者,也不免惶恐,上表臣服,也是常理之事。 宁舟示意,白小碗继续道:“其二则是,最近我宗附近的下宗,前来贡献方物,听说很是热闹。” 对此,宁舟不太关心,“上回听说,俗世有鬼物作祟,眼下如何了?” “不怎么成器,小打小闹而已。”白小碗如实禀告,“这些鬼物,也不知是谁人在后cao控,祸害一些凡人。” 宁舟暗自诧异,这鬼物作祟,在他闭关前就曾听说过了,未成想,时至今日,竟然还可存在。 稍一细想,该当是这个背后存在还有分寸,没有动摇各派基业,才能在俗世中搅风搅雨。 仙凡隔一线,此理不差,俗世再如何闹腾,只要不损伤别家门派,少有人会出来管这闲事。 此三事听罢,宁舟又问些别的事情后,便开始指点时渊崎功行,点拨一二。 清荷坞。 纪小茶指挥十来个仆婢来回忙碌,收拾画舫宝船,待快完事时,忽见远处有清光遁来,忙上前去,裣衽一礼,“纪小茶见过素道长。” 素青渔笑迎上去,握住纪小茶的手,道:“小茶姐辛苦了吧!” 纪小茶不过是仆婢之身,见素青渔这般亲近,虽则这五年相处下来,对素青渔也算了解,但此刻还是不免感动。 她心知上下尊卑,主仆之别,不着痕迹抽回手来,“不辛苦,有劳素道长挂念。” 素青渔见对方如此,也不再勉强,她虽想平易近人,但世间事却有礼规,勉强不来。 素青渔拉着对方,在一旁赏荷笑谈,过不多时,清荷坞西侧使来一艘宝船,船上有男有女,个个打扮得光鲜靓丽。 随着宝船靠近,自船上传出古筝弦乐,妙音悦耳,舒缓传开,素青渔闻声一望,顿时露出笑意。 纪小茶见尊客已到,忙安排仆婢立在两旁,撒花焚香,以作迎接。 须臾,宝船已是近在咫尺,十来位男女,将一名二八年华的少女,簇拥在前,如是众星捧月一般。 这位女子生的纤巧柔弱,身披拂香软纱,望去朦朦胧胧,身姿曼妙,令人忍不住的喜爱。
女子将裙角一提,朝岸上看了一眼,脸嘟红润,嗔怪道:“我也来玩过好多回了,jiejie还安排这么大阵仗,真是好不见外。” 边说着,边轻轻一跳,越众而出,整个人活泼轻巧,显得分外可爱。 素青渔迎上前去,微笑道:“琦儿是怪我咯。” 魏琦儿抿嘴一笑,“我哪有这胆子,敢怪宁师叔的大弟子。” 这等玩笑话语,平日里也说得多了,素青渔只是一笑,挽住魏琦儿的手,目光在一众来者身上环视一圈后,见女子俱为魏琦儿女从,那些男子却不曾见过,便问道:“这几位都是哪家门下,青渔少有出府,却是不曾识得,琦儿meimei还不帮忙介绍一下。” 魏琦儿哎呦一声,一手拍额,“我见了jiejie,都高兴的望了。”旋即转身对那些人,称歉道:“真是对不住了。” 诸人面面相觑,待人接物,哪有这般失礼的,不过魏琦儿乃魏氏门下,他们可是不敢开罪,一个个纷纷道无妨,前后不一,乱糟糟的。 其中一位白衣男子,见素青渔形貌脱俗,气质非凡,不由多看了两眼,再看自己同伴,乱哄哄的,平白丢了脸面,咳嗽一声,作揖道:“有劳素仙子过问,鄙人席玉书,我等俱为玉堂派门下弟子,此次随门中长辈,前来贵宗贡献方物,增长见闻。我等听贵派弟子谈说,素仙子道法高玄,便随魏仙子前来贵岛见识,叨扰之处,还望素仙子见谅。” 他自以为回答得体,与同伴相较,更是从容镇定,当会让素青渔高看一眼。 却不知,素青渔已对他起了厌烦之心。 无他,席玉书眉眼之间尽是轻佻,时不时上下打量她,目光来回巡梭,似是要狠狠看个够一般,他自以为做的隐晦,却不知早被素青渔察觉。 若是平日里,素青渔早就冷脸赶人了,只是这些人俱为她好友魏琦儿带来,若是太过薄待对方,恐是不妥,淡声言道:“担不得仙子之称,我等俱是玄门一脉,以道友相称即可。” 观素青渔似有不喜,席玉书也自是察觉,收敛神色,应声称是。 素青渔一指塘中画舫,对魏琦儿道:“这画舫最新造来,形貌还算别致。” 魏琦儿目光望去,见塘上碧波荡漾,一艘画舫静静停在堤边,画舫上昝雕瑞兽祥云,船柱亦是雕梁画凤。 此时,画舫中立着十来位美婢,人人皆以轻纱拢体,身着罗衣,均是妙如仙人儿,或凭或立,手持铜盘金玉,竹篓挽纱,内里都装的吃食,赞声道:“有此画舫乘坐,谈玄品莲才见趣味。” 说罢,也不理会旁人,自顾自拉着素青渔就往画舫走去,待行了一阵,又对素青渔低声道:“这些人是我半道上碰见的,死皮赖脸要跟来看jiejie,我推辞不过,这才带了过来,jiejie莫要怪我。”说罢,哼哼两声,显然对席玉书那些人,很是不满。 素青渔听得一乐,她与那些人从未见过,席玉书怎可能会专来看自己,说不得是瞧魏琦儿貌美娇憨,故意跟上来亲近。 她打趣道:“琦儿怕是弄错了。” “怎会错呢,半点也不差。”魏琦儿嘻嘻一笑,衣带香风的上了画舫中。 望见两位貌美人儿,渐行渐远,席玉书等人一阵尴尬,主人不曾邀请,他们也不好意思上船,心底不由暗暗叹息,不能和仙人儿近面相会,着实可惜。 纪小茶察言观色,知道素青渔不想让这些人上船,便令人在岸上开了一席,邀请席玉书等人入座。 画舫中。 魏琦儿拨开一颗翘玉莲,放入嘴唇中,小脑袋连连点下,嗯嗯有声,“不错不错。” 素青渔莞尔,魏琦儿为世家子弟,之所以能打上交道,并相谈甚欢。 也是因魏琦儿叔父为魏博洋,与宁舟有所交情,兼之魏琦儿此人,无有世家子弟的骄横气,整个人娇憨可爱,惹人喜爱,不会生出厌烦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