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辅君
别府客厅,此处颇为素雅,虽无多少精美陈设,华贵妆点,但却分外雅致,古意盎然。 厅堂中有一只双鱼抱阳炉,炉上有一个精美的紫砂壶,此刻正自沸腾中,受火力鼓动,水化成气,从壶嘴喷出一条白色香气,袅绕似烟,笔直一线。 此间为澹台家的府邸,宁舟倒不好安居主位,于是两人相对而坐。 二人中间摆有小案一张,上面设有两盏玉瓯,娇美婢女捻起铜钱大小的精细茶饼,熟稔的将它撕开,随着巧手簌簌而下,落入瓯中。 宁舟一招手,那紫砂壶分外乖觉落入他的掌中手中,将紫砂壶倾斜,沸水流成一线,注入瓯中,被沸水一激,瓯中茶叶轻缓舒展,如是花苞开放,瓯中泛起微微碧色涟漪,一股独特茶香逐渐弥漫开来。 此香稍微一闻,便感心神舒泰,浑身宁静,上下无不舒爽。 “此茶端的是妙,尚未饮来,便觉心醉,不愧是宁道长仙乡妙茶。”澹台观涛脸上微露赞色。 那瓯中云气飘渺,浮在玉瓯上方,竟然结成瑞兽一只,在雾中翻滚,活灵活现,搔首弄爪,观此异象,不说饮下品味,便是看一眼也觉此茶不凡。 “茶乃小道,当不得如此赞誉。”宁舟轻笑一声,继而道:“澹台府主涤荡祸心,扫清妖氛,保得一府安平,任得一府之主,贫道在此道喜了。” 话音一落,钱通端着一只铜铸托盘过来,盘上盛着一只金丝木雕琢精美的盒子,送到澹台观涛的面前。 “承谢了。”澹台观涛未有多看,笑了声,旁侧自有仆从上前接过。 客套数句,逐渐归入正题中。 澹台观涛缓缓道:“请恕本府唐突问一句,道长自外海来,而今来瀚海,不知是留在此地落户,还是巡山游道,观大千风情,体悟上妙玄机呢!” “玄机奥妙,哪是容易追寻的。”宁舟自嘲一笑,然后沉吟道:“府主想来也知道,我身边有不少同修,我等万里迢迢赶来,身心早已疲惫,说来不怕府主笑话,有同修还对我言道,说是“仆仆风尘,赶路辛苦,不如就在瀚海落户算了,”而我身为同修之首,自当为他们考虑。” 澹台观涛露出了然之色,颇为同情道:“的确,奔波劳苦,落户后有个正经修持之地,也好安生修行,不过瀚海为王权治世,而我听吾儿说,宁道长不愿受管束,如此一来,这其中倒有些许碍难之处。” 他没有问宁舟,为何万里迢迢来这。 盖因他心中已有推敲,除了散修会四处闲逛,正经有门有户的修士,有山门洞府可做修持,绝然不会乱跑。 宁舟之所以会来这,在他看来,无非是两个原因,一是宁舟家乡起了大乱,逼不得已要离乡远行,另一则是,宁舟等人有他们惹不起的仇人,为躲避仇人灭杀,才远走他乡。 宁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并不说话,而是以瓯盖轻抚杯沿,抿了一口茶,似乎陶醉在品茶之中 “这宁舟倒是沉得住气。”澹台观涛本觉得,自己这这番话一说,宁舟就该向自己求助,如何才能落户又不受管束。 却未曾想,宁舟稳坐钓鱼台,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澹台观涛此刻觉得,宁舟此人有些观之不透。 宁舟能耗,澹台观涛却不能跟着耗下去,毕竟那不息窟的异动,很有可能就是冲着灵府来的,他若不尽快谋成解决之道,万一有个好歹,那他可就是澹台灵府的千古罪人了。 澹台观涛笑道:“上回宁道长对吾儿说,欲与朝廷一谈,吾儿把这事可是着急的紧,回去后催促我去书金雀台,幸好我灵府与金雀台还有几分关系,这个掮客还是做得,金雀台回书,不日便有来使,与宁道长会晤座谈。” “劳累贵府了。”宁舟歉然一礼,随后问道:“未请教,这位来使姓谁名谁,可能做主?” “宁道长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此番来人,乃当朝辅君。” 对于当朝辅君,宁舟也知其名姓,他之前吩咐刘同宇等人,着重收集王庭金雀台与反王的消息,虽则两三日内,不能知道什么秘闻,但一些寻常事,还是可以打听到的。 瀚海当朝辅君就在此列,辅君名为尚清虚。 尚清虚乃是当朝辅国功臣,与当今王上亦师亦友,执掌一方大权,在金雀台地位之高,仅次于王上,能与其并肩者,近乎寥寥。 在外人看来,尚清虚没有年纪大了就变昏聩的毛病,其人办事雷厉风行,金雀台的王上,在收到澹台观涛的来书后,心中做出一番思量后,就决定派尚清虚亲来澹台别府,可见尚清虚此人,圣眷多么隆厚。 数日后,这日却是下起濛濛细雨,瀚海大地上,吹起一股瑟瑟寒风,牧民早已躲在帐篷中,生起炉火,来抵御这股寒气,想着草场经过这场雨润,必会丰美许多,家中的牛羊,也能长的壮些,能卖个好价钱。 这样的天时,寻常人是不会出来活动的,不过澹台灵府治下的绿洲上,却有不少人,冒着风雨,屏气凝神,一脸肃然的默默前行,为首者有两匹矫健大马,拉着一辆轩敞阔气的车辇,车上设青红团盖,而尚清虚便是坐着这辆车,迅捷的驰骋在大地上。 这两匹马不是凡马,而是赤鬃卷鳞马,膘肥体壮,高大健壮,且还开了灵智,含有修为在身,虽说不上多高,但耐力行速与稳健,皆非凡马可以比拟。 尚清虚代表王上出行,设仪仗扈从,前有官引开道,后有参乘随扈,将官持旗,宫娥掌扇,旌旗招展,车乘相衔,前后拥簇,尽显一国之威仪。 澹台观涛早早来到别府山下,带着十数位府中之人,恭敬的候在一旁,等待着大人物的来临。 当然,除了他们之外,宁舟麾下也有人在此等候,这个人名不见传,澹台观涛一方的人,几乎无人认识。 澹台灵府的一些人,不禁暗生闷气,“好大的架子,我们府主为你们前后cao劳,现在迎接辅君,宁道长不来也就罢了,可为何也不派个有份量的人,如此轻视辅君,简直是小视我国威严。” 他们这几日在澹台别府,和宁舟等人也打过一些交道,知道宁舟往下,有五个人地位最高,按他们想来,总得派一两个出来迎接吧,没想到竟然一个无有,反而来了个不起眼的人。
这便是思想差异了,他们视宁舟等人为番岛寡地之人,从心里自然看不起,恨不得监兵台上下,全数到场。 他们何尝知道,在宁舟等人眼中,瀚海修士均是玄法不兴,蒙昧野修的修士,谁瞧不起谁,还是两说呢。 宁舟身为此间同修之首,为宗门脸面计,自然不会亲自相迎,那么这样的事情,就落在戚春霖这个道令身上了。可是戚春霖甚是孤高,连宁舟都不服,怎会亲自迎接一个,在他眼中的一个野修国度的所谓辅君。 可戚春霖主掌内务,这事摊到他头上,他不愿做,总得要指派人来,最后他随意点了个修士来此。 那个修士孤零零的站在一旁,对于灵府修士的不满眼神,他只当没看见,眼观鼻鼻观心,暗自忍受着古怪的气氛,静静的等待。 细雨也渐成迷蒙,天色愈发暗了,就在诸人等的心焦不耐之时,终于看见远处,一队人马踏破风雨,来到视界之中。 澹台观涛精神一振,招呼府中人站整齐了,他站在首位,身子微躬,车队行至到他的面前,忽然一停,整个车队整齐划一,没有一丝嘈杂之声。 略显沧桑粗哑的声音,传入澹台观涛耳中,“观涛,我们三年未见了吧。” 澹台观涛一怔,没想到辅君一见面,口吻如同拉家常一般,他恭敬一礼,道:“辅君还记得观涛,观涛心中着实感动,上回见辅君你老人家,还是在王城金雀台的时候。” “是啊!”尚清虚缓缓道:“三年了,光阴消磨,事物变迁,三年前,你和逐英还兄友弟恭,护得灵府繁荣,那时我还说,你二人还可传以佳话,作为美谈,而三年后,却物是人非。” 尚清虚一副长者的模样,态度亲和,虽说的是灵府的更迭丑闻,但使得听者,却不会反感,好似是一个老者,在叹息一桩美谈,化作流水的感概。 澹台观涛沉声道:“大兄他自甘堕落,德行亏损,辜负辅君的期待了。” “来的路上,我听说逐英跟反贼宗无涯搅合一块去了。”说到这,尚清虚微叹一声,而后眼神陡然凌厉起来,略显浑浊的老眼,爆发出一道摄人心魄的精芒,“生有祸心,背弃王上恩典与正义的人,必遭惩处。” 澹台观涛身子一颤,肃然道:“澹台灵府必然不会辜负王上的恩典,走向邪道的人,我澹台灵府上下,决不饶恕。” 尚清虚眼中有满意之色一闪而过,“如此,澹台逐英就交给你了。”而后下了车辇,亲切的拍了拍澹台观涛的肩膀,“瀚海的国栋,王上永远不会亏待。” 此言一出,澹台观涛眼中流露出欣然之色,认真道:“敢不为王上誓死效力。” 澹台灵府众人齐声道:“敢不为王上誓死效力。”一时之间,声震长空,四野皆闻,风吹过,枯草被紧紧压贴在地上,似乎也感受到,这种忠心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