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言情小说 - 指点江山君莫笑在线阅读 - 五十四 自来积毁骨能销 上

五十四 自来积毁骨能销 上

    “你说说你二哥怎么就一点儿也不叫人省心呢!这么大岁数了,又不是个小孩子,一声不响偷偷溜出云京去,跑到凉川那个凶险至极的地方。要不是你姑姑写了亲笔信来,父后还一直以为他卧病在床呢!哼,这些个双阳郡府的奴才们也都反了天,二皇子离京天大的事情不知道禀报,看来他们都是不想活了!来人,传本后懿旨,双阳郡府的总管、管事以及伺候二皇子的近身内侍每人重打五十大板,然后统统关到内府的牢里去!二皇子平安无事的回来便罢,要是有任何闪失,本后就把他们统统流放漠北!”

    “是!奴才遵旨。”叶慕华霜正在气头上,桌子拍得啪啪直响。南瑶看了宁婉一眼,见宁婉颔首这才躬身退下去传旨。

    端阳殿外的空地上不多时便传来了打板子的声音和奴才们求饶的哀号声。

    叶慕华霜听见心中仍怒气难平,看向宁婉道:“陛下也该好好治理治理这帮臣子。依父后看,那个水月彤萱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二哥再不懂事,男人家的廉耻还是有的,这下好了,千里迢迢为了一个寡妇跑去了凉川,皇家的脸面都丢尽了,谁敢保证不是受了那水月彤萱的勾引?”

    “父后,您先消消气,这事儿呀还真跟人家武安侯没有关系。二哥那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到大,他认准的事情八匹马也拉不回头。武安侯死了相公没多久,心里别提多难过,自请去凉川驻军也是为了朕的江山社稷,人家这事儿都没敢告诉二哥。可二哥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闷声不响的就跑到凉川去了,你叫人家现在怎么办?”

    “她还想怎么办?天之骄子给她做丈夫,怎么说也不辱没她!”叶慕华霜胸脯拔得高高的,“况且叫凝飞当续弦,父后心里这道坎儿还迈过不去呢!父后说句实话,你二哥的眼里一向容不得人,年轻那时候多少青年才俊都进不了他的心,如今一而再再而三的耽搁,他的岁数老大不小了。父后要不是因为这个,也绝对不能容忍他和那个武安侯不清不楚的!”

    “父后,朕看得出来二哥是真心喜欢武安侯的。”宁婉说到此处有些唏嘘,“自从二哥对武安侯动了心,这几年他脾气秉性改了不少,也不像从前那么飞扬跋扈了。朕曾经想过等到过年的时候就给她们赐婚,可武安侯向朕提出来,她要为死去的相公守丧三年。虽然这不合礼数,不过她陈情时情真意切,朕也不好太强人所难,只得暂时打消为她俩赐婚的念头。”

    “什么?守丧三年?这么说,凝飞还要再耽误两年?”叶慕华霜掐指一算,又替儿子不值起来,“真不知道那个武安侯有什么好?当初凝飞屈尊降贵替她伺候她相公,等她相公死后又伺候她,可竟然成个亲也还要再等两年。”

    “父后,不是有句话说过吗,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武安侯和她的相公生死不渝,情义感天动地,这样的人是个用情专一有责任有担当的好女子。朕想着将来她和二哥成其好事,也一定不会亏待二哥的。或许二哥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义无反顾去了凉川。”

    “嗯,就算陛下言之有理。不过,凉川那地方偏僻不说,听闻还时常有野兽出没,又有什么山贼匪患之类的,你二哥留在那里真的不打紧吗?不行,父后不放心,你还是赶紧下道圣旨叫你二哥回来。”

    “父后,二哥那性子除非他自己愿意回来,否则别说一道圣旨,就是一百道圣旨他会遵旨吗?您听朕一句劝,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呢,还是把心都放在肚子里。凉川那地方虽然荒僻,毕竟有姑姑和武安侯她们镇守,并不像您想的那么凶险。再说,二哥又不是去参军打仗,他住在姑姑的府内,又是那么个脾气秉性,谁敢去欺负他,恐怕只有他欺负旁人的份儿。”

    “话虽如此,总不能叫他这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待在凉川。水月彤萱要是一天不回来,他就守在凉川一天,要是一辈子不回来,难道父后就一辈子别想见自己的儿子了?”

    “哪能呢?”宁婉看着叶慕华霜焦急的脸色扑哧一笑,“父后,武安侯去驻边只是暂时的,您放心,过不了多久,朕一定想办法叫武安侯和二哥一起回来。”

    转眼就到了正月的年节,由于还在贺兰敏德的孝期之内,节宴一律从简。薛景春在得了宁婉几次临幸之后,终于肚子里有了动静。叶慕华霜十分开心,薛景春的父亲封了三品的诰命,这些日子常去景庆宫走动,路锦巴不得薛景春多在宁婉跟前替他美言几句,因此变着法儿给薛景春做一些开胃的小菜和点心,薛景春吃着开心,自然就和路锦的走得更亲近。

    宁婉这天和隋静文、邱玫若等人在御书房议政,李允昭并不当值,想起宁婉特意吩咐将新贡的玛瑙提子送给兰若晴品尝,于是便亲自带着赏赐到承恩宫走了一趟。

    头夜里下了场雪,地面积雪厚重,有些地方结了冰还比较湿滑。兰若晴见李允昭亲自来送东西,免不了客客气气地招待他。李允昭如今也算是宁婉跟前第一红人,名副其实的凤藻宫御前总管。按照他的品级,五品以下的君侍都不用跪拜。

    素吟亲自给李允昭倒了茶,兰若晴向李允昭询问了一些宁婉的近况。

    李允昭宽慰他道:“君上其实不用介怀,陛下虽然这几日没来长乐殿,却也没临幸其他主位。听说燕国起了内乱,如今大量流民涌到咱们边城,陛下为了这事儿已经和隋大人她们商议了好几天的对策。”

    “听说隋家的五公子也要进宫了是吗?”素吟将暖手炉递给兰若晴,看似不经意地问着。

    李允昭抿嘴一笑,“这事儿奴才并不十分清楚,也是偶然听说。陛下内宠不多,后宫中有品级的主子们统共加起来也不超过七位,这里头还要算上在离尘宫待罪的沈君殿下。君太后有一次跟陛下提过选秀的事,陛下说朝政繁杂,还是等开春之后再说。奴才估摸着这位隋家的五公子即便进宫,也可能会参与选秀,不会一顶轿子就抬进来的。”

    李允昭他们议论的隋家五公子指的是四郡兵马总指挥史隋弘隋子锐嫡出的最小的儿子,名叫隋瑾瑜,今年年方十五。素吟又插嘴道:“要说起后宫的主位的确屈指可数,不过开春之后要真的选秀,这后宫之中也就该热闹了。”

    “热闹也是旁人的热闹,咱们安分守己过咱们的日子,可不兴在外头惹是生非的。”兰若晴这段时间蒙宁婉圣宠,头脑却是清楚的很。他了解宁婉的为人,知道宁婉十分念旧,即便后宫进来一批新人,只要自己耐得住性情,任凭谁也不可能撼动自己的位置。

    李允昭对兰若晴这话十分赞赏,频频点头道:“君上是个明白人,恕奴才多句嘴,要是当初沈君殿下有您一半的德行,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沈君就是太心高气傲了,脾气也固执了些。不过,他最近潜心抄录佛经,人祥和了很多,心也静了不少。对了,本君这里有些他抄录的经书,能不能烦劳允昭你找个机会呈给陛下瞧瞧?”

    兰若晴说着命素吟将沈傲然抄录的经书取来,李允昭含笑点头,“奴才尽力吧。君上,听说你时常会去离尘宫看望沈君殿下,可是真的?”

    “你也知道啊?其实本君并不太常去,隔一阵子去看沈君一次,也是怕他太挂念孩儿。”

    “君上,奴才多嘴问句不该问的,陛下是否允许您带二皇子去探望沈君殿下?”

    “怎么,难道有人在陛下面前嚼舌头了?”兰若晴知道如果上奏宁婉,宁婉肯定不允,所以每次他都是趁着夜色深沉的时候命乳公抱着允欢偷偷前往离尘宫的。

    李允昭见大殿内只有兰若晴、素吟和自己,便沉吟片刻压低声音说:“奴才不是故意搬弄是非,只不过前几日陛下去景庆宫探望雅卿,凑巧路才人正在和雅卿闲聊。陛下本想进去的,不过当听到他们的对话,就故意等了一会儿才叫奴才通报。”

    “你有没有听清他们当时都说了些什么?”兰若晴和素吟的表情都有些紧张。

    李允昭叹了口气,“奴才听得不是很真切,仿佛是听见路才人说晚间看到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进出离尘宫,还隐约听到孩子的哭声。反正当时陛下站在门外,脸色有一霎那不是那么好看。”

    “这么说,陛下这几天都不驾临承恩宫,是生本君的气了……”兰若晴神色沮丧,可以断定,路锦的话已经叫宁婉联想到他并且感到不悦,这皇宫之中除了他,还有谁会大晚上抱着孩子往冷宫跑?

    素吟见兰若晴失落惆怅之态,轻轻推了自家主子一把,“公子千万别难过,其实陛下虽然听到旁人的议论会感到不喜,但是陛下也没派人来责问公子,这就说明陛下不原意因为这样的小事而伤了与公子的情份。”

    “是呀,素吟哥哥说得在理。君上,陛下如果真恼了,何必派奴才大冷天送玛瑙提子过来。奴才方才多嘴不为别的,只希望给君上提个醒,东宫不比民间,皇宫更不比东宫,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您可要处处小心,下回谨慎行事,最近也千万别再带着二皇子往冷宫跑了。”

    “嗯,本君都记下了。允昭,谢谢你,要不是有你经常提醒本君,本君在不知不觉之中还不晓得会遭多少算计呢?”

    “君上,您这说得哪里话?您和惠君殿下一样,都是奴才见过的最善良的主子。您有今日是种善因得善果,当初的事您不和奴才计较,奴才一直感恩戴德的。”

    李允昭说得就是初次给宁婉占有的那一夜。日子都过了一年,宁婉期间多次宠幸了自己,却一直没有给自己一个正式的名分。

    兰若晴拍了拍李允昭的手,“有些事情急不得,你只要记住陛下是个明君,总不会一直这样委屈着你就是了。”

    “君上,奴才一点儿都不委屈。奴才能时时刻刻守在陛下身边,是奴才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李允昭说完起身告辞。兰若晴望着李允昭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卷起那么一丝淡淡的同情。

    素吟靠近他,“公子,那个路才人太可恶了!他自己想上位都快想疯了,奴才猜想他一定是故意使坏叫陛下听到那段对话的。真不明白,扳倒了您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不一定对他有好处。自古宫斗,向来都是损人不利己的。其实陛下最厌烦君侍在背地里搬弄是非了。算了,咱们别想了,你命人看好了允欢,这段时间也不去离尘宫了,如果那边有什么需要,就转托惠君殿下帮忙。”

    “嗯,您放心吧,奴才有分寸的。”素吟说着转身就去找乳公。而李允昭这厢刚出了承恩宫没多远,就看到一群罪役司掌管的罪奴拿着小铲和木桶,跪在道路上铲冰。

    李允昭从这群人中穿过,罪役司的范管事上赶着跟他打招呼。李允昭支吾着回应了一声,不远处,薛景春的轿子徐徐而来,想是刚从端阳宫请了安回来经承恩宫返回景庆宫的。

    范管事忙指挥罪奴们都跪在道路两边,李允昭也站在一侧静候薛景春的轿子经过。或许是因为下了雪路滑的关系,抬轿的人走路并不快。李允昭见轿子经过自己,刚转身欲走,忽然就听见啊的一声叫喊,耳畔又传来轿子猛然落地的声音,紧接着轿内的人发出一阵惊呼。

    轿帘打开的一瞬间,路锦率先冲了出来,面带怒容大声斥责道:“一群死奴才!干什么无缘无故停轿?冲撞了雅卿殿下,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你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雅卿殿下息怒!路才人息怒!”轿夫们跪了一地,“奴才们好端端的抬轿,谁知有个罪奴突然扑倒在路中间,奴才们躲闪不及,一惊之下手才松了,惊了雅卿殿下和路才人的驾,奴才们罪该万死!”

    轿夫们说着拼命向轿子磕头,薛景春除了受到惊吓之外,万幸没动胎气,他掀开轿帘质问道:“哪里来的罪奴?”

    “雅卿殿下容禀,这批罪奴是内府最近新送到罪役司的,冲撞您的奴才名叫苏青鸾,本来奴才就叫他们跪在路边的,谁料想他怎么就忽然摔到路当间儿去了?”冲撞薛景春可非同小可,范管事一边解释一边擦着汗。

    路锦望着依旧趴在路中央的苏青鸾冷笑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谋害雅卿殿下,来人,还不拖下去杖毙!”

    “不!奴才不是故意的!是有人推奴才,是有人把奴才推到路中间的!”有侍从已经过来扯住苏青鸾的胳膊,苏青鸾拼命挣扎着分辨,“雅卿殿下,奴才是冤枉的,奴才绝对没有害您的心!”

    “你说冤枉就冤枉了?你说有人把你推出来,那你倒是指出来是谁推的你?”路锦怒目瞪着苏青鸾,苏青鸾看向两侧,所有的罪奴此时都聚在了一堆儿,他们本来就谁也几乎不认识谁,在苏青鸾看来,一样的打扮一样的蓬头垢面,根本说不清说是方才的幕后黑手。

    “怎么,说不出来了?那好,本才人告诉你,根本没有人推你,是你自己心怀不轨,意图谋害皇嗣,你其罪当诛!”

    “不!奴才是冤枉的!奴才真的没有意图谋害皇嗣,奴才是冤枉的!”

    “冤枉?哼,你不用着急喊冤,还是死后到阴曹地府去喊吧!来人,拖下去杖毙!”说话间便有人拖着苏青鸾去掌刑,李允昭再也看不下去,高声断喝,“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