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言情小说 - 指点江山君莫笑在线阅读 - 三十九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上

三十九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上

    “谢谢。”楚玉晶走进门后将门关好,却一直站着门边,垂着头显出几分矜持。

    他一身半湿的月牙白外袍,下摆绣着两三朵荷花,如瀑的长发用一根玉簪绾着,很有几许风流随意恬淡柔美的味道,与以往魅惑张扬大不相同。

    宁婉坐在榻边好笑地打量他,不免也被他这身装扮吸引多看了几眼,“七皇子,你平时总算是个爽快人,今儿怎么仿佛换了心性扭捏起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明日便要进入燕国地界了,再有三日我们就能抵达端康。我想再确定一次,你答应我的事不会变卦吧?”宁婉亲口承诺在救出慕容毓之后就会派人去楚国营救自己的父亲和弟弟,楚玉晶把满腔希望全寄托在宁婉身上,恨不得肋生双翅早一天到达端康。

    “如果你乖乖配合本宫,本宫答应你的事就不会更改,但如果你还跟本宫继续耍心眼儿的话,本宫也不会姑息你的。”

    “我现在还有资格跟皇太女殿下您耍心眼儿吗?您稍微动动手指头,我恐怕也会粉身碎骨的。”楚玉晶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自嘲的笑了笑,“我以前杀人不眨眼何等威风,现在却步步诚惶诚恐。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因果报应,什么叫自食其果。我很好奇,等我没有了利用价值的时候,皇太女殿下打算怎么处置我呢?”

    “等到你失去了利用价值的时候再说。”宁婉打了个哈欠,“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本宫要休息了,你也快回房睡觉,明早还要赶路。”

    “贺兰宁婉,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那天也下了雨……”楚玉晶对于宁婉的逐客令采用自动忽略的态度,而是自言自语般唏嘘着,“绵绵细雨中,你一身白袍,我一身红衣,我们联手制服了一匹惊马,救了一个无辜的孩子。”

    “哼!那件事难道不是你七皇子刻意安排的?”听楚玉晶提及二人的初遇,宁婉的口气中流露出不屑和忿然,“你男扮女装,处心积虑叫本宫误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到头来就是为了把本宫一步步引进你设下的陷阱里。”

    “我没有故意隐藏我男子的身份,你不是在相识的第二天就已经发觉我是个男人了吗?”

    “那是因为你七皇子故意叫本宫留意到。除此之外,你故意走路不小心跌进本宫的怀里,故意细心的给受伤的兔子包扎伤口,又故意将银子分给那些穷苦无依的百姓。”

    “这些情景你竟然都记得?”楚玉晶很讶异,他只道宁婉对他恨之入骨,却没料到当初两人在一起相处的点点滴滴宁婉都不曾忘记过。

    “你可别想歪了,本宫记得这些事是因为本宫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再也不能把恶毒的蝎子误当做美丽的蝴蝶。”宁婉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渐渐涌上一股纠结之情。

    眼前的人她曾经迷恋过、思慕过,就在她以为他不过是个男扮女装出来闯荡江湖的富家少爷时,她甚至有过想占有他的冲动,尽管只有那么一瞬。

    可一切都被那楚国刺客冰冷的弯刀击碎。宁婉自小到大,第一次遇刺受伤就是因为楚玉晶,第一次被男人欺骗也是因为楚玉晶。楚玉晶种种风流美态曾叫她欲罢不能,她被他一步步引诱,一步步带入危险,为了他差一点送掉性命,她找不到能够原谅他的理由。就算此刻楚玉晶是来向自己示弱的,她内心深处依旧有种隐隐的恨叠加在凤雏、沈傲然、关冷烟的仇恨之上。更何况楚玉晶毁掉了她和凤雏的孩子,几次伤害她身边的男人,她作为一个女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楚玉晶淡淡笑着,眼眸中蕴藏着一种憧憬,“谁不想做美丽的蝴蝶?我这几天时常在感慨,贺兰宁婉,如果我不是楚国皇子,你也不是唐国皇太女,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就算我们不是生在皇族,我们之间也不会有什么将来。时辰不早了,你走吧,本宫不想和你继续纠缠无谓的话题。”宁婉指了指门口,然后转过头不去看楚玉晶。

    楚玉晶站起身,定定的望着宁婉,眼里有复杂的情绪在闪烁。“你、你讲实话,你其实并不真的想慕容颖轩死对吧?”

    “好端端干吗问这个?”同行的这五天里,楚玉晶一路上几乎都不讲话。然而今夜他忽然到访,行为举止十分怪异,叫宁婉觉得蹊跷。

    见宁婉并不愿作答,楚玉晶犹自说:“我猜你只是一时恼他喜欢别的女人,毕竟他是你的侧君,你并不想真要他的命,所以你才叫我临行之前替他解蛊。”离开云京前,楚玉晶已经替慕容颖轩解了蛊。慕容颖轩虽身体严重受损,却至少神志恢复了清明,再也不像新婚之夜那样疯癫。

    宁婉看着楚玉晶正色道:“本宫不像你为人那么狠毒,更不愿牵连无辜的人。更何况慕容颖轩名义上还是本宫的侧君,和亲并非他情愿的,本宫还是想给他一条生路。”

    “你对跟你没有丝毫感情的人都能如此宽厚,这就证明我没有看错。贺兰宁婉,你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现在这世上像你这般的女子已经不多见了。”楚玉晶说着往床榻边走。

    宁婉扬起凤眸,讥讽的盯着他,“本宫没听错吧?七皇子,情义二字你也懂吗?你还是速速离开吧,夜深人静的,你一个男人守在本宫的床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给本宫侍寝呢。”

    “皇太女殿下,你掌控我的生死,跟我的主人无二,难道我就不能讨好你?再说,为了救我父亲和弟弟,我把我最宝贵的身体给你,希望你对一个主动献身给你的男人有情有义。”说着,在宁婉诧异的眼光中,楚玉晶出手快速,在宁婉胸前轻轻一点。

    宁婉的身子顿时软了下去,但她没有惊慌,而是满脸厌恶,低声喝骂道:“楚玉晶,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本宫就没见过像你这般不知廉耻的男子,亏你还是个皇子!”

    “皇子如何?贱民又如何?反正我已经被你下了蛊,再也不能杀你。与其成天提心吊胆你会不会杀我,倒不如与你合二为一。你对慕容颖轩都可以放过一马,我把身子真给了你,以后全心全意把你当作我的女人,你就一定舍不得杀我了。”

    楚玉晶就势向宁婉怀中一倒,一手勾住了宁婉的脖子,另一手抚摸着宁婉的脸颊。他从小到大虽然体态风流容貌娇丽,伺候女人的事情却真的没干过。在汉国的时候他使手段勾引凤梦岚,也不过装装样子而已。然此刻真要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给宁婉,即便进门之前他已经下定决心,他的手还是忍不住微微颤动,心里还是一阵阵的紧张。

    楚玉晶在宁婉的耳鬓间吹着热气,“贺兰宁婉,你生得极好,我曾经一直在想,不知道我这辈子会把自己交给什么样的女人,始终没料到竟然是你……”

    他在心底反复说着宁婉的好,生怕自己临阵退缩无功而返。

    宁婉威胁着他,“你不怕本宫喊人吗?红绫应该就在附近。你最好赶快解开本宫的xue道,别忘了你体内的蚀心蛊,也别忘了本宫的耐心有限。”

    “你若愿意叫旁人都知道你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我不介意你放开喉咙喊。当然,你也可以催动心蛊要了我的命,但恐怕你又舍不得。”楚玉晶嘴角上勾,风情万种。他跪坐在床榻上,开始当着宁婉的面宽衣解带。“贺兰宁婉,你告诉我,我穿男装和女装的样子哪一个更好看?”

    “就算你生得再好看,但你内心狠毒,笑得越美灵魂就越丑。”

    “我都说了,谁不想做蝴蝶?谁不想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我要杀你也是迫不得已的,如果可以选择,我从来不希望自己生在楚国皇室,我宁愿生在一个普通的农家,有疼爱我的爹娘,有欢欢笑笑的姐妹兄弟。没有权力倾轧,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阴谋诡计。贺兰宁婉,如果我说我当初见到你曾为你动过心,为你的善良、正直、仁慈动过心,你信吗?”

    楚玉晶俯下身躯,双唇覆盖住宁婉的嘴唇。

    青春如朝露一般鲜活的血rou,凝脂般洁白无瑕的肌肤,近乎于完美充满诱惑的双眸,在帷帐缓缓落下之际,楚玉晶小臂上那一抹猩红的守宫砂分外夺目。……

    “贺兰宁婉,你骗我,你、你根本就没有被我点中xue道……”两柱香之后,楚玉晶伏在宁婉的怀抱里不停喘息,却被宁婉憎恶地用手推到一边。

    宁婉拉开帷帐跃下床榻,冷笑着,“七皇子,你也说红绫逼你吃了十香软筋散,你既然一点功力都没有,点xue的手法自然也就不怎么高明,时间也维持不了多久的。”

    “你是什么时候冲破xue道的?”楚玉晶心情复杂地扫了小臂一眼,那眩目娇艳的守宫砂已经永远不复存在了。

    此刻他的心情不知是达成目标的高兴还是付出沉重代价的痛苦,或者二者兼而有之吧。

    宁婉穿好外衫,笑容充满讽刺,“七皇子的反应不会那么迟钝吧?本宫什么时候动的手你会没感觉?难道还要本宫把方才的每一步都细细描述给你听,你真的一点儿也不觉得羞耻吗?”

    “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随你怎么说都好。总之从现在开始,我们有了肌肤之亲,贺兰宁婉,不管你当不当我是你的男人,我的身子给你占有这是事实。”

    “你以为你投怀送抱,本宫就会对你言听计从,就会再一次被你迷惑?楚玉晶,你别做梦了。是你不知廉耻爬上本宫的床,本宫会当今晚做了一场恶梦而已。本宫还是那句话,如果魏国摄政王得救,一切就都好商量,否则,本宫绝对不会于你存半点怜惜之心。”

    “你放心!我既然连身子都给了你,还有什么不能帮你办的?你要我做的我一定都会去做,我也希望你答应我的不要食言。”从新回归到利益的讨价还价,楚玉晶方才脸上的魅惑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初经情事,他觉得下身很疼,腰酸的有些直不起来,这时候的男子最需要女人的呵护,偏偏宁婉冷峻和嘲笑的目光里并没有丝毫挽留他的意思,甚至一点关心也无。

    一切都是他作茧自缚,他明白再留下来也是徒增羞辱,便勉强撑起身子披上衣衫,咬着牙向门口走去。

    雨依旧在下,伞就掉落在门外,但他毫不理会就大步跑进了雨中。闪电与惊雷交错,楚玉晶心里发慌,脚步有些踉跄。忽然,他脚下一绊,扑通一声就跌倒在泥泞的地上,头正巧撞了一块鹅蛋大小的石头。

    宁婉从新沐浴更衣,刚刚推开房门,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的院子中央躺着一个人。“你怎么还在这里?楚玉晶,你怎么了?楚玉晶,你醒醒……”

    宁婉撑着伞蹲下身推着楚玉晶,楚玉晶仰面翻过来,他紧紧闭着眼,额头上磕破了皮流着血。宁婉见他周身被雨水湿透,手又冰凉,不免轻声一叹,“红绫……,红绫你在吗?”

    “奴才在呢。少主,您有什么吩咐?”红绫在随行途中一直都隐藏在宁婉住处的周围,以便随时保护宁婉的安危。方才楚玉晶进宁婉的房间他看到了,楚玉晶离开他也看到了,但是对于楚玉晶在雨中跌倒他没有闲情逸致去管,除非得到宁婉的命令。

    “你帮他擦洗一下,上点药,给他换件衣裳,然后喂他喝碗姜汤,别叫他着凉。”宁婉的叮嘱面面俱到,恐怕个中缘由她自己也无法全部明白。红绫架起楚玉晶,宁婉见红绫没有丝毫犹豫,便有些心虚地说:“本宫也不为别的,只怕他真着凉了会拖慢咱们的行程。早一天到达端康就能早一天救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少主说的对。余侧君说过,少主的命令就是主人的命令,奴才只管遵从,少主也不用向奴才解释。”红绫说完,架着楚玉晶离开。宁婉走到门边,一侧是楚玉晶来时掉落的绢伞,宁婉迟疑片刻,还是弯腰拾起来拿进了屋中。……

    两日后,一行人乔装改扮经过燕国进入了魏国边境。端康就位于燕魏边界不远处,过境后半天路程即可到达。白天,宁婉在客栈的房间里研究摄政王府地图,岳蔹拿着密谍司的奏报匆匆叩门进来。“殿下,情况不大好。”

    宁婉只瞧了奏报一眼,便面色愠怒,大声吩咐道:“红绫,去把楚玉晶带来!”

    红绫推搡着楚玉晶进了房间,楚玉晶手里端着一盘点心,小心翼翼放在宁婉跟前,“这是此地的特产,我才跟小二买的,你尝尝。”自从那晚与宁婉有了肌肤之亲,宁婉又叫红绫照顾他之后,楚玉晶开始对宁婉的生活细节上心。

    宁婉将奏报毫不客气的丢给他,“你自己看吧。”

    楚玉晶疑惑的拿起奏报,他倒吸一口凉气,使劲儿摇着头,“不可能!我只叫人软禁了摄政王逼她绘制端康洛水图,可从没叫人假借她的名义造反呀!”

    “到了现在你还在跟本宫说谎!楚玉晶,你要是不说实话,非但你性命不保,你父亲和你弟弟也都别想活了!”红绫手中的宝剑已经指向了楚玉晶,楚玉晶大骇,一脸无辜的辩解着,“我真的没有!贺兰宁婉,你相信我,我把整个人都给了你,我怎么还能背着你去耍阴谋诡计!”

    “那到底是什么人在假扮摄政王?谁有那么大的胆子趁机谋反作乱?”

    “这个……”楚玉晶起先不想说出金世渊的名字,便只推托那人不过是自己一个手下。如今见事态严重,计划里本没有挑起魏国内乱这一项,而金世渊却瞒着自己不声不响的干了。自己已经失踪多日,与楚国无影暗卫许久没有联络,金世渊不会猜不出他落入宁婉之手。但是金世渊没有派人来救自己,反而擅自借用慕容毓的名义谋反,完全不顾自己的死活。

    楚玉晶暗暗咬紧了牙,这个师傅自小对他还算不薄,非到万不得已自己也不想去出卖她,只是……

    宁婉见他踌躇,知他定有所欺瞒,一拍桌子大喝道:“你说是不说!”

    “少主,不用跟他废话,叫奴才一剑结果了他,给主人报仇!”红绫向前跨上一步,宁婉抬手阻止,“楚玉晶,你听好了,本宫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事情说清楚,你最好老老实实的,这可是你能够自保唯一的机会了。”

    “贺兰宁婉,不是我不想说,只怕我说出来你也不信。”楚玉晶的手攥成了拳,危急关头,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你还记得你那位淑君的好师傅吧,其实她不是唐国人,她是楚国人,在唐国生活过一段时间。她、还是我的师傅。”

    “你师傅?你是说金太傅—金世渊?”

    “是,不过她本不叫金世渊,她的真名叫作尹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