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翻云覆雨等闲间 上
“关大哥!你不能死呀!关大哥!你绝对不能有事!关大哥!你醒醒!”沈傲然哭红了眼,双手摇晃着关冷烟伏地不起的身躯。 楚玉晶一边逼近一边哈哈大笑,“成了!现在碍事儿的都完蛋了。沈小公子,你可以继续给本君当人质了!” “楚玉晶,你太卑鄙了!太狠毒了!我跟你拼了,我跟你拼了!”要不是还剩颂香使劲儿拉住沈傲然的胳膊,沈傲然真的会疯了一般冲上去。 忽然,小腹一阵剧痛,沈傲然白着脸,捂着肚子跪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少爷,您怎么了?”颂香的声音直打哆嗦,“少爷,您不是要生了吧?” “我不知道,我肚子好疼,好疼……”沈傲然大口大口的吸着气,但那阵痛却越来越强烈。很明显,刚才这一番折腾已经动了他的胎气,现在他马上就要临盆。 楚玉晶面容冷酷,“想生?没那么容易!就算你真要生孩子,也要先把本君送出东宫再生!”他说着伸手朝沈傲然抓来,揪着沈傲然的胳膊就欲拽着他走。 颂香挥舞着瘦小的胳膊扑向楚玉晶,“你放开我家少爷!你这个混蛋!” “滚!”楚玉晶飞起一脚,颂香被踢出好远,顿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沈傲然嘶声,“楚玉晶,你这个畜牲!你简直就是禽兽不如!你没有人性!” “你说对了,本君从没把你们当人!本君就是要贺兰宁婉死。你们要怪,只能怪贺兰宁婉,你们是受了她的牵连,她一天不死,她身边的人也别想安生!”楚玉晶用力拎起沈傲然,沈傲然的双腿间有热血徐徐流淌,打湿了裤脚,打湿了衣袍,染成大片大片的殷红。 “楚玉晶,如果孩子有什么事,我就算化成厉鬼也要找你索命!”沈傲然面如薄纸,忍着极大的痛苦,被楚玉晶推搡着朝前走。可没走几步,他复又跌倒在地。 “起来!快起来!”楚玉晶也发了狠,一拳又一拳打在沈傲然的身上,比起威胁和逼迫,这更像一种被逼入绝境的发泄。 “住手!”沈傲然已经被打得几乎要昏厥,而楚玉晶的手掌上沾染得全是沈傲然的鲜血。就在此时,沈傲卿和水月彤萱在得到禀报后终于带着人匆忙赶到。 不等沈傲卿出手,水月彤萱摇身纵起,对着楚玉晶背后就是一掌。 楚玉晶听到耳后一阵劲风,心里一慌急忙闪避,然脚步却没有背后的掌法快,水月彤萱一掌正中他后心,力道之大将他震飞有两丈开外。 楚玉晶趴在地上,头晕目眩,一口血喷出来,再也起不了身。 十几柄长枪同时对准了他,水月彤萱命人将他绳捆索绑。沈傲卿则疾步奔到沈傲然身边将他抱在了怀里,声音颤抖着,“傲然!傲然!你睁开眼,你别吓jiejie,你可千万别吓jiejie!” “大姐……”沈傲然颤微微的抬起染满血迹的手,他望着沈傲卿,断断续续地说:“姐,救救关大哥……,还有,告诉、告诉殿下……,我死活不要紧,要保孩子……,保孩子……”说着,他手一滑,掉落了下去。…… “傲然怎么样?冷烟呢?冷烟的伤势要不要紧?”当黎明的曙光照耀在鸾喜殿的穹顶时,宁婉风尘仆仆地赶回了东宫。没想到自己去见贺兰敏德之际,东宫竟然会发生这么重大的危机。自己的两名侧君都受了伤不算,其中一个还动了胎气就要临盆。 宁婉心急如焚,接到禀报时她是马不停蹄奔回来的,一步都没有停歇。 兰若晴擦拭着红肿的眼角,声音悲戚,“殿下,关君殿下昏迷不醒,所幸太医说性命无碍,此刻淑君殿下正看护着。而沈君殿下的情形就更不好,他受了伤又动了胎气,太医和产公都说难产,太女君殿下正在屋里头守着。” “难产?这么危险?”宁婉心里一揪,便在此刻,鸾喜殿左侧的偏殿内传出几声撕心裂肺的叫嚷,那凄惨的腔调促使宁婉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 “本宫去看看!”情况危急也来不及多想,宁婉疾步行至偏殿外就要推门进去。 守在门口的容嫣慌忙劝阻道:“殿下,这可是产房,血光有损您的凤体,您可不能进去呀!” “本宫的男人在里头要死要活的,你叫本宫在外面袖手旁观吗?”宁婉是真着了急,虎着脸把容嫣吓得一哆嗦,伸出的手臂也快速缩了回来。 宁婉砰的推开了门,沈傲然还在床上凄惨的叫唤着,而一屋子的人都回头来望,各个既诧异又惶恐。白玉彦小碎步迎了上来,满头大汗的样子,“殿下,您怎么来了?这里可是血房,按规矩您可进不得,否则有碍于您……” “玉彦,本宫答应过傲然,他生孩子的时候本宫会陪着他,本宫不想失信于他。”宁婉知道白玉彦的劝阻是好意,却还是轻轻拂开了白玉彦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奔至榻边。 “傲然……,傲然……”宁婉不停呼唤着。 沈傲然原本已有些神志不清,他满身冷汗,头发都湿漉漉的贴在面额上。一阵阵持续的疼痛似乎无穷无尽似的,折磨着他本来就布满伤痛的躯体,令他几乎就快坚持不下去,几乎就要放弃所有的希望。 不过,当那个朝思暮想日夜期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他心房猛地收缩了一下,原本紧闭的眼眸睁得大大的,并伸出颤抖的手,朝榻边胡乱抓去,“殿下,是您吗?殿下……” “是本宫!傲然,是本宫!本宫来了,本宫回来了,本宫来陪你!”望着沈傲然薄纸一般惨白的脸,宁婉忍不住心疼。 印象中,沈小公子曾经仿佛一缕冉冉升起的朝阳,明媚而绚烂,随时随地都是生机勃勃的,而如今躺在榻上的人,下巴尖翘,形容惨淡,双唇毫无血色,哪还有当初一星半点的风采? 宁婉忽然觉得很后悔,她早听说难产是男子生育的一道鬼门关,更何况沈傲然又受了楚玉晶的毒打,真不知道他是否有力气撑过这一劫。 如果万一……,想到此处,一种难以名状的酸楚立刻充斥了整个胸腔。 宁婉用着极大的力气紧紧握住沈傲然几乎凉透的手,仿佛想把自己温暖的力量都传给他,“傲然,你在本宫眼里是最勇敢的!再加把劲儿,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听话,等孩子生下来以后你想要什么本宫都答应你。” “殿下……,臣侍真的没有力气了……”又一盆殷殷的血水被端了出去。沈傲然再生不出来,大人和孩子恐都难保全。 太医、产公、白玉彦、兰若晴以及这房里每一个人都焦虑万分。 宁婉深吸了口气,“傲然,你不能放弃呀!你看,本宫都赶回来了,本宫现在就守在床边陪着你等咱们的孩子出生呢。你要争气呀!你可不许叫本宫看不起你。你要是生不下孩子,你要是忍心撇下本宫,本宫会一辈子恨你的!本宫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殿下,真的好难受……,好难受……”沈傲然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宁婉的激将法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沈傲然开始配合太医调整体位,也不像方才那么怕疼那么排斥。 白玉彦站在宁婉身后,也适时地给沈傲然打气,“沈君,你不要放弃!殿下一听到你临盆马上就从大内赶回来了,说明殿下心里有你,说明你在殿下心里分量很重。殿下为你破了规矩进了产房,完全没有任何避讳。沈君,为了殿下,为了孩子,你也一定要坚持下去!不然,别说殿下不会原谅你,就是本君、淑君,还有为了救你躺在对面偏殿里的你的关君哥哥也都不会原谅你的!” “傲然,太女君说得没错!你关大哥为了你为了孩子舍命相救,你如果不能保全自己保全孩子,你如何对得起你关大哥替你中的那一针?”在宁婉和白玉彦的轮番引导下,沈傲然的手掌又渐渐恢复了些气力。 白玉彦见他终于有了些清明的样子,心底里默默念了声佛。宁婉的到来真的好及时。其实,方才劝慰的话鼓励的话他反复说了多次,沈傲然都楞没听进去。白玉彦明白,自己说十遍都不如宁婉亲口说一遍,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要给沈傲然活下去的信心。 太医凑到近前,“殿下,事不宜迟,请将参片塞在沈君殿下的舌下,臣方才用了引产的药,时辰估算也差不多了。”太医说完将参片交给宁婉,宁婉没有犹豫,亲自将参片喂进沈傲然口中。 果然,不到片刻之后,又一轮新的阵痛袭来如破涛汹涌。 “殿下……,啊!”沈傲然一开始还拼命用舌头抵住上牙床,强忍着不让凄惨的叫声从喉咙里发出来。宁婉劝他,“不用顾及什么,想叫就叫!叫出来才舒服些。”沈傲然这才放声嘶喊,他的手死死抠着宁婉的手,宁婉的手背被他抠出好几道血痕,却咬着牙眉头都没皱一下。 “傲然,加把劲儿!”宁婉内心无比焦虑,面容却尽量显得淡定沉稳,叫沈傲然宽心。 “沈君殿下,用力呀!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太医和产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胎位挪正,看到在沈傲然的大力下胎儿的头终于露了出来,都有些欣喜。 宁婉一边忍着手上的痛楚,一边含笑继续鼓励着沈傲然,“傲然,咱们的孩子就快要出世了,本宫好开心,你一定行的!再加把劲儿!本宫向你保证,本宫将来一定加倍疼爱咱们的孩子!”
“殿下……”沈傲然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宁婉,“臣侍只想、只想……,啊!……啊!……” 他话说了半句,又被阵痛的叫喊所吞没。又过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终于,在一声震彻心肺的嘶喊后,一个男婴呱呱坠地。 朝阳的光辉中,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在鸾喜殿乃至整个东宫响彻。 “臣侍恭喜殿下喜得麟儿!” “臣\奴才恭喜殿下喜得世子!”在白玉彦的带领下,满屋子的人跪了一地,纷纷向宁婉贺喜。宁婉总算松了口气,沈傲然产后虚弱,昏昏沉沉靠在她怀里已经睡去。 太医为沈傲然把脉,虽然沈傲然受了伤又经历了痛苦的难产,好在他还是有些武功的底子,素日身体还算硬朗,又没有产后血崩,所以性命无虞,只需慢慢调养。 白玉彦亲手将襁褓中新生的婴儿抱给宁婉,“殿下,小世子出世不易,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殿下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就叫允欢吧,希望他这辈子都开开心心的。此外,本宫再送他两个小字,翦生。” 翦生,新生的开始。 宁婉走出产房的时候,对面偏殿门口,凤雏盈盈立着。宁婉缓步走了过去,凤雏满面倦容对她一笑,“恭喜了,傲然这一胎生的着实艰难,幸好没有被楚玉晶那jian人再害你失去一个孩子。” 凤雏说完心里一阵抽搐,眼角也情不自禁泛起了泪光。宁婉知道沈傲然的遭遇再次触动了他的心事,她将凤雏轻柔的搂进了怀里,信誓旦旦的说:“放心吧,孩子的仇本宫一定会报,还有傲然的账,冷烟的账,咱们总有一天要和姓楚的好好清算。” “殿下不打算现在就杀了他吗?”凤雏恨不得一刀砍死楚玉晶以报落胎之仇。宁婉沉吟片刻,拉着凤雏的手进了偏殿,先察看了昏睡中的关冷烟的伤势,然后屏退左右,与凤雏面对面相坐,把自己从贺兰敏德处得知的一切捡要紧的告诉了他。 凤雏听完后捂住了嘴,呆愣了好一晌都没有再讲话。 宁婉也明白他心情复杂和矛盾,便握着他的手揉搓着说:“凤儿,本宫能理解你的心情,但现在基本可以推断,摄政王就落在楚国人的手里。还有,慕容颖轩所中的蛊,恐怕也只有楚玉晶才能解。如果我们冒然杀了他的话,我们所要牺牲的代价就太大太多了。” “就算殿下不杀他,殿下觉得楚玉晶会不会乖乖的听话放过慕容侧君,然后把摄政王公公交出来呢?”凤雏话音刚落,宁婉就笃定地摇了摇头,“他不会!” “那要怎么办?总不能放了他吧?”凤雏此刻的内心十分纠结,一方面他恨不得立刻将仇人碎尸万段,另一方面,他又深知楚玉晶即便被俘,手里也有相当的筹码来和宁婉讲条件。关于慕容毓男扮女装这一点凤雏压根儿没料到,听着宁婉的描述,这位摄政王虽然不是一个日夜守在孩子身边的好父亲,但谁又能说他不是一个处处为女儿筹谋兼济天下的好父亲呢? 凤雏又凝神思索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罢了,宁婉,你有你的难处,我不逼你,但请你答应我,若等到可以杀楚玉晶的时候,由我亲自动手。” “好。”凤雏的要求尽管有些逞强,却也在情理之中。宁婉一边点头一边感激地说着,“凤儿,你如此深明大义,我替爹爹谢谢你。” “宁婉,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源于你、为了你。摄政王公公是个天下少有的男子,他为你牺牲了那么多,如果我换成你,我相信我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至于深明大义,呵呵,我谈不上,能配上这四个字的只有冷烟,他为了救傲然救孩子竟然置生死于度外,他的高义真的很叫我佩服。” “是呀,冷烟对本宫的情深意重本宫都铭记在心。凤儿,有你们陪伴本宫,真是本宫前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宁婉说着将十指与凤雏交握,“相信本宫,相信我贺兰宁婉,总有一天,我会给你、给冷烟、给傲然,给所有被楚玉晶伤害的人一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