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红藕香残玉簟秋 上
这一夜红宵帐暖,白玉彦身形疲惫,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枕边已无人,白玉彦揉揉惺忪的睡眼,“什么时辰了?” “辰时三刻了。”容嫣用银勾别好锦帐,白玉彦嗯了一声,忽然他琢磨过来,腾的一声掀开被子从榻上坐起身,急切地向外张望,“殿下人呢?” “殿下早就上朝去了。”容嫣抿嘴一笑,“少爷,您要不要再睡会儿呀?往常您都睡不踏实,难得今儿睡得实。殿下起身那么大动静,您愣没听见。” “唉呀!你这个蠢奴才,殿下上朝,你怎么不叫醒本君呢!”白玉彦面带嗔色,容嫣却不怕,一边叠被一边笑嘻嘻的,“奴才想叫来着,是殿下说您辛苦,一睁眼就要cao心劳力的,所以叫您多睡会儿不必惊动。少爷,殿下对您好体贴,若奴才记得不错,这还是您嫁过来头一回吧?” 见白玉彦一番苦心终于修成正果,容嫣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白玉彦听了这话心中一暖,却仍是略带责怪的口气,“那你下次也要记得叫醒我。伺候殿下是我的本分,我身为太女君要守规矩,可不能恃宠生娇,怠慢了殿下。” “知道了,奴才遵命!”容嫣唤小侍服侍白玉彦梳洗。不消片刻又有人进来禀报,说凤雏与关冷烟都到了前殿来请安。这些日子以来,三人相处融洽,白玉彦也不拘礼,尽当作自家兄弟相待。凤雏虽与白玉彦有过摩擦,见他如今对自己百般照顾,又感激他当日大婚相助之恩,便前嫌尽抛,一应礼数周全。白玉彦又哪敢劳动他,生怕他有一星半点不如意之处,事事替他想在前头,柔芙殿吃穿用度与鸾喜殿相比丝毫不差。至于关冷烟,册封侍君之后,受宁婉之命协助白玉彦料理东宫事务,便时常到鸾喜殿走动,又承着白玉彦的人情,与白玉彦亦越发熟捻起来。 白玉彦收拾齐整后,三人一同用早膳。吃罢了饭,凤雏和关冷烟一同进宫,白玉彦看看天色,这才记起昨晚秦冕派人送来贺礼并请他过府。 白玉彦吩咐备车,东宫与平王府相距还有段距离。等到了平王府门口,已经过了巳时二刻。白玉彦匆匆下了车进平王府,看门的人认得他,想起平王的命令,忙上来拦阻,“太女君殿下,不知您来有何事?平王殿下刚回府了,吩咐府里今儿有要事,外客一概不见。” “混账奴才!太女君殿下是受秦君殿下之邀前来的,又不是来见你们平王殿下的,你敢阻拦长了几个脑袋?还不速速让开!”容嫣呵斥着,白玉彦脚下不停继续往里走。 门房不依,追了几步,“即便如此,您也得稍等,小的去给您通报一声儿。小的是个当差的,您别难为小的,不然平王殿下责怪,小的也吃罪不起。”她说着伸手去拉白玉彦的衣裳。 容嫣急了,与跟在后头的两个侍卫递个眼色,那两人过来一把将门房推出好远。门房大叫了一声,惊动了平王府的看家护院。一群人吵吵起来,白玉彦趁机拉着容嫣就朝云烟阁走,容嫣不忘回头招呼了两个小侍快步跟上。 一路上倒再也没受阻。白玉彦前脚刚迈进云烟阁的院门,就听到院子里平王雷霆般怒吼的声音,“来人!把那个贱人的尸身丢出去!给本王丢出去喂狗!” 白玉彦心中一惊,疾步闯入。“贺兰宁然,你要做什么!” “你、你怎么来了!”院子里跪满了人,平王正叫嚷,一回身见到白玉彦,脸色变得更差,厉声骂道:“门房那群蠢货,连个男人都挡不住!” “你故意拦着不让本君进府,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告诉你,是秦君请本君来的,你让开,本君要进去见秦君!”白玉彦向前几步,平王用身体拦住他。屋门虚掩着,白玉彦朝屋里喊,“冕儿!冕儿!” 平王听到秦冕的名字,又气又恨,头发快要竖起来,“你别喊了,此刻恐怕你的好弟弟已经上了奈何桥,再也听不见了!” “什么!”话音刚落,伏跪的侍从里便有人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那哭声起初微弱,但却有极度的渲染力一般,很快,满院子的侍从都低着身子捂着脸失声哭泣。 白玉彦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平王嘶吼着,“不许哭!谁也不许哭!那个贱人疯了,那个贱人是疯子!他死了活该!你们不许替他哭,谁再敢哭,本王就杀了谁!” 她已经有些歇斯底里,白玉彦趁她发作无暇顾及自己,咬了咬牙,猛然疾步往秦冕的房里冲。平王回身去拉扯,容嫣抢先隔在白玉彦与平王的中间,大喊了一声,“平王殿下,您可不许对我家太女君殿下无礼!” 平王略一愣神儿的功夫,白玉彦已经大力推开了秦冕的房门。 原本阳光普照的天空忽然间就刮起一阵疾风,转瞬间阴云密布,天幕间一道霹雳闪过,映着秦冕惨白如灰的脸,叫人胆战心惊。 白玉彦已经不知道腿脚怎么使唤,呆呆的向屋里走了两步,目光一直盯着高粱。 秦冕穿着他未嫁时最喜欢的一件蓝衣裳,带着白玉彦在他十四岁那年送给他的玉冠,尸身悬在梁上僵硬多时,右手的手指上殷红的血迹已干。 白玉彦轻声喊了一句,“冕儿……”,眼泪霎那就情不自禁地滚落下来。他的双肩不停颤抖,平王和容嫣也跟进屋,容嫣忙去搀扶白玉彦,目光瞥见自缢的秦冕不由啊的一声,急忙侧头不敢看。白玉彦指着屋门右侧的墙壁,含悲带泪的斥骂平王,“是你,是你害死冕儿!你这个衣冠禽兽!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容嫣顺着白玉彦手指的方向看去,墙壁上有四个斗大的鲜红的血字,“平王杀吾!” 平王急忙辩解,“是他胡说八道!他疯了!这是彻头彻尾赤\裸\裸的诬陷!本王早上离开的时候他还好端端的,一屋子的小侍都能作证。本王刚刚散朝回来,没想到他就吊死在房里了。你们也都看到了,他是自尽的,与本王可没有半分关系!” “没关系?你当然说没关系!但如果真的与你无关,那为何冕儿会说是你杀了他呢!他是你的侧君,你是他的妻子,他为何要平白无故陷害你!本君知道了,就算不是你亲手送他上黄泉,也一定是你逼死他的!上次来的时候,本君就发觉他身子极弱,定是你作践他,他受不了你的侮辱才含恨自尽的!走,你跟本君走,本君要到刑部去告你,本君要进宫去告御状!本君要请陛下和君后殿下断断这案子,要叫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你贺兰宁然是个道貌岸然杀人不见血的凶手!” 秦冕的死对于白玉彦的冲击实在巨大,他见到如此惨烈的情景,一时难以接受,悲痛之下又因为秦冕书写的血字难以自控,疯了一般去抓平王的手臂。 平王百口莫辩。其实她没说谎,她的确是刚回府,得到了禀报就赶来,被这场面也吓了一跳。秦冕这些日子已经很顺从很听话,除了不停的织锦,无论平王提出如何不堪的要求他都任由凌\辱。平王原以为秦冕驯服之后,自己得到了一件听话的玩物,哪里想到昨夜两人才折腾了大半宿,今儿一早上朝回来,秦冕的尸体就高高悬在梁上。墙上那四个字叫平王眼皮乱跳心里打鼓。她想着人死不能复生,这事儿又不能声张,该怎么伪造一个秦冕病死的假象把眼下先蒙混过去再说。谁知白玉彦的突然到访使她措手不及,连布置伪装的时间也没有。 眼看白玉彦扑了上来,平王心绪烦躁,大手一挥,也不管用了几分气力,将白玉彦生生推了出去。许是真的用力过猛,白玉彦一个趔趄仰面摔在地上。 容嫣吓得面如土色,与东宫的侍从们围了上来,七手八脚的搀扶着自家主子。 平王气哼哼的甩手就走,“本王才不和你这个无知夫儒纠缠,你愿意告就告去,本王不怕你!本王又没做亏心事,不怕夜半鬼叫门!”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忐忑不安,秦冕的死已经瞒不住了,稍后刑部和宫里都会来人查问,纵然不是自己杀人,必定也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平王决定恶人先告状,进宫去找白贵君商量对策。 “你别跑!你这个杀人凶手,你别跑!”指着平王的背影,白玉彦有心去追赶,脚下趔趄着刚走了两步,忽觉得腰腹间一阵剧痛。那疼痛很不寻常,如针刺似的抽搐着,周身血液也仿佛在一瞬间都冷却了。 “容嫣……,好疼……”白玉彦捂着肚子蹲下身,抬起脸时他面颊苍白,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容嫣惊慌的看着他,“少爷,您怎么了?怎么了?” “我……”话未说完,白玉彦眼前发黑,已经一头栽倒在容嫣的怀里。…… 太医呈了脉案,又开了方子,宁婉细细瞧了,命人照方抓药,重金酬谢了太医。太医告退,小侍煎好药伺候白玉彦服下。宁婉进了鸾喜殿的内殿,白玉彦刚漱了口,见宁婉进来,挣扎着想从床上起身。宁婉紧走几步按住他,“你好生躺着吧,太医说了,胎儿无碍,只是你一时忧思神伤动了胎气,吃几副药好好将养几日也就能恢复如初了。” “臣侍有罪,险些伤了殿下的骨rou,若胎儿有任何意外,臣侍都万死难赎。”根据脉象,白玉彦这胎已经怀了一个半月,正是宁婉巡边之前有据可查的日子。 宁婉见他面容愧疚,握了他的手劝慰道:“这不干你的事!也不必说什么死呀活呀的。本宫出巡,东宫的事务压得你喘不过气来,又遇到兰君殁了,你一个人独挑大梁,身子便顾及不到也是有的。方才本宫询问容嫣,他说你因为事忙,也有将近两个月没请太医来诊平安脉了。以后自己的身子自己要多照顾,本宫政务繁重,难免无暇顾及,你需要多多保重才是。” “嗯,臣侍省得了,臣侍以后一定好好留意,多谢殿下关心。”白玉彦方才隔着锦帐听说自己怀孕,心里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日盼夜盼终于得上天庇佑怀了凤嗣,忧的是自己在平王府动了胎气,万一胎儿有闪失的话,他害怕会受到宁婉的斥责。如今妻子握着他的手,对他没有半点责备,反而和声细语,关怀殷切,他释然一笑,一颗悬在胸口的心总算放下了。 容嫣进来禀奏,“殿下,君上,淑君殿下和关侍君一同在殿外求见。” 太女君昏倒在平王府,经御医诊治是动了胎气,这天大的动静同时惊扰了凤藻宫和中宫。宁婉得报后也是马不停蹄地就赶了回来。消息传至中宫时,凤雏和关冷烟正陪着叶慕华霜赏菊品茗。 凤雏听了奏报一惊,失神的功夫,手里的瓷杯掉在地上,茶渍打湿了衣摆和鞋袜。叶慕华霜早从宁婉处得了信儿,知道凤雏回汉的过程,也知道他小产之事。叶慕华霜不动声色,“南瑶,去把陛下送的那对五福翡翠如意拿来。淑君,太女君有孕是大喜事,但本后不便出宫,你就辛苦一趟,将本后的心意带给太女君吧。” “是,臣侍遵旨,臣侍恭喜父后。”凤雏和关冷烟给叶慕华霜磕头道喜,然后带着赏赐回转了东宫,不敢懈怠就直奔鸾喜殿。 既是叶慕华霜的御赐,白玉彦说什么也要起来磕头的。凤雏和关冷烟一前一后进来,小侍将翡翠如意呈给白玉彦,白玉彦面色一喜,正要跪,凤雏双手托住他,“君后殿下有旨,太女君身体不适,不必拘泥于规矩,等身子好了再进宫谢恩吧。” “是,臣侍多谢君后殿下体恤,臣侍谢君后殿下恩典。”白玉彦躬了躬身,容嫣扶着他回床榻躺好。凤雏和关冷烟给宁婉见礼后站在一旁。 白玉彦很抱歉的看着这二人,“不好意思,本君身子实在虚弱,怠慢了两位兄弟,你们千万别见怪!容嫣,还不搬两把椅子来,快叫人奉茶,淑君喜欢喝君山银针,侍君中意庐山云雾。” “是,奴才这就去。”容嫣领命,有小侍给凤雏与关冷烟看座。宁婉打量白玉彦好一阵,心里暗暗称赞,别看他轻描淡写几句话,却对凤雏和关冷烟的喜好这般熟悉,连自己也是愧叹不如。 凤雏坐在关冷烟的上首,微微欠身,“君上身子可好些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臣侍。对了,臣侍还没恭喜君上呢,希望君上这胎平平安安,为殿下诞一位世女才好。” “呵呵,那敢情好,就承淑君你的贵言吧,若是本君一举得女,一定登门拜谢。”白玉彦幸福的笑容荡漾在脸上,“不过你的身子也仍需调养,本君这边就不劳你费心了。太医说并不碍事,只是动了胎气,吃几副药休养几天也就好了。说起来,本君还真是粗心,连怀了孩子也不知道,幸好上苍保佑,不然万一有个闪失,本君真没脸见殿下了。” 秦冕吊死在平王府的事凤雏和关冷烟也已略有耳闻,白玉彦受刺激动胎气实属正常。然而凤雏听了白玉彦后面的话,心里一阵阵泛酸。他转头内疚的看了宁婉一眼,宁婉对他暗暗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 凤雏回眸,抿着嘴唇,头垂下去,将冰凉的手藏在袖口里交握,竭力掩饰内心控制不住的落寞与哀伤。如果自己早一点发现孩子的存在,如果腹中的宝宝还在,此刻那小生命肯定已经会踢会动,会在肚子里和他这个爹爹玩耍了吧。 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凤雏想哭,偏偏此刻却不能。 白玉彦并不知晓凤雏小产的事,宁婉也没对关冷烟说,但关冷烟还是通过流鸢私下打听了。气氛一时有些过于安静。关冷烟察觉后便对白玉彦笑道:“君上怀胎是可喜可贺的事。昨日府里刚好进了极品的燕窝,臣侍稍后命厨房都拿来,细细的炖了给君上滋补。”
“有劳你了。本君休养期间,东宫的琐事还要烦劳冷烟你。” 关冷烟躬身一笑,“君上客气了,臣侍替殿下和君上分忧是分内事,岂敢担当烦劳二字?君上,淑君殿下和臣侍此来,一则是为了转达君后殿下的慰问,二则是想探望君上,向君上道喜。既然差事也办了,君上也无碍,那臣侍们这就告退了,免得打扰君上静养。” 关冷烟站起身,不忘拉了凤雏一把。凤雏正纠结,得了关冷烟的解围心存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与他一并辞出鸾喜殿。 两人并肩走到叉路口,柔芙殿在东,徽雅苑在西。关冷烟拍了拍凤雏的肩,“你仍当我是兄长的话,我就劝你一句,前尘往事都忘了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是个聪明人,何必自苦?殿下对你一片赤诚之心,你在殿下那里又是第一位的,你们早晚会再有孩子。” “关兄……”有些话不用明说,凤雏也心领神会。他点点头,嘴角微翘,“我知道了,你也别光说我,你跟了殿下这么久,自己的肚子也要争气。” “呵呵……”关冷烟干笑,目送凤雏离去,心却在转身的一霎那黯然。 息肌丸,几年前他承宠时没少服用过。如今他能有个名份守在宁婉身边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若论起孩子,恐怕他这一辈子也不会有的了。 掌灯的时候,白玉彦小睡起身,容嫣端着燕窝进来,见白玉彦气色又好了很多,不禁眉开眼笑。宁婉批完奏折,在凤雏处用了晚膳,又安慰了他一阵,便回转鸾喜殿来。 进门时白玉彦正吩咐容嫣,“我能有几张嘴,那么多燕窝吞也吞不下。你拨出三份,一份送到流鸢手里给殿下用,一份送到柔芙殿去,再一份送去徽雅苑。” “哎。”容嫣收拾了杯碟碗筷出去,见了宁婉忙福身。宁婉摆摆手示意他退下,亲自坐在白玉彦的榻上笑呵呵的模样,“你身子没好利索还总惦记着别人,可别再让本宫担心了,若真有个长短,本宫到哪里去找这么贤惠的夫君?” 白玉彦腼腆一笑,“殿下说的哪里话?论容貌家世臣侍比不得淑君,论才干臣侍比不得冷烟,臣侍没什么本事,殿下终日为国事cao劳,臣侍要是连个家务也不会打理,又怎么能叫殿下无后顾之忧呢?况且,淑君身子一向都弱,从汉国回来人瘦多了,冷烟终日奔忙cao心,做的事一点不比臣侍少,臣侍心疼他们,送些燕窝给他们补补,难道殿下连这点小恩小惠也不许吗?” 白玉彦难得跟宁婉打趣儿,宁婉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好好!倒是本宫小气了,明天本宫派人买一车的燕窝回来,叫你们三个慢慢的补!” 说完,两人笑作一团。宁婉很感慨,“以前本宫还担心过,现在见你们三人相处和睦,彼此关照,这是本宫最大的福气,玉彦,本宫该谢谢你。” “呵呵,殿下不必这么着急谢臣侍,稍后殿下有的是机会谢呢。等傲然过了门,东宫又多了一位侧君,殿下的身边又多了一个贴心的人,臣侍们又多了一个好弟弟,到时候才是圆满了。”白玉彦说着靠进宁婉怀里,宁婉见他说的真心实意,也轻轻点了点头。 宁婉想起一事,问道:“有件事本宫不大明白,你又不是神仙,也没有能掐会算的本领,怎么今儿一早会想起去平王府探望秦君的?” “这个……”提起秦冕,白玉彦又忍不住伤心起来,他眉头蹙着,“其实昨晚冕儿送了一份贺礼来,还派人千叮咛万嘱咐要臣侍今早过去看他。谁知臣侍起得晚了,去的时候他已经吊在梁上。现在想起来,臣侍觉得万分对不起他,臣侍若能早一点赶去,他可能就不会……” 白玉彦说话间珠泪翻滚,宁婉拍着他的背安慰他,“你万不可这样想。刑部的人去验了,秦君确属自缢,他的死与你无关。” “那墙上的血字该怎么解释?就算冕儿自己上吊,也是被贺兰宁然逼死的!臣侍想起他大婚的第二天来东宫听戏,当时什么戏不好点,偏偏点了一处《慧郎记》。臣侍当时只觉得蹊跷,后来并没在意。现在回想,他新婚之夜恐怕就受尽了委屈,李慧郎不也是被jian贼逼死的吗?” 刑部验尸,发现秦冕周身多处伤痕未愈,宁婉知悉了内情,并不敢告诉白玉彦怕惹他伤心,只说:“此事母皇已经责成刑部和内府共同调查,相关人等暂时羁押在内府候审。平王目前禁足在王府。不过依本宫看,秦君既验明是自尽,他死时平王又不在场,很难判平王有什么罪。况且,你也知道刑部有你母亲的人,自家姑侄,查能查出什么?过几天风声不紧了,平王也就开释了。” “那冕儿就白死了?”白玉彦心里一阵难过,但宁婉说的是实情,白羽珍肯定是帮白贵君和平王的,白玉彦也心知肚明。 宁婉转念,“你说秦君昨晚送了你一份贺礼,是什么东西?” “是一匹锦缎,秦君亲手织的。” “哦,难得呀,世家公子很少自己会织锦的,他织得什么图案?”宁婉很有兴趣的样子。 白玉彦叹了口气,摇着头,“臣侍真不清楚。昨晚没顾上看,今儿一天也昏了头,哪里想得起来。对了,臣侍听他提起过,他说他织是一个故事。” “故事?”宁婉诧异。 白玉彦指了指案边的书架,“确实是故事,他怕臣侍看不懂,还把一本《汉经国列传》交给臣侍,说他织的是汉国前三代帝王的事。他还说如果臣侍一个人看着费解,叫臣侍请殿下一同来参详。” “哦?那快把锦缎拿来本宫看看。”宁婉语速很急切,白玉彦虽不明就里,也连声吩咐小侍将锦缎取来。宁婉屏退侍从,铺开锦缎,一幅幅生动的画面顿时展现于眼前。 宁婉仔仔细细的查看,白玉彦凑过去,见上面人物繁多,又仿佛有章有节,看不太懂。侧头见宁婉沉吟不语,他试探的问,“殿下,要不您拿那本《汉经国列传》参考一下?” “不必了。”宁婉神情严肃,将锦缎收好放入了锦盒,“玉彦,本宫很中意这匹锦缎,暂且放在你这里,一会儿本宫会叫流鸢来取。你记住,除了流鸢,任何人不能碰这匹锦缎。另外,本宫有急事要去书房,《汉经国列传》本宫也拿走了,这件事你不许再向任何人提起。” “是,臣侍明白了。”见宁婉匆匆而去的背影,白玉彦心中疑惑却不便问。他能感觉到这匹锦缎决不是一般的贺礼。 秦冕临终之前,用他的弱小的生命织就了一个令宁婉非常不安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