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飞艇
少年醒来时，首先看到的是天花板，上面画着一艘巨大的帆船，在汪洋大海中向着远方落日驶去，落日处隐隐有一岛屿。画此画的人，用笔很是饱满华丽，滔天黑色巨浪，孤独白色帆影，给人以莫名的压抑之感，远处红红的落日和若隐若现的岛屿，又给人以新生的希望。天花板角落处，写着一个大大的阿拉伯数字，5。 少年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儿，意识逐渐清醒过来。动了一下，身体酸软无力，好在身上盖了一厚厚毛毯，沉甸甸的压着，带来一种强烈的束缚感，温暖而安全。少年静下心回想，记起自己与群狼对峙七天七夜，山穷水尽，已抱必死之念，却听到一声巨震，就如在灵魂深处响起，然后就昏了过去。 这时，门开了，有强烈罡风吹进，一个高大的身影闪了进来，正是十三。 十三道：“好小子，醒了，饿了吧？” 一盆飘散着奇异香气的rou汤放在床前几上，旁边放了一叠黑色面包。 少年端起盆，一口气将rou汤喝完，黑面包也瞬间入肚。十三一直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着，见他吃完，意犹未尽，转身出去，过了半响，又端来一盆rou汤，却散发着不同的浓郁香气，热腾腾放在几上。 少年大喜，立时起身又喝完，方满意躺下。 十三喜道：“不错，像我，能吃。这汤我做的，手艺不错吧？” 少年摸摸肚皮，道：“这做汤要讲食材，调料搭配，火候。你这汤的食材，调料搭配，和火候都是上佳。但……” 少年停住了，十三忙问：“但，但什么？” 少年继续道：“鲜不鲜，一把盐，这第一盆汤若是再多点盐，香气会被激发得更浓。” 十三认真思考了会儿，大喜道：“你果然懂呢，可惜了老七，就是一吃生糠的命，给他喝的汤，都浪费了。这放盐的道理，你是如何知道的？” 少年露出思考的神态，想了会儿道：“我不知道……，但我就知道……” 十三奇怪地盯着少年看了会儿，问：“你还知道什么？” 少年道：“刚才讲的是第一盆汤，第一盆用盐稍少，这第二道汤你应是用了同样的盐量。 十三点头，抢道：“是，看来也应该多用些。” 少年摇头说：“不对，这第二道汤似乎应该用得再少些。” 十三大奇问：“为何？” 少年道：“经第一道汤的铺垫，此刻舌中味蕾感觉已被唤醒，这第二道汤的用盐却要再少些，才会倍感可口。” 十三又凝神沉思一会儿，忽捶腿道：“好好好！讲得太棒了，盐乃五味之主，你不知道，但你就知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克拉克，我在哪里？你们是什么人？” “哈，你在一个飞艇上，外面风大，等再养养，可以出来看看风景。” “至于我们是什么人嘛，我们不是人，哈哈哈！” “咦，你不怕，好吧，我们是一群海盗，啊哈哈哈” “咦，海盗你也不怕？” 十三从飞艇船舱出来，七依旧站在艇边，两眼不断有闪闪的光亮起，投向大地。 十三走过去与七并肩站着，已是白天，飞艇迅速向北方移动，风鼓动二人衣袖，但地面景物却变化缓慢，满眼是漫无边际的丛林。 七问：“怎样？” 十三摇了下头：“他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死过一次，有些东西忘了。” 七叹口气说：“不会忘的，记忆就像在这飞艇上看到的丛林，表面看上去一片平静安祥，什么也没有，但只要跳下去，就会发现，单是毒蜥蜴，就有几十种之多。” 十三呵呵笑了下：“你少来，知道我听不懂。不过，说实话，这小子对我脾气，能吃，会吃，像我，嘿嘿。” 七说：“嗯，他来路不明，身上的变异若有若无，但不怕辐射，我看不透，要带回去吗？” 十三说：“不然呢，你看不透的人，也只有老大和老二能行，你说是不是？” 二人的谈话声音不大，但克拉克在船舱里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记忆始于一片黑暗，抬起手，却无法看到。能感觉躯体存在，却无法证实。大喊大叫，却无人理会。 在极端恐慌和绝望中，他听到千军万马战斗的声音如雷般传来。于是，他向着那个方向拼命挖掘，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很短暂，也很漫长，一阵空气扑来，他大口呼吸，随着出现一丝光亮，光亮下有两群惊异的蚂蚁和一个墓碑。 墓碑上的字他认识，不知为何认识，但觉得那是自己的名字。他还从墓地里还找出了一把枪，一个背包，背包里有一把匕首，一些子弹，还有几本书，这就是他的全部。 克拉克想了一会儿，脸上露出茫然之色，不过很快就笑了一下，既然死过一次，又在乎那么多干什么，大概把自己如此草草埋葬的人，此刻已把他给忘了。枪与背包就在床边，他从中摸出一本书，是基因图谱年鉴，书中的内容他觉得看过，但不妨碍他再看一遍。 船舱内部很静，克拉克能听到外面犀利的风声，和风声中七和十三偶尔的交谈。他闭上眼睛，甚至能感知到他们的行动，两人笔直站着，如两座木雕，很是奇妙的感觉。 这时，他听到一个窸窸窣窣的声音，声音很小，几不可查。在意识中，两团阴影正向着自己这个方向移动，阴影越来越近，过了一会儿，到了隔壁房间，意识中的阴影逐渐出现了头与脚的形状。 墙壁上发出轻微的声音，如同牛反刍的咀嚼声，有木屑扑扑落下，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凹痕，凹痕慢慢变成一个洞，然后一只白兔将毛绒绒的脑袋伸了进来，紧接着一挤，身体也跟着过来。 等它发现房间内有人，先是一惊，马上就转头想按原路返回，恰在这时，一个黑脑袋已探出，一只小黑狼，跟着钻了进来，两者在洞口挤成一团。 黑狼看到克拉克，立刻耸起身体，这个少年的气味让他有种天生的敌意，禁不住就要过去扑咬，但面对的却是克拉克黑洞洞的枪口。 对这枪，小黑狼吃过苦头，一时之间就犹豫了，待在原地，一动不动，转为怒目而视，一人一狼又在对峙。 白兔见状，立刻露出无辜天真的表情，四足着地，磨磨蹭蹭，偶尔舔舔手爪，移动到洞口，一溜烟跑了回去。 克拉克将枪口摆了摆，小黑狼犹豫了下，身体戒备地逐渐向后倒退去，尾巴才触及洞口，兔子又仓皇地从洞口钻了进来，两者撞在一起。 十三响亮的声音响起：“好个家伙，这笼子都关不住你们。” 然后一阵连续的噼里啪啦声，墙壁如豆腐般碎裂，十三从隔壁房间，大踏步走了进来。 兔子见状，箭一般跳到床上，钻进毛毯，偎住克拉克的腿，瑟瑟发抖。 小黑狼却不退却，调转身体，对十三呲牙裂嘴，十三手一探，又将它提在空中，便如对待寻常绒毛玩具。小黑狼开始乱抓乱咬，十三不理会，只是笑道：“那小兔子，给我出来，不然不客气了。” 喊了两声，随着十三语气逐渐严厉，白兔不情愿地从毛毯里钻出来。十三把手张开向白兔一摊，它左顾右盼，小眼睛滴溜溜转，装作毫不理会的样子。十三又重重冷哼了一声，它回头求救似的望了克拉克一眼，跳到十三手中。 克拉克忍不住想说什么，十三说：“你可别被它端庄娴淑的样子骗了，来，小兔子，把牙露出来看看。” 兔子张小嘴呜咽一声，我见犹怜。十三手上加劲，兔子吃疼，只好展开巨口，口内巨齿林立，且尖锐如剑，配合它乖宝宝一样的表情，冷不丁让克拉克着实一惊。 空间开始出现一道道波纹，涟漪般散开，波纹晃动几下，一道影子出现在房间内，影子再波动几下，七浮现在屋内。 他手提两个破损的金属笼，冲克拉克点头致意，环视一周，一愣道：“十三，你完蛋了，把他设计的飞艇糟蹋成这样，他非得找你拼命不可。” 飞艇上几个相邻房间的墙壁被十三走出一人形通道，放眼看去，从这端可直望那端，几个房间连通在一起，变成一个大厅。 十三嘿嘿笑道：“事出有因，情非得已，无心之过，他会原谅我的，只要你不给告黑状，嘿嘿，对，我们还是得把这笼子弄结实点。” 七把笼子放在地下，双目凝视，从目中喷出两道细细的红色火焰，火焰看上去很微弱，但碰到破损处的金属，立即攀爬上去，所经之处金属如木柴般被点燃，放出蓝色火焰，随之变得通红，很快熔化欲滴。 十三把小黑狼和兔子放于一手抓着，伸另一手过去，捏住熔化的金属丝，手指如奏琴般起落。不一会儿，两只金属笼子的破损被修补完整，与前不同，这次笼上金属发出乌油油的光芒。 十三用食指轻弹金属笼，笑道：“经此炼化，看你们还能啃动吧。”金属笼发出铮铮的深沉嗡鸣，与笑声相呼应，甚具威势。 克拉克一旁看着，自从白兔出现，就感到一件件事越来越不可思议，如今已是目瞪口呆。 十三把狼和兔子分别塞入笼子，刚要抓起离开，七拦住他，对克拉克道：“反正这都是一个房间了，放哪里都一样，不如就放你这儿吧，我们没空陪你，让他们给你做个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