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一日,刚刚过了午膳的时辰,姝娈看见朱棣一脸怒火的模样从折香堂出来,心下好生奇怪,这王爷与夫人是从来都不红脸儿的,上午还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她呆呆地站在折香堂的门口,听见朱棣撂下一句话:“夫人当真是被本王惯坏了,让她自己好好静一静心,这两日,你且照顾着吧。”说罢,拂袖而去。 她惴惴不安地走进折香堂,却见奚梅跟个没事儿的人似地,只是坐在书案前,侧首透过月洞窗向外望去,那样子,不像是与王爷有了口角,倒像是在想一件又费神又开心的事情。 忽地一声奚梅笑了,紧接着自言自语道:“我想到了。”于是拿起笔,开始细细地描花样子。 姝娈不放心,轻声道:“夫人……”奚梅发觉姝娈来了,慌忙遮住手里要绘的花样子娇俏道:“这个谁也不给看,姝娈你也不可以,等我做成了,再给朱棣一个惊喜。” 姝娈这下更是云里雾里,她迟疑道:“夫人,您跟王爷方才不是发生争执了么?” “哦,”奚梅有些意外,却浑不在意道,“他是这样说的么?那就是这样吧!”她想了想,又问,“姝娈,我和朱棣成婚时,做那红梅花儿用的玉版白的鲛帩轻纱可还有?我要得不多,有个三尺见方的大小就行。” 姝娈木讷讷地点点头道:“有是有,可是夫人,您真的没事?” 奚梅好笑道:“我能有什么事,你快些帮我取来,做这个可是要耗费不少时间呢,还有,不许告诉朱棣,不然就不好玩了。” 姝娈点点头去了,奚梅是个闲不住的人,接下来朱棣既然要早出晚归,她也想把读兵法的事情先放一放,一来免得他来回赶还有事扰他,再来,墨家兵法已经读了个七七八八,其他那些个攻城略池的,她实在读不下去,索性不读了。 朱棣怒气冲冲地走出折香苑,三宝拦都拦不住,被朱棣一掌挥开,不过在挥掌的时候极其小声地说了一句:“保护好夫人。”而后喝斥道,“滚回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燕王府的流言从私底下传到了明面儿上,人云亦云,都说夫人因为小产,一直哭闹不休,王爷被闹得头疼,这才昨儿个去黍离殿清静清静,如今也只有黍离殿能去了。没想到,夫人听说王爷去了黍离殿,还用了晚膳,更加闹得一发不可收拾,终于把王爷给惹恼了。 本来嘛,一介布衣市井出身的女子,纵使再如何美貌,也有新鲜劲儿过了的时候。再说,王爷已经那样责罚了王妃,这夫人还这么不依不饶,也难怪王爷会生气。 朱棣在涵元殿门口来来回回踱了好几个圈,最后举步去了黍离殿。 陈蕳兰一早得了消息,在殿门口望着,远远地看见朱棣往这里来了,心里头欢喜得紧。喻英午睡着,她吩咐青青不要惊动喻英,自己将朱棣迎了进来。 朱棣到了黍离堂坐下后,仿佛怒气还未消,陈蕳兰亲手泡了一盏自己从家乡带来的杭白菊奉上道:“王爷,喝口茶润一润,这杭白菊是妾身从家乡带来的,最是去火了。” 朱棣心中满是讥讽,请封的折子皇上还未批回呢,她倒自称起妾身来了,当真是个蹬鼻子上脸的货色。他似笑非笑道:“蕳兰真是贴心。” 他故作思量对着景宏道:“前些日子,王妃伤了身子,景宏,你且去看看,挑些上好的药材和补品,给香依殿送去。另外,再传本王的令,天儿越来越冷了,许王妃每日巳时出来走动半个时辰。” 景宏慌忙跪下回道:“回王爷的话,奴才该死,之前王妃性命垂危,秋夕无法,求了奴才,奴才到底伺候了王妃一些时日,所以私底下,一直在送一些药材和补品。还请王爷责罚!” 朱棣颇为赞许地点点头,让他起来:“你做得很对,本王当日也是气昏了头,若王妃真有个什么差池,本王心里也是难安。你且去安排一下,本王今日歇在黍离殿。” 景宏退下去了,陈蕳兰心里正因朱棣突然莫名地问起王妃而忐忑,又听及朱棣道今日要歇在黍离殿,一时间只觉得稀里糊涂,朱棣又问:“怎么不见小英儿?” 她心中一团乱麻似的心思来不及厘清,忙回道:“回王爷的话,meimei她在午歇,只怕一时半会儿还起不来,王爷既召见,那妾身这就前去唤她起来。” 说罢作势就要前去,心中自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王爷方才道今儿个歇在黍离殿,可没明白示下到底是她还是喻英,她怎可被那喻英拔了头筹。 不料朱棣还没来得及发话,喻英绊着门槛儿就进来了,慌忙跪在地上,还是哆嗦:“奴婢见……见过王爷,不知王爷驾临,未及迎接,王爷……恕罪。” 陈蕳兰直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立时踩上一脚道:“meimei原是一贯喜欢贪睡,王爷大人大量,是不会怪罪的。” 朱棣心中对这个陈蕳兰益发不耐烦,只是这戏还得先这么演着,索性接口道:“小英儿,快起来吧,来,本王再陪你到院子里过两招。” 喻英见朱棣并没有不愉的神色,这才放下心来,可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发觉朱棣还是留在了黍离殿,又开始耷拉着脑袋。直到晚膳过后,朱棣道今夜歇在黍离堂,她这才松了口气,赶紧找了个借口跑了。 黍离堂里只剩下朱棣和陈蕳兰两人,天边冷月如钩,缓缓升起,似在讥讽着这世间,总有那么一些人,明知浮生似黄粱却忍不住仍旧想要梦一场。 陈蕳兰此刻的心中很紧张,不知该如何是好,期盼着,又害怕着,朱棣笑道:“即将要成为真正的人妇了,你喜欢本王吗?” 陈蕳兰脸上瞬间红云泛滥,心中更是迷醉不已,只不停地点头。朱棣瞧着她,只觉得自己的笑意渐渐地快要挂不住了,便道:“景宏已在寝室中备好了香汤,你先去沐浴,然后去等着本王,记着,把身子泡得暖暖的,衣裳,就别再穿了。”
陈蕳兰已经被朱棣迷得七荤八素,如牵线木偶般,由着朱棣摆布着。夜色渐渐地深沉了,听声音,陈蕳兰已经准备好了。 黍离堂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三宝带了个男人进来,又悄无声息地出去将门关上了。 陈蕳兰只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又好像过得很慢,终于,她还是羞涩地开口道:“王爷,妾身已经准备好了。” 朱棣手一挥,黍离堂里暗黑一片,三宝带来的那个男人,除了那张脸,无论高矮胖瘦,与朱棣都极其相似。 黑夜中,朱棣冷冷地笑:“蕳兰,本王来了。”他走到那男人身边耳语道:“给本王,拿出你的本事来,好好地满足满足她。” 男人朝寝室走去,朱棣在黍离堂坐着,听着寝室里传来的,陈蕳兰那恨不得使尽浑身的解数来取悦她以为的王爷而发出的,令人欲罢不能的娇喘**之声,只笑得幽绝,直到陈蕳兰被折腾得彻底昏睡过去。 男人走了出来,朱棣轻声吩咐:“明日,还是这个时辰。”那人领命,黍离堂的门再一次被悄无声息地打开,又关上了。 下弦月已过了正中的天空,朱棣在一府的沉寂中,无声无息地回了折香堂。奚梅已经睡了,好像睡得还挺香,嘴角微微地弯着,不知在做着什么美梦。 朱棣竟有些恼,这个没心没肺地小东西,独自一人倒是活得自在得很,转念一想,梅儿这样,他该放心才是,梅儿应该也是想他放心,这才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在她身边和衣躺下,生怕吵醒了她。 奚梅第二日醒来时,一摸身边的床褥还留有余温,就知道朱棣回来过了,她窝在床上抿嘴一笑,而后起身,那花样子,色彩繁复,难的是既要层次分明还要描出晕染的意境,只怕单是比色就要费上不少功夫。回头朱棣回来了,还要背着他,不可耽搁时间。 到了晚间,深秋的夜风飒飒,吹得窗外竹影婆娑,奚梅绘了一天的花样子正觉得闷,心里又起顽皮之意,临睡前,取过一张纸笺,写下后放在枕边:“朱棣,我知道你昨夜回来过,今夜再回,跟昨夜一样,不得扰我清梦。” 朱棣看到时不由得气结,恨不得立时将她闹起来将她搅个翻云覆雨,想想又舍不得,只得忍了,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脸颊,再度和衣而眠,又是天未亮离开。 一连十日,朱棣日日留在黍离殿,夜里都是由陈蕳兰伺候着。说来也怪,白日里除去回涵元殿的时候,倒是陪着喻英过招的时候更多,慢慢地喻英对朱棣也没那么害怕了,对朱棣的武功造诣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她甚至有一天对朱棣道:“王爷,您收奴婢做徒弟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