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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权看一看奚梅的一双手又道:“瞧四嫂玉指芊芊,四哥是否舍得,等下一试便知;三者,寻常人家的女子一门心思都在cao持家务上,自然更无机会接触。至于弟弟我嘛,皮粗rou厚的,舞刀弄枪又骑马涉猎,自然双手满是茧子,不怕疼,四哥你瞧。” 朱棣看了看他的手,果然如此,尤其是左手名指和大指更是显目,听他啰啰嗦嗦了一大篇,问奚梅道:“梅儿,你想不想学?” 奚梅犹豫道:“我想试试。” “好,”朱权甚是大方,“适才四嫂见小弟弹奏,其中左手有两个指法,称之为绰上和注下。”他一边说一边示范,“未免刮花琴面,姑且用食指来试吧。四嫂的指甲也不算长,先来试试。” 奚梅很聪明,照着他的样子一学就会,只不过,试完之后便将手指蜷着,朱棣要看也不给,只说不疼。 朱棣哪里能信,强行翻过她的手指来瞧,虽未流血,但一条血红的印子已经赫然在目,立刻沉了脸道:“不学了,不学了。我瞧着你绣花就挺好,唱苏州小调也好,都比这琴好。十七弟,这琴送你了,你赶快拿走。” 奚梅有些不服道:“弹着弹着就习惯了嘛!” 朱棣蛮横道:“你把手弄伤了,那以后谁酿梅花酒给我喝?谁给我做衣裳?我喜欢喝酒,不喜欢听琴。你乖,听话!” 恰巧三宝姝娈走了过来,忙对他们吩咐道:“把折香堂的琴桌琴凳一并搬到鸿儒阁去。” 朱权得意地不行,连连作揖:“多谢四哥四嫂。” 奚梅扯着朱棣的衣袖直晃:“你就让我再试试嘛!” 朱棣也不管朱权还在旁边,柔声道:“昨晚儿没睡够,午后要歇息一下,咱们回房。” 奚梅被闹了大红脸,急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羞没躁的。” 朱权干咳了两声道:“四哥四嫂,小弟不打扰了,先告退。”说完,只管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的心头爱物回鸿儒阁去了。 朱棣继续劝道:“十七弟会留在折香苑多住些日子,你喜欢听,他弹给你听也就是了。做什么非要自己学呢?好好的手弄伤了,你舍得我可舍不得。” 奚梅亦知朱棣是心疼她,遂也不再坚持,加之确实有些犯困,点点头也就罢了。 朱权回到鸿儒阁,书架子上的灰尘已经被小木子打扫干净。他随手抽出一本《幄机经》,里面哪里有半点灰尘,连半点墨香都无,分明是已经不知被翻阅了多少遍了。“四哥啊四哥,”朱权心中暗自思量,“你到底是怕父皇殡天后,皇太孙容不得你,你未雨绸缪?还是心中不服想揭竿而起?以你的心机谋算若是不想让我有所察觉是断断不会出现任何破绽的,可你偏偏安排我住进鸿儒阁还露了端倪给我,又给了我这一大架子兵书,到底意欲何为呢?” 是夜,琴声从鸿儒阁阵阵飘来,奚梅专心地描着她的并蒂莲花的花样子,姝娈在一旁伺候着,葛诚和卢振也已经出了院子。朱棣悄悄问三宝:“大师那边怎么说?” 三宝轻声回道:“大师沉吟许久后,说他最近觉得身上不大好,不知王爷肯不肯送一支上好的人参给他?” 朱棣只觉得太阳xue突地一跳,那是他的父皇啊,纵然这么多年来父子之情早已被分分算计,母妃也是因莫须有的猜忌在他初降人世就惨而离世。可是自己毕竟是父皇的血脉啊!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道:“传话给大师,容本王想想。” 三宝继续回禀:“还有苏州的密函,阿蕊姑娘那边并无异常。只是前些日子,回绝了王家茶楼那个小掌柜的心意,对了,就是清明节那天。”三宝说这句话时,因是躬身在朱棣身后,加之又已过入夜时分,朱棣并没有发现三宝如何一脸的松快自在。 朱棣只简单的“唔”了一声,说了句“继续留意。” 一连十几日,众人在折香苑相处融洽,朱权也曾笑言:“记得还是母妃在世时,在母妃宫里头,母妃偶然兴起也会邀侍女内监一起坐下来用膳。那时候小,觉得人多吃饭热闹,也格外香些,后来渐渐大了,母妃也去了。刚就藩时只觉得大宁苦寒,成日里就喜欢往四哥府里头跑。如今在四哥府里头又是一住就这么些日子,四嫂亲和得让小弟觉得像家人。” 一句话反倒提醒了奚梅,她想起朱棣答应她成婚后接阿蕊过来的,问道:“朱棣,你说接我meimei来的,何时去?” 朱棣脑子转得也挺快:“思来想去,接你meimei我不放心别人。原想着让三宝亲自去,可之前为了我们大婚的事情,三宝也忙坏了,所以打算让他先休息几日再启程,如何?” 朱权问道:“四嫂还有个meimei?” 奚梅点点头:“并非是我的亲生meimei,那年她才十岁,被我遇到,瞧她可怜,大冬天的冻得直抖,长得又可人,尤其是一双眼睛,叫人挪不开眼。我没有兄弟姐妹,便央求好婆也就是我的祖母收留她与我作伴。”忽地似想起什么来道:“十七弟,阿蕊从不爱留指甲涂丹蔻,她总说喜欢做菜留了指甲涂了丹蔻不方便。你说女子练琴的极少,如今细想,我初初见她时,她那双手倒像是练过琴的,与你仿佛有几分相似呢,只是从未听她提起过。” “哦,”朱棣和朱权都来了兴致,只听奚梅继续道:“我收留她时她已经在街头流浪了很久了,自己连名字都记不得了,更何况是其他事情呢!” 朱棣不再追问,朱权兴致勃勃道:“如此说来,四哥当真要早点接来。若真是幼时练过琴,如今再有机会弹一曲,说不定就能想起什么来了呢!” 奚梅道:“阿蕊做菜才好吃呢,她那双巧手给她个白瓷盘子她就能摆出一朵花儿来,又香又好看又好吃。当年刚到我身边时,学绣花一学就会了。你们都没福,三宝是见过我meimei的,也吃过我meimei做的菜。” 于是朱权又问三宝:“真的吗?那三宝你快去把她接来,四嫂的meimei,必定也是个妙人儿。” 朱棣直打岔:“吃吧你就,一听见有妙人儿就来劲,跟听见有好琴一副德行。”
如此叙过,也就散了。当夜,朱棣就对三宝吩咐:“你亲自去暗卫中挑一个最得力的人去查,把二十五年到二十六年间发生过什么事情,大大小小,通通查清楚,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三宝领命后退下了,朱棣转身进了折香堂,奚梅坐在右边耳室的那张藕荷色绒绣垫杨妃榻上,绣着她自己的并蒂莲,姝娈在一旁帮她捻线。奚梅一边绣一边自己哼着小曲儿: “小小荷包双是双线飘,妹呀嘛挂在郎腰,妹嘛挂在郎腰。 小是小荷包,小是小吊刀,荷包吊刀嘛挂在郎腰。 小是小情哥,等是等等着,不呀等小妹嘛要等哪一个。 荷包绣给小哥带,捎呀信小哥嘛买线来,捎信小哥嘛买线来。 红绿丝线多多买,郎要的荷包嘛绣起来。 哥戴荷包街前走,小阿妹随后嘛紧紧跟,小妹随后嘛紧紧跟。” 吴侬软语的独特韵味被奚梅唱得慵懒无心,朱棣听得心神一荡,只站在门口凝神望着,忽见奚梅露出贝齿一笑对姝娈道:“总算是绣好了。”他回过神来,这才举步走近道:“绣好了吗?让我也瞧瞧。” 说着脑袋便凑了过去,一朵花开并蒂的紫色莲花相依相偎盈然于一汪春水之上,两尾小小的锦鲤被奚梅绣的欢畅,栩栩如生。朱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笔锋苍劲有力,也被奚梅用浅金色的丝线绣得骨骼清奇。朱棣赞道:“真好看。”奚梅打了个呵欠婉转而笑道:“我也觉得用浅金色来配这个紫色很好看呢。” 朱棣将她手中的绣绷拿开放到一边对姝娈道:“时候不早了,你先退下吧。”姝娈行了个礼退下。 朱棣牵着奚梅到妆登上坐下,替她松开发髻道:“你刚刚唱的是什么,再给我唱一遍。” 奚梅自他手中接过梅花簪,轻浅地笑:“我还会唱什么,不过就是些家乡的小调而已,刚刚那首叫《绣荷包》。” 二人换过寝衣,灭了烛火,并头夜话:“世人都道龙生九子,果然所言不虚。” 朱棣奇道:“怎么说?” 黑夜中,奚梅带着坏笑:“你之前那个什么第十九个弟弟,活脱脱一个十足十的登徒浪荡子。反观你这第十七个弟弟倒跟他大不一样,通晓诗词,看上去永远都是温谦如玉的样子,人长得很是风流儒雅呢。” 朱棣搂过她道:“那我呢?” “你呀!”奚梅故意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忽然一个转身往床里头一缩,“就是个色中饿鬼。” 朱棣一把将她抓回来气笑道:“有哪个夫君对自己的妻子不色的。” 奚梅低声一笑轻轻地捶了他一下,正欲开口说话,他的唇已经覆了上来。紧接着奚梅再难说一句完整的话来,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和她微微的娇喘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