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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前的第一日,就快日落西山的时候,朱棣带着手上捧着厚厚一摞黑棉布的三宝,朱权带着小木子来到了韵藻楼。姝娈及葛诚和卢振已经在那里候着了,一室的梅花清香令整个韵藻楼凭添了几丝凉意。那些鲛帩纱做的红梅花业已准备妥当,旁边还有几根顶端绑着网兜的竹竿。 朱棣问向两位工正:“可成了?” 二人一脸喜色齐声道:“总算不辜负王爷的期望,成了。” 朱棣的嘴角迅速地下令:“三宝,关门,将所有门窗蒙上黑布。”三宝几个腾身将整个韵藻楼封了个严严实实,姝娈打开火折子替葛诚照着打开暖阁的那扇门,刹那间,数以千万只的萤火虫飞了出来。 朱棣拿起一个网兜飞身而起,不过一个眨眼的工夫,朱棣又立在了原处,好似根本没动过。几十只萤火虫便被他兜在网兜里,姝娈打开一早备好布袋,朱棣将网兜的开口处对准布袋口,布袋的底部有一些碎螺rou,那些萤火虫便飞向底部去争食。 姝娈立刻将布袋系紧,只剩下一个小孔仅足够一只萤火虫慢慢地挤身而出,姝娈便拿过一朵鲛帩梅花反放在桌上,原来玉版白的花蕊底部竟是空的。用镊子小心地捏住萤火虫的翅膀,放入花蕊,再用事先准备好的同为玉版白色的一片小小的圆点鲛帩纱,用蜜胶将萤火虫封在里面。 一松手,一朵红梅花儿漂浮在空中,萤火虫在花蕊中一闪一闪发出金黄色的光芒,透过小孔,露出几丝金色的光线,像极了一朵名贵的朱砂洒金跳枝梅。 朱权早已惊得一愣一愣地说不出话来,被朱棣一推:“你可瞧清楚了?” 他半晌才回过神来道:“好精致的工夫,这法子是谁想出来?” 葛诚和卢振已经开始与姝娈一起制作梅花,三宝笑道:“是王爷自己想出来的,花蕊上开了小孔既透气又能成花蕊的模样,再由葛先生和卢先生想到须得将这些萤火虫喂食过才能确保使其存活两日,所以只能大婚前一日赶制了。” 朱权只差五体投地地对朱棣道:“下次谁要是再说四哥不懂得讨女孩子的欢心,我定与他没完。” 朱棣淡淡道:“我叫你来,不是来看热闹的,是来像我方才一般取这萤火虫的。” 朱权连连摇头:“三宝的身手是四哥亲自**的,我那三两三的工夫陪着姑娘们扑蝶可以。这些小虫子,我这一网兜下来,没几个是活的。” 朱棣斜斜地睨了他一眼:“你别打量着蒙我,那朵颜卫虽是当年我拿下的,可这两年来,也不是真地就贼心已死。你若没些个真本事在身上,也弹压不住!亏得来的时候还说,‘但凡力所能及,自当义不容辞。’还有,那琴,你还要不要了?” 朱权被朱棣一番抢白,加之又是个视琴如命的人,只得道:“四哥都发了话了,为弟只能尽力一试了。那小木子呢?他可什么都不会啊。” 姝娈脑子转得快嘴也快手上更是利落,将那些底部放了螺rou的口袋交给小木子道:“这个容易,王爷和宁王爷还有三宝扑萤火虫,有劳小木子将扑到的萤火虫装进口袋,这活计是这里头最最省事的了。” 朱权拿过一根竹竿,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四哥娶妻,做弟弟的,帮着抓萤火虫,这将来传出去,当真是一桩美谈了。”说完仍旧不死心,“四哥,为弟觉得扑蝶也甚好,不如咱们还是出去抓蝴蝶,蝴蝶也是极美的,女孩儿家也喜欢。”被朱棣狠狠地瞪了一眼:“有那么多废话的工夫,还不快动手。” 于是几人忙活了一夜,几近鸡鸣之时才忙完。又用二十来个黑色的布袋子装好了,由姝娈,三宝,葛诚和卢振悄悄地全部放飞到了折香苑,围着折香堂后头的那七八间屋子里。 朱权呵欠连连道:“四哥今儿个是新郎官,还不快去眠一眠。”一边呵欠还一边坏笑,“否则今晚怎么洞房?” 朱棣不理他,召来张玉道:“速速安排人来将韵藻楼清理干净,供宁王爷休息。”然后又对小木子吩咐:“去翔鸳殿把你家王爷的包袱收拾一下,速去速回。” 朱权有些恼又有些无可奈何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朱棣这才捶了他一拳道:“不光你要搬过来,等下我也要在这韵藻楼先歇息一下的。折香苑里的折香堂是新房,梅儿今儿个是从翔鸳殿出嫁,等她起身姝娈就带她过去准备了。” 朱权这才恍然大悟嘿嘿一笑:“是弟弟小心眼了。” 朱棣哈哈一笑道:“走吧,咱们先去用些点心,然后再好好地补一补觉。” 张玉带了七八个人来,里里外外忙活了一通,将暖阁的木板尽数卸去,地上的湿土也清理干净。几个侍女先是将门窗尽数打开通风,同时拿用来熏梅花的水将所有门窗擦了好几遍,又熏上了安息香。如此,整个韵藻楼不仅酸腐之味尽去,还透着一股子漫漫的沁人肺腑的清香。 等到二人用完点心,回到韵藻楼时,寝殿和暖阁的榻都已经铺就妥当。朱权二话没说,直接冲着暖阁就歪在了榻上,口中迷迷糊糊道:“小木子,你也且去歇息吧,本王这里不用你伺候了。”话音刚落,已有微微的鼾声传来。小木子人如其名,木头木脑,此刻头也昏着,向朱棣告退后也去歇着了。 朱棣起身往韵藻楼的寝殿走去,三宝亦步亦趋地回道:“翔鸳殿已经打点妥当,姝娈稍后便会请奚姑娘过去了。折香堂已然布置一新,张夫人和朱夫人都是儿女双全的手巧之人,王爷放心。等奚姑娘去了翔鸳殿,王爷的礼服便会送去鸿儒阁了。” 三宝回禀完,朱棣心中一动,示意他伏耳过来,悄声道:“你去把鸿儒阁的书架整成就像许久不曾动过一样,积些灰尘上去。然后你也去歇一歇,午时叫本王起身!” 三宝旋即明白,立刻去了。 奚梅醒来时,姝娈批了件外裳正靠在她床边的地上打盹儿,眼下的一团乌青惊了奚梅一跳,知道她必定是忙了一夜,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悄悄越过姝娈,自己洗漱去了。
洗漱完去到奚家酒馆。这七日来,每个人都忙得几乎不见人影,姝娈每日伺候她起身后就不见了,张大娘每日陪她用完三餐也不见了。她实在是无聊,于是跟姝娈要了一小篓子梅花,说是太闷想自己做梅花糕吃,因着红梅都有用处,姝娈便给了她一篓子白梅。 她凭着记忆按照阿蕊教她的方法,材料都是现成的,就连只有江南之地才有的鸡头米,朱棣也是传信给苏州知府令其挑好的,快马加鞭从苏州运来,一颗一颗的光滑温润如珍珠。鸡头米最是不耐放,张大娘这些日子再忙也不忘时时换冰镇着。 记得阿蕊做的梅花糕里面还有馅儿的,不过做了几次她还是放弃了。以前有阿蕊做饭,她只顾吃,如今能捏成梅花形的样子对她来说已实属不易。于是用了最简单的方法,用白梅煮水凉透了,再兑入蜂蜜,将鸡头米研碎了,与糯米粉和面粉和在一起,捏成了白梅的形状。饶是如此,各种材料的分量如何还是试了很多次,还好昨儿个勉勉强强的成了。 她把红丝儿煮得软和了捣成泥,一点一点地点在梅花糕的中央,一时贪嘴拿起一块来吃,心道:“还不错。”猛地听见姝娈的声音:“我的好小姐,总算找着了。” 姝娈手上拿了个包袱,一把拽着她就往外走:“今儿个是小姐大喜的日子,小姐快跟姝娈来。” 奚梅好不容易把自己口中的梅花糕咽下去道:“姝娈,那些梅花糕是我做的,记得今晚每张桌子都要放一盘。还有,跟朱棣说,谁都可以说不好吃,独独他不行。” 姝娈拉着奚梅就往折香苑外走,边走边道:“上次那碗肘子王爷都觉得好吃,那这天底下只要是小姐做的,王爷就没有觉得不好吃的。” 奚梅被姝娈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才发现姝娈竟是拉着她往那栈桥走去,奇道:“姝娈,我们这是去哪里?” 姝娈一拍脑袋,停了下来,冲奚梅吐了吐舌头道:“昨儿个几乎一夜没睡,这会子脑袋还昏昏沉沉的呢,竟忘了跟小姐说了。小姐今儿个是从王府里从前王爷住的翔鸳殿出嫁,因着大婚前新郎新娘不能见面,王爷正在韵藻楼歇着,等小姐到了翔鸳殿三宝便去禀报王爷,王爷就去折香苑的鸿儒阁沐浴更衣换新郎服啦。” 奚梅这才明白,于是随着姝娈去了翔鸳殿。 翔鸳殿已经布置一新,因是由张玉家过得纳彩、问名、纳吉、纳徵、请期,故而今日张玉和张大娘以及张辅已经在翔鸳殿等候多时。奚梅看见他们便亲亲热热地喊了声“张大叔张大娘好”。因奚梅未见过张辅,张玉给她介绍过后,奚梅有些懵懵懂懂,问道:“接下来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