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官商勾结
原两江总督刘坤一死后总督职位由湖广总督张之洞署理，朝廷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任命了一名新的总督，即魏光焘。所有人都知道，张之洞与朝廷貌合神离，所有人还知道，到任两江之后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剿灭乱党。 魏光焘到任的不是时候，振国党正好在这段时间内攻略广西，并在极短的时间内平定。广西绿营、边防军、八旗军大部分投降，广西巡抚李经羲不知所踪，广西提督苏元春战死沙场。至此，振国乱党已经占据满清南方大半江山，而且是完全占领，相比当年的长毛之乱，乱党的影响更大，实力更强，相对的，朝廷的军力更差。湘军、淮军早已不复当年，新军尚未组建完毕，拿什么阻挡兵锋正劲的乱党？ 来之前魏光焘到慈禧那里磕头，太后千叮咛万嘱咐，乱党之害危及朝廷根本，如若不除，国家危矣，你去两江唯一的任务就是继承剿匪联盟之任务，剿灭乱匪。为了帮助魏光焘实现目的，慈禧甚至将原本拨给袁世凯的一千万两银子交给魏光焘，让其加紧编练江南新军。 上任之前魏光焘也做足了功课，他对振国军的认识不比其他南方官员差，手里拿着上千万两白银，他的心理并不轻松。振国党与当年的长毛一样都有强大的军队，不过更有优势的是振国党拥有强大的经济实力，也得到了当地人的支持。编练新军是一方面，但并不应该是全部，还要从经济层面打击振国党存在的基础，其经济基础一旦击散，其上层就会不战而溃。 在士绅阶层，振国党并非没有敌人，抵达南京后魏光焘多次接到一些人的拜帖，也见了不少人，情况很明显，振国党的工厂给南方买办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广东商品行销南方各省，边境封锁根本没有起到作用，走私和腐败让它形同虚设，大量的商品涌入导致洋行进来的商品受到冲击，连带着让一批庞大的买办们对振国党恨之入骨。各省当地商人和豪绅纷纷加入贩卖广东商品的队伍，买办们势力再大也无法与势力更大的当地商人抗衡。 更重要的是，李鸿章死后接管轮船招商局的北洋势力与振国党也有正面的利益冲突，广东成立不到三年的船运公司，打着美国公司的旗号，将广东的商品运到沿海和长江沿岸，并借此不断扩大业务范围，已经与轮船招商局形成了两强对立的局面。这对依附于轮船招商局的各个利益集团来说，绝不是可以忍受的。 1902年12月1日，魏光焘再次召开剿匪联盟年度会议，出人意料的是，这次会议选择了上海，这个中国最重要的经济城市、轮船招商局所在地、洋务运动成果最集中的地方。除了两江总督魏光焘、署理闽浙总督李兴锐外，署理两广总督周馥和云贵总督丁振泽、四川总督岑春煊都没有来。丁振泽和岑春煊是因为路途遥远，而周馥则是因为广西失陷后，现在正处于政治低潮中，没有颜面前来。 上海道台衙门最大的一间屋子里，四十多人坐得满满当当，与以往不同的是，一部分人明显不是封疆大吏、实权官员，但看他们的表情显得更加急躁。 “各位，本官初任，但已经感觉到了乱党对我们无处不在的压力。前几天我在南京街上，看到不少人剪去辫子，身着所谓的汉服（南方流行的一种服饰，与中山装很接近，广州制衣厂产品），看到官轿也不下跪！本官让人将其拿下，没想到此人振振有词：人人生而平等，凭什么当官的就高人一等？振国党迟早打过来，将你们这些满清奴才全部杀掉！听听，平民老百姓几时有这种胆量，有这种见识？可见乱党已经影响到社会的方方面面，剿灭乱党，刻不容缓！”魏光焘越说越气，之前他都是在北方内地为官，打死自己也想不到这里竟然乱成这样！这还是南京，其他地方呢？ “魏大人息怒，本官请问那人最后是如何处置的？”李兴锐问道。 “本官岂能与这种人一般见识，让手下教训了他一顿后就轰走了，说起来本官为官一地，造福一方，心胸还是要开阔一些！”老魏摸摸自己的胡子，一副悲天悯人的好人模样。 “魏大人糊涂啊，那人十有八九是振国乱党。大人有所不知，现如今南方各省加入振国党的人越来越多，尤其以两江、两湖更甚。这些人胆大包天，经常在大街上公然宣传振国党，遇到朝廷缉拿，竟然就掏出枪来反抗！他们人数不少、枪械先进、悍不畏死，朝廷的捕役遇到他们都是躲着的。现在各地正在组织力量缉拿那些乱党，本官还寻思动用正在训练的新军加入呢！”李兴锐虽然署理闽浙，但大多时候都是在江西办公，这里是面对广东的第一线，振国党更加活跃，李兴锐的任务也更繁重，因此对这些事情了解的也多。 “无法无天！本官此次召集诸位前来，就是想商量一下如何加快剿灭乱党的步伐。新军的组建已经有四个多月的时间，第七镇、第九镇、第十七镇、第十九镇的进度各有不同，不过都有望在明年完成整编。与振国乱党比起来，这四镇的兵力并不充足，我们还是要想办法扩大新军规模。云贵和四川能各组建一镇已经耗尽全力，所以，本官会在两江继续组建新军，暂时命名为新军第二十镇和第二十一镇。军事准备需要时间，但我们必须现在就对乱党进行打击。” “魏大人，想必胸中已有方略，何不讲出来大家参详一下？” “嗯，说之前我先向大家介绍一下这几位，工部左侍郎盛宣怀大人，中国茶王、地产大亨徐润，原直隶总督郑观应郑大人，还有江浙地区的商人代表。”这几人在官场上都不是陌生人，其实在座的都认识他们，令人不解的是魏光焘把他们请来有什么目的？ “各位大人，轮船招商局自官督商办以来蒸蒸日上，已经成为洋务运动最核心的产业，每年为朝廷贡献大量的税银。但近一段时间受到了广州海运的强烈挤压，他们的业务已经进入了长江范围，宫保大人对此也是非常气愤。除此之外，江浙地区的商人们处境也日渐艰难，箭头所指，就是广州振国党开办的那些工厂。从这个层面上看，我们与各位大人的目标一致，从为朝廷效力、排忧解难的层面看，我们更应该有所作为，所以，我等愿意为剿匪联盟尽一份力量。”盛宣怀带头说道。 “浙江孟家愿意出资一百万两，资助朝廷组建新军。” “苏州张家愿意出资一百万两。” “台州申家愿意出资五十万两。” 在座的买办纷纷开口，这些都是积累了近半个世纪的买办家族，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他们并不夸张。振国党断了他们的财路，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这些人一共出资一千两百多万两，身家之丰厚让各封疆大吏动容。 “本官先谢过各位的慷慨解囊，这些钱足以组建两个镇的兵力。不过，本官认为各位能做的更多，你们遍布南方各省，对地方上非常熟悉。本官提议，参与剿匪联盟的各总督，在辖下成立剿匪团练，由参加剿匪联盟的各商人、豪绅、买办组成，组建民间武装，在朝廷的许可下打击那些无法无天的乱党。对于那些贩卖广东货物的各地商人，也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对其进行打击，当然，他们不同于那些乱党，最好在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开展行动，朝廷也会支持你们的活动。这样一来，乱党的商品就会陷入滞销，各位的买卖也能恢复正常！” 魏光焘这一手可以说非常狠毒，他让与本地商人敌对的买办阶层组建武装，用暴力破坏振国党在南方各省的民间基础，并破坏加入了广州自强商会系统的本地商人的生意，朝廷甚至用法令将买办阶层的暴力活动合法化。 以盛宣怀等人为代表的买办阶层对此欢欣鼓舞，他们不能通过正常的商业手段与广东竞争，但采用这种方式就可以。可以预见，民间会爆发很大的争斗，只要朝廷站在自己这一边，就不会失败，那些投靠广东的商人迟早会被赶出去。 可惜，这些人的行动在会后不久就被临时政府知晓，并不是调查局在其中安插了内线，而是有人主动向振国党通报了消息。 此人名叫郑观应，李鸿章死后他曾任北洋大臣、直隶总督，与其他官员、商人不同，此人是中国近代最早具有完整维新思想体系的理论家，拥护“立宪”，主张改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