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兄弟
我本是一根被遗弃古楠木上的一滴小露珠。 我有一个哥哥，他与我本是一体，只是有一天一位仙人强行将我们一分为二，使我们两个各自存在，成了两个独立的灵魂。 仙人给我命名甘楠，给哥哥命名甘霖。 他说甘霖是世上至纯洁的露水，没有沾染任何杂质污秽，所以叫霖。 而我，则因为紧挨着那根楠木，便被取名叫楠。 为此，我失落过。 若非仙人强行将我们切分出来，霖又如何是那至纯澈之物呢？ 仙人将一套修行之法留给我们，便又离去了。 而我的抑郁不平也因为霖的细心开导而逐渐消散。 我们互相交流修炼心得，经过数千年的努力，终于得以化形成人。 那时候我和霖都高兴坏了，化形成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走到视线外的地方去看看。 我们都被陌生的环境给深深吸引住了。当陌生的环境又变得熟悉时，我们便又去往下一个陌生的地方…… 就这样，我们越走越远，离那根曾承载着我们的古楠木越来越远。 终有一天，我厌倦了这样奔走的日子。我想回到古楠木跟前。 可是，霖不肯。他依然对前面的世界充满期待，并且在他看来，往前行走远甚于静静修行的乐趣。 终于，我们因为意见分歧而踏上了各自所坚持的道路。 …… 再相见时，他的身边却多了一个小女妖。他竟然自作主张地认了个meimei！ 那小女妖既滑头又讨厌，长得也远没有我们好看，她凭什么一口一个地对着霖喊“霖哥哥”？！ 最可恨的是，霖之所以回来却并非只是为了回来看我，而是帮这小女妖躲避灾祸——这小女妖得罪了一个厉害的妖怪！ 他们两个被那妖怪一路追杀，几乎避无可避，有好几回险些丢了性命，最终才不得不由霖带着避进了我们最初存在之处。 我们那片静寂的森林却因为小女妖的到来而遭到了灭顶之灾。 先是森林里的飞禽走兽被肆意猎杀，再是溪流被强行移走，后来又是妖火袭击致使树木花草成为灰烬，最后却是连我与霖存在的凭借——那根古楠木，也被毁去。 那根古楠木于我来讲，就像人类对其母亲一般依恋。 我很愤怒，可是霖却站在了小女妖那一边，用所谓“逝者长已矣”的道理来劝阻我去报复她。 那时候我和霖都受了很重的伤，倒是小女妖伤得最轻，因此，要想狠狠报复她，我基本上是毫无胜算。 我每日里还要被她照料着吃药喝水，夜里还要靠她把我搬出去汲取月华……我不会感激她，我心底的恨意反而更甚！ 仇人就要有仇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她那样的刻意讨好让我感到很是恶心虚伪！ 我与她约定，待我们伤好，彻底摆脱那位一路追杀过来的厉害大妖，我们就来一场公平的决斗——谁活了下来，谁就算赢。 这个约定，霖也同意了。 可就在我们以为即将摆脱那厉害的大妖的时候，小女妖却被那大妖捉了去。不仅如此，她还中了那大妖狠狠的一击。 当时，她吐了很多血，不是化作人形才会流的那种鲜艳的红色，而是她本体才会有的浅淡紫色。我知道，她一定是活不成了。 我心里说不出来是开心还是难过。我的仇人她终于死了，并且死得还很惨，可她却不是死在我手里…… 陷在这复杂的情绪中的时候，我却完全没有注意到霖的异常。直到第二天的晨曦到来之时，我才现，霖不见了！ 当初那位仙人送给我们一人半块的玉，说是待得机缘到来，可令得我们以玉固形，助我们抵抗九天玄雷的攻击，成功进阶成仙。而霖却把他那半块玉留给了我。 他为了那小女妖竟是连修行的前途都不要了！ 他趁我睡着偷偷离开，却只为了抢回她的尸体……呵，这样不值当的事他竟然就这样草率地决定了，那一刻，我就知道，在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弟弟。 他不知道我会伤心难过，不知道在我心里，我把他看得跟那古楠木一样重。 他就这么地巴巴地跑去送死，留了那半块玉给我，把我想作一心只有修行成仙的无心无情之物！ 我很伤心愤恨，却也没有作过多的犹豫，简单收拾好自己，便往大妖离去的方向赶去。 我循着气息跟了一个多月，却再也寻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大妖和霖的气息都渐渐淡得让我无法再感知。 我又向附近的生灵打听，一连大半年，却是再也没有收获到任何有用的讯息。 那时候，我几乎绝望了。 我不得不开始面对一个极有可能的事实——霖或许真的也随那小女妖消失了。 但寻找霖的信念却一直被我放在心头。我把寻找他当做了一种习惯。我一面前行一面修行，每到一处都仔细去打听这一处近来生的各种事。 一晃五年过去，在我行走过的路上竟渐渐传出了这样的谣言来：有个可怜遭弃的傻子不辞辛苦，一路寻找他兄长。 我不觉得自己可怜，但我却被这谣言折磨得极是难受。所以，当我第一次听得这谣言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将正在传播这谣言的一个女人和她的孩子给杀了。 谣言却全不管我是否乐意听，它反而还越来越甚。到了第十年的时候，所有生灵都识得了我，他们私下里都把我唤作“好打听”。 “好打听”被他们用来威吓小孩以及不听话的族类，效果是出奇地好。 而正因为我“声名大噪”，霖居然出现了，并且主动地找上了我。 他告诉我，当初他幸运地寻到了那大妖，趁着那大妖施法的时候最是受不得外界攻击，给予了大妖致命一击。 大妖死了，而那小女妖却被在他的悉心照料下，竟然活了过来！ 原来，那小女妖于那些本体为兽类妖的妖来说，是极为滋补且有利于修行的绝佳灵植。 她是一棵茄子上的异种，生来便注定了要遭别个的觊觎。 但这于我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要我因为她这不好的先天条件而去谅解她给我带来的伤害？ 我跟霖再次生了激烈的争吵。 这一次，无论霖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并且我已恨不得立即生吞活剥了她。 我没想到的是，霖居然把我控制了起来。他却对我说，这是为了我好！ …… 我不记得自己被他困住了多久。 终有一天，他被绑缚了起来，并且受了很重的伤，而我终于得以解脱。 我反转控制了他，用仙人给我们的那两个半玉做囚牢，把他和在场的所有活物都关了进去。 我要让他尝尝被关押的痛苦！ 并且是加倍地品尝！ 那些令得他重伤的，一定是他的敌对吧？我就要他们一起做囚徒…… 可是，不知为何，那两个半玉合在一起使用之后，竟是产生了巨大的能量。 这能量完全出我的掌控……最终，我竟也给卷了进去…… 我不甘心，却也更顽强地存在着。 半玉中，有许多小世界。在里边经历了几场轮回之后，我终于明白了—— 原来，连仙人也是欺骗我的。 我们兄弟两个都不过是那仙人的一个阴谋工具而已。 最该死的是那小女妖，如果不是她，我和霖应该还在那片森林里自在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