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章 作低(月票210+)
郑衡看着章氏流泪,不知如何劝慰。 郑旻这些话语,对章氏来说等同剜心。若是旁人说这些话尚可,但说这些话的,偏偏是章氏的亲生骨rou。 章氏和郑仁的仇怨,郑旻难道不知道吗?连叶雍这样一个外人都知道,郑旻就一定会清楚。 到底郑旻是关怀父亲不想丁忧呢?还是觉得父母之间的仇怨不算一回事?不管怎么说,只能表明他和章氏不亲近。 这种骨rou不亲的的痛,难怪会令章氏簌簌落泪。 良久,章氏才止住眼泪,声音暗哑地说道:“不怪他,他自小跟在郑仁身边,我只当他不懂事。我只恨郑仁,世上哪有一个父亲教唆儿子去怨恨自己母亲的?偏偏郑仁就是!” 或许这封书信对她刺激甚大,她怀着满腹委屈和怨恨,将郑家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她咬牙切齿地道:“说到狠绝,苏氏才真真算第一人!我当初还不明白她为何要自己服毒自杀。如今,她想要的东西,全部都得到了!” 郑衡听了点点头,心中十分认同。 章氏的话说得没有错,苏氏作为一个妾室,真的是太狠绝了。 她以自己的死来成全了儿子郑晁,使得郑晁虽然是庶子,却记在章氏名下,还得到了郑仁的一心护佑; 她也用自己的死,令章氏夫妻成仇、骨rou不亲,生生折磨了章氏几十年,全部还了当年章氏对她的打压。 因她的死,郑仁对章氏充满了怨恨,不可止息。 这些怨恨,被他全数灌注在郑旻身上,并且将郑旻教导成章氏最厌恶的那种人,致命他们母子不亲。 自小,郑旻就认为章氏不择手段。对她并不亲近;后来在亲事上,章氏让他娶了他并不心悦的宁氏,母子间就更加疏远了…… “他也不想一想,他的亲事是我能做主的吗?逼他娶宁氏的是郑仁。他竟怪我他竟怪我……呵呵。”章氏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章氏可以对郑仁狠下心,但郑旻,乃她骨中骨rou中rou,怎么一样呢?章氏心中痛不可挡。 郑衡心中喟叹,听章氏这么说。郑旻怕是被郑仁养废了。 虽然郑旻现在仕途风光,但识人不清遇事不明,迟早都会出事。 被养废了的人,世家大族多的是,郑衡一点儿也不觉得惊奇。 她对郑旻了解不多,过去郑旻尚未调入京兆任职,她只知道永宁侯府世子吧了。 不曾想,郑旻是这样的人。这个人,还是她父亲…… 最后,她还是轻声劝慰章氏道:“祖母。别难过了。祖母还有三叔和四叔,应该高兴呀……” 三叔郑晏和四叔郑昌,同样在腌臜的郑府长大,却和郑旻郑晁完全不一样,实在算得上出淤泥而不染,这是章氏亲自教养之功。 圣人之言:六亲不和,有孝慈。——章氏身边同样如此。 郑晏和郑昌如今逐渐熬出头,内心清明良善而不迂腐,这便是对章氏最好的慰藉。 …… 谢氏最近的日子过得太艰难了。事实上,她自出娘胎以来。就没有如此困苦狼狈过。 郑晁被降为七品录事,她身上的诰命也被夺了。自从郑仁好酸rou儿的事传出去后,谢氏便发现自己如同瘟疫般,令闻州贵妇们躲避不及。 往日和她交好的贵妇人们。个个都拒绝与她往来,就连她往这些人家送去贺礼,都被拒绝了。 前去送贺礼的静娘转述着听来的话:“那些管事娘子说‘郑家的贺礼,我们哪里敢收?怕是什么rou儿呢。’,奴婢便回来了。” 听了这些话,谢氏又怒又羞。恨恨地说不出话来。 旁人家也就算了,连她嫡亲的叔父婶母也一样,根本就不愿意与郑家有往来。 谢氏往谢澧时的府邸送过几次帖子,都被退了回来。后来她亲自去到谢府,才见着了婶母林氏。 她还没开口道委屈呢,林氏就淡淡地说道:“二姑奶奶既然来了,谢家就万没有赶人的道理。只是我既身为长辈,便有一句话提醒二姑奶奶了……” 谢氏赶紧摆出了一副聆听教诲的姿态。 林氏不紧不慢地道:“出了这事,二姑奶奶最近还是少出府为妥。郑仁已经废了,可你上面还压着一个章氏……一个家,还是以亲和敦睦为谊。这些话,二姑奶奶仔细想想吧。” 林氏说罢,便轻轻合上了茶杯盖,吩咐下人送客了。 谢氏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谢府。林氏的意思,就是让谢氏最近安分守己,还得好好伺候着章氏,免得章氏这个长辈再找什么麻烦。 郑晁都降为七品官了,若是再有一个“不孝”的名,说不定连官都没得做了! 想到这些,谢氏打了个冷颤。时到如今,她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虽则她仍管着伯府,但郑仁出事了,如今的二房,再也不是以前的二房了。为了不让章氏找麻烦,她还得在章氏面前作低伏小…… 她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心里对郑仁的厌恨越来越深。 若不是他喜欢吃什么酸rou儿,郑家何至于此?她何须这样被人厌弃?她何须如此委屈卑微? 然而形势比别人差,除了夹起尾巴忍耐,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谢氏的态度,直接影响了她几个孩子,其中尤以郑迢为甚。 他曾带着笛子来长见院,道是他真的知错了,苦苦哀求郑衡原谅他,还时不时在观雅院吹起笛子。 笛声随着清风送进长见院,听起来依旧悦耳,然而郑衡再没有那种如沐春风、如照暖阳的感觉了。
如章氏形容郑旻一样,关于郑迢,郑衡只当他不懂事。 但也就如此了。 过去在观雅院见到的纯澈人儿,额间点着朱砂红的玉娃娃,在她心中渐渐淡漠了。 有些事,既然发生了,就不可能当没事。 郑太后冷心冷情,难得对一个人另眼相看,便容不得半点瑕疵。哪怕他年幼不懂事。 世上或许有自始至终都不变的人,然可遇不可求。她知道自己是苛求,一时恹恹,连在禹东学宫中都兴致不扬。 美丽的老人家裴光看到这样的郑衡,不禁有些心怜。 郑家最近发生太多事了,小丫头的脸都瘦了,关键是意兴消沉,仿佛对什么事都没有兴趣。 裴光较为想念以往的郑衡。虽然她过去也不多话,却不时能刺到裴光跳跳脚。 现在……啧啧,怕是放锭金子在她面前,她都不想伸手捡。这样的人,有何乐趣? 想了想,他将老脸凑至郑衡跟前,笑眯眯地道:“小丫头,我跟你说说裴家的督正堂,好不好?” 郑衡被他吓了一跳,美髯凤目什么的,在眼前放大了真的很惊悚。 随即,她便平静了下来,点了点头。督正堂?大概和郑府的慎行堂相类吧。 裴光抚了抚美髯,道:“督正堂,是裴家教导小辈的地方。现在呢,由我小儿子在掌管。督正堂第一条规矩,便是顺本心而为……” 刚听这话的时候,郑衡只默默想道:你的小儿子,不就是裴定吗? 然后,听到顺本心而为这话,她便凝了凝。 她知道裴光为何会向她提及督正堂了。羞玉郎君,是在劝慰她吗? “所谓本心,便是天生之善性,人皆有之。顺着这个去做,哪怕这些事情看起来是错的,也无可指责,就更谈不上后悔了。你沉郁,是为了什么呢?”裴光端起脸,严肃地说道。 若不是他肩上的小红啄米似的点点头,他的威严会更多几分。 是啊,裴光说得没有错。顺本心而为,郑仁不仁不慈析骨而炊,便以章mama之伤痛报之;还有郑迢,明知害人而为之,也并不是不懂事就能说得过去…… 她做的这些,全凭本心,她没有什么可悔的。 哀家所做的,便是哀家本心所想,沉郁何为呢? 郑衡微微笑了,朝裴光行礼道:“多谢赢先生教导,我知晓了。” “……”裴光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眼中却满意地笑了。 如今好了,他最怕的,便是有人像顽石一样点不明呀。 便在这时,裴定带着裴前等人回到了河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