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1
陈琛的家里进了一拨新的客人。【】 床位一张不剩地租赁出去,能挣上钱,陈母成日里进进出出,尽管时常累得要陈琛帮忙锤背,不过忙得高兴,脸上渐渐添了笑,连精神都好起来。 吉云好几次撞见她劝陈琛留下来帮忙,陈琛都是低着头默然不语,不说要走这类会刺激她的话,但也绝对不是赞同留下来的意思。 陈母终于在一次忍不住问:“是怕村里的闲言碎语吧?你由着他们说呗,在家闲得长毛的老婆子,不说你,也有张三李四的一车闲话要说。这黑锅你都背了那么些年了,以前不说受不了,现在怎么就敏感起来了。” 陈琛忙着刷灶台,手上的丝瓜络停了一下,又动起来,说:“不是因为那个。” “那是因为什么?”陈母气鼓鼓地坐到小板凳上:“城里是比咱们这好,但除了有几条街,买个东西方便点,你细想想,有哪点能比得上咱们这儿。最近几年这旅游是越来越好了,咱们再把几间屋子收拾出来,你算算一年能挣多少,比你在外头风里来雨里去的强。” 陈琛又没吱声,拿沉默做挡箭牌,只是专心将灶台外头擦得雪亮,把丝瓜络往水里一淘就准备出去。 陈母在后头叹气:“还是为了那个吉云吧,村里容不下她,所以你就尽想着出去。我一早帮你想过了,她要是同意留下来,你们俩完全可以去邻村买栋房子住下来。我看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你身上,你这时候问她说不定能成,实在不行,妈再帮你去说说。” 陈琛这才猛然停了步子,转身揽住作势就要出去的陈母,说:“我们的事你别再管了,我是肯定不留在村里的,不是为她,也不是为的村里的闲话。至于她走不走,也是她的自由。” 陈母叹气:“那你们今后分隔两地,也成不了啊。” 陈琛眸光发冷,还是说:“你别管了。” 出了门,吉云正在院子里晾刚洗好的衣服,紧贴树的这一头,晾衣服的绳子收得有些靠上,她抓着晾衣架的一角,手努力一伸,裙裾滑上臀沿,几乎能看到内裤边沿。 陈琛过去将衣架接过来,很轻松地挂上绳子。后头吉云整理裙子,特别客气地说了一句:“谢谢。” 陈琛即刻低头打量她,看得她都不自在,说:“你看什么呢?” 陈琛这才收了视线,将盆里的另一件衣服挤干了,晾到绳子上。 “待会儿带你去山上吧。”陈琛忽然说。 吉云说:“去干嘛?” 陈琛:“我去弄点菜。” 吉云将衣服抻平了,说:“不去,被人看见有闲话。” 半晌没听到陈琛回话,她往衣服后头一探头,看到男人皱着眉,一张脸黑得像是锅底,嗔责道:“又有谁惹你了。” 陈琛不爱听她刚刚说的每个字,但又挺无奈,说:“我把林玉喊上。” 这岂不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吉云倒还真怕了陈琛的变脸速度,只能由着他瞎胡闹,甚至信誓旦旦地保证:“那我待会就去换衣服。” 陈琛说:“不用,你换双鞋就行。” 吉云连连答应,歪着头,拿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刻意地转回洗衣盆里,似笑非笑道:“剩下的你还帮不帮了?” 陈琛视线随着她的而动。 洗衣盆里还有套水蓝色的内衣裤,浸在浅浅的一层清水里,一抹蓝色几要晕染铺叠,影影绰绰地陷在深邃的瞳仁里。 喉咙口有种干渴难熬的感觉。 没有回复,陈琛头也不回地走了。 吉云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盯着他背影。 “陈琛”她忽然喊,忍不住笑出声来。 男人像是一瞬间就领悟到她的揶揄,捂上开始发红的耳朵,钻进房子。 陈琛说要带吉云上山。 在交通工具的选择上,吉云做过预判,不是旅游,总是要下到田地里去,所以陈琛一定不会开他的小破面包车。 那么剩下的选项便是屈指可数,心里讶异着他该不会是要推出个板车吧,头上盖块白毛巾,肩上拉着两带子,走一步喘两喘。 她是该坐上头呢,还是该坐上头,最好能教这男人累得气喘吁吁,那场景想想就觉得逗。 谁知道陈琛居然绕去后院,不多会儿骑出了个电动三轮车出来。 林玉往车上一坐,和陈琛的位置背靠背,又冲吉云招手:“姐,你坐上来,咱们俩挤一挤。” 吉云:“……”还真是社会主义新农村。 林玉休整过一昼夜,终于缓了过来,见到吉云的时候,也没触景伤怀,又记起那个叫乐乐的孩子。 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什么前尘旧梦都已经舍弃。 和她聊起自己癫痫发作的时候,也是很高兴地说:“姐,阿姨都和我说了,昨天我发病,多亏有你在旁边帮忙。” 吉云闲闲打量她,心想她这样傻乎乎的倒也好,没什么负担,做人至少轻松一点。 她将林玉头发上的一条草杆摘去了,笑着说:“没有什么,那是应该的,总之你以后要记得吃药,把频率控制住,没什么大问题的。” 林玉连连点头:“知道了,姐,我都有好好吃药的,就是昨天……昨天不知道怎么了。” 林玉神色一暗,吉云就有点担心,幸好陈琛正把竹篮和镰刀扔到车上。 她连忙一拍林玉手,说:“你把东西拿着啊,小心待会儿掉路上。” 林玉这才被转移了注意力,果然死死抓上竹篮,说:“这样就不会掉啦。” 陈琛已经坐上车子,头扭到后头看了看两个人,将吉云的手搁在栏杆上,说:“抓牢了,山上路绕。” 陈琛果然一点没说谎,沿着盘山路往上的时候,吉云一颗心就没定下来过。 一个急拐弯过去,没走多久就是下一个拐,重量很轻的小车始终在往圈外飘,更别提一辆辆车呼啸而过,那股人被风吞没的恐惧感,教她几次被吓得心跳骤停。 最后实在没办法,吉云拉了拉陈琛的衣角,说:“你能不能骑慢点?” 陈琛将车忽然往旁边一拐,泥土地上,车子被磕得上下乱蹦,吉云没说完的半句话被抖成筛子。 等陈琛将车一刹,说:“咱们到了。” 吉云胃里一阵反酸,在车上一连干呕了几声。 林玉拎着篮子跳下车,一路笑得直不起腰。 陈琛连忙走过来帮她拍肩,说:“头一次上来的都不怎么习惯,你就在车上坐一会儿吧。” “你呢?” 陈琛指指身后的一片菜地。 陈琛和林玉忙着弄菜,吉云在车上坐着实在无聊,没多一会儿也溜了下来。 大山深处,风光旖旎,造物主的妙笔丹青下,他乡的寒风凛冽到了这里,成了终年温暖的山明水秀。 林玉和她说了谎话,山腰的梯田到了山顶虽然仍旧绵延,却还有一汪清溪流淌,顺着圆润的石头蔓延,不知要伸向何方。 吉云在这溪边站了会,眼睛始终不离那水中身影孤单的一尾小鱼。阳光之下,她一个人的影子照在水面,如个庞大的罩子,将它完完全全盖没起来。 她不动,它也不动,两两对峙。直到身后有细微的脚步,鱼被惊动,搅乱一池碧水,影子散成碎片,模糊的轮廓却渐渐扩大。
吉云还没来得及转身,陈琛先开了口:“我教你游泳吧。” “……”吉云一脸狐疑地抬头往他:“开什么玩笑呢。” 陈琛说:“真的,你不是说过你不会游泳的吗。” 吉云还真是不记得自己说过,认真想了想,那时候突降暴雨,城市内涝,在陈琛那个又黑又小的屋子里,她好像是这么说过。 “都多久前说的了,真难为你记得。”吉云又看了眼那小溪,说:“这水这么浅,能练游泳吗?” 陈琛说:“可以啊,想学游泳最重要的就是气,一开始是憋气,再后来是换气,你在这里泡一下午,就差不多会了。” 吉云还是有点犹豫:“你真的假的?” 陈琛说:“你把鞋脱了吧,整个人先没进去找找感觉,反正这附近没什么人,随便你怎么样。” 他说得是一本正经,吉云拧着眉将鞋子踢了,他还在给她使眼色,说:“去吧。” 吉云只好鼓起勇气往里头走,谁知道往小溪里一踩,水只刚刚没过她脚踝,别说憋气了,她一整个人躺进去,不知道能不能把身子弄湿了。 再回头看陈琛,那张时常面瘫的脸上此刻洋溢着一种叫做偷笑的稀缺表情,不过一个刹那的时间,吉云就知道这个人绝对是和她开玩笑的。 吉云拔起脚来就是一踢,带着清爽冰凉的溪水溅到他身上。陈琛往后走两步,吉云指着他声声控诉:“陈琛,你果然学坏了,不想我发火就乖乖站过来让我欺负一下。” 陈琛哪里怕她,真的往前走了几步,吉云又是故技重施,一条腿带着溪水踢得老高,却在要落下的前一秒被男人的手紧紧箍住。 重心不稳,她一条腿跳着就要摔倒,陈琛已经捞住她腰眼,帮忙一稳,手下放到她挺翘的屁股,用力一握,将她拉进自己怀里。 千钧一发之际,吉云瞥了眼林玉她埋首庄稼,背身向后,已走得很远她这才顺势将翘起的腿环住他。 他们吻得挣扎又小心。 时刻会被偷窥打断的刺激如蚂蚁蚀心,既要缱绻投入又要审时度势。 躁动难耐的心掰成两半,一边随他渡入的舌疯狂,一边却又要克制又冷静。 他低喘着分开彼此,将额头紧贴过来的时候,她已因紧张而出了一身热汗。 碧绿的蔬菜堆了一整车。 吉云无处放脚,索性穿着鞋子踩到上头。 “怎么弄了这么多菜,吃得完吗?” 陈琛:“家里人多,待会儿还要包团子,吃得完。” 吉云不解:“包什么团子?” 陈琛轻描淡写:“我们这儿家里有人出门,就要吃团子。” “……” 吉云怔了怔,抓到重点:“我们要走了?” 陈琛点了点头。 吉云意外:“这么快。” 陈琛:“已经三天了。” “三天。”吉云心里数了数:“是啊,都三天了。” 山里起了风。 无影无形的空气,被莫名的一股力驱使,穿过碧绿的树海山脉,也仿佛染上了青葱的颜色。 一路无言,那不断反复的离心力也困扰不到她。 三天了,原来已经三天。 走出这座山,她和陈琛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