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8
吉云说:“那要看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夜色迷离,然而陈琛瞳仁更深,密长的睫毛一剪,垂下眼帘,吉云连同那闪烁的星火都看不到。 吉云问:“这么难以启齿啊。” 陈琛似是动了一下,轻轻吐出口气,然后整个人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试图将她推开。 吉云觉察出不对,揽住他的肩要他回来,然后,捧着他的头强迫他抬起来。 陈琛咬紧双腮,嘴唇因为抿得过紧而绷直成线,尽管垂着眼睛尽量不让她看进他心里,那股无助愤怒疑惑又有种种无奈的情绪还是被吉云觉察出来。 吉云怔了怔,她还从未看到过这样失控的陈琛。 心里那股旺盛的求知欲蓦地偃旗息鼓,她原则具无地去搂他的头,压着这硬邦邦挺立永远不轻易服软的男人,直到他卸下防备将她反搂进怀里,用尽力量地去拥抱她。 唇落下的时候,吉云正因被磕得生痛的脊背而内心尖叫,那股穿刺心肺的声音被他炽热的吻搅得乱成一江春水,汇聚到喉咙口铺上软绵绵的舌头,变成了一股股欣悦的吟哦。 伞从无力的手上垂落,摔在汪着一片湿意的水泥地上,伞骨发出沉闷的响声。 陈琛将她推抵到坚实的墙面,冰冷的雨水自她单薄的衣衫渗入脊背,却因为此刻肆起的热烈血液骤升的温度而变得无关紧要。 陈琛进入她的口腔,拖拽她的舌头,吻得投入而动情。 在她几乎窒息的时候,忽然一个抽出时间卡顿了一秒,世界静寂,然后是她用力抽气的声音。 屋檐上细雨凝结,汇在花纹似锦的瓦当下方,不知何时,被最后一根银丝拖垮,豆大的雨凝着夜气滴落。 细碎无声地砸在陈琛高耸的眉骨,却被热度炙烤,“嗞”地快速蒸发。 陈琛将伞重新撑回吉云头顶的时候,她方才将散去的一魂一魄收回来,然后听到他不管不顾地说:“有些事我不想提,但你可以问。” 只是,有什么可问,无论何种的回答都有几分凄凉的味道。 那些灯下落寞的身影总在眼前挥之不去,吉云想,大约是自己太累,于是没空装得漠然,只好随波逐流地感性下来。 吉云拍了拍他肩,说:“陈琛,咱们回去吧,今天一天太折磨人了。我想赶紧洗个澡,然后躺床上睡一觉。” 近乎是飘地往门里去,陈琛却将她自后一把抱住,锋锐的下巴磕在她柔软的肩上,他热乎乎的呼吸落在她颈上。 “吉云,孩子不是我的。”他一字一字说得很轻,然后咬牙切齿,把心肺都撕碎了吐出来。 吉云不大不小地松了口气,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松下这口气。 就好像爱情终究是矛盾的,既要狭窄到只容得下对方一个人,却又要接受心底良心的追罚,问你为何要幸灾乐祸。 吉云揉着他的手,说:“知道了。” 他却怎么也不松,就这么紧紧搂着。 吉云甚至听得到他鼻子里,如风箱般呼啸的声音,一闪而过的想法…… 她又摇了摇头,陈琛没有那么脆弱,十几岁就出门打拼的男人,不会轻易地流泪。 陈琛说:“你问我。” 吉云低低笑起来:“你要我问什么啊?” “随便。”他咽了口唾沫,喉结滑动,推着她细致的皮肤,他声音沙哑起来:“随便问我点什么。随便。” 吉云想了想:“乐乐应该是林玉的孩子吧。” 陈琛点头。 “村里人都以为你们结婚了?” 陈琛又点头。 吉云:“那么事实呢?” 陈琛将手又一次收紧,重复着:“没有,没有……吉云,你相信我。” 他的委屈这样显而易见,吉云努力转了个身,像安抚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说:“我相信你啊,陈琛,我相信你的。” 山里的夜生活单调,客人们吃过晚饭,陆陆续续地回了房间。 林玉身体不好,也早早上楼睡下,唯独陈母在厨房里洗碗。 陈琛喊她休息,她没肯,陈琛直接将她手从水里拿出来,自己站到水池边洗起来。 两个人用方言对话,陈琛将下午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陈母半晌没吭声,最后说:“今天晚上你睡去亲家那边。” 陈琛停了手里的动作,扭头看她。 陈母却看着一边坐立难安的吉云:“林玉今天状况不太好,我怕她看到你这个朋友想起今天的事,情况会恶化,让她今晚上睡你的房间好了,你去亲家那边。一方面也是家里实在没屋子,另一方面这次回来的比较急,没给他打招呼,他嘴上不说,心里会埋怨,老棺材坏着呢。” 陈琛没答应,遥遥看了眼吉云。 吉云把他mama的话听懂了大半,不想他为难,说:“你mama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吧。” 陈母冷哼了一声,拍了拍自己儿子:“家里这边你没什么可cao心的,主要是把亲家劝劝好,还有乐乐,这孩子从小没爹妈在身边,可怜得很。你这次有空回来,就多陪一陪他,洗过碗就赶紧过去,去晚了路上更难走。” 陈琛还是没吭声,转回去把碗快速洗了,然后自碗橱里端出几碗剩菜剩饭,搁在热烘烘的灶台上。 陈母又欲要催,刚刚开腔,陈琛冷冰冰地说:“能不能让我陪她先把饭吃了?” 陈母一口气梗脖子里,将手里湿哒哒的抹布往灶台上一扔,步履蹒跚地往外走。 陈琛将饭拨进小碗里,塞进吉云手里,说:“凑合吃点吧,这山沟沟,就是想带你去吃点好的都找不到地方。” 吉云夹了一筷子菜到嘴里,含糊不清地问:“想带我去吃点什么好的啊,干拌面红烧鲫鱼,还是你那个火车头?” 陈琛往嘴里连扒了两口饭:“都不是。” “哦。” “要真正好的。” “哦。”
随便吃过,陈琛拖了个长木盆出来,一个人在雨中,就着冰凉的井水将之里里外外刷洗了一遍。 吉云则是将小厨房里的水瓶一次次拎进房间,等木盆过来了,将热水倒进去,陈琛又拎了一桶冷水来混合。 因为水不满,陈琛捡了块砖搁木盆后头翘起半边,吉云光着身子走进去的时候一度掌握不好平衡,东倒西歪,最后狼狈不堪地摔坐下去。 陈琛听到木盆晃动的声音,敲了敲门,问:“你怎么了?” 吉云说没事,用他的毛巾沾满水,一点点往身上浇。 木盆表面上过漆,因为年数久远,被日复一日的热水浸得起了泡,皮肤摩挲上去密密麻麻地凸起一片。 吉云觉得恶心,克制着不去多想,只是反反复复去追忆陈琛一次好过一次的吻技,他喘息的频率,掠夺的力度…… 最后又不免想到在门外,他拥抱她时的战栗和惶恐。 她走远过,迷失过,放纵过,也曾轻蔑地扬起头颅,对他说过: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玩得来就玩,玩不来就散。 她有何德何能能让这样的一个男人唯她马首是瞻。 陈琛替她倒了洗澡水。 离开之前,他又吻了她一次。 大概因为担心随时会下来的陈母,也怕自己忍不住擦枪走火,于是这一次吻得尤为克制而缓慢。 只是浅尝辄止,他捧着她后脑,俯身在她五官各吻了一下作为收尾。 吉云站在窗后看他离开,电筒的光闪了一闪,彻底消失在阖起的铁门之后。 往床上走,她存着坏心逗他的连衣裙和高跟鞋都还在原地,她哑然而笑,将东西收起来,兀自躺到床上。 被子被一直拉到鼻尖,那上头,果然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肥皂水味。 一夜无梦。 吉云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雨过初霁,林子里的鸟鸣百转千回,只是稍稍一个吸气,淡淡的泥土芬芳混杂着袅袅炊烟的气味,让人彻底放松下来。 昨天一天走了太多路,吉云两条小腿涨得像是灌了铅液,再加上被弹簧床弄出的腰酸,于是在床上赖了一会儿才坐起来。 搁在一边椅子上的手机正亮着呼吸灯,她手一伸将之取过来来。 一翻手机,连着三个都是同一个号码拨来的未接来电。她想也没想顺手删了,关了页面去翻新闻。 山里信号不好,打开网页的速度尤其磨人,吉云看着屏幕中央的那个小圈一直转啊转啊,刚刚刷出一个网站的站头,眼见着守得云开见月明,就被电话接入的页面给取代了。 居然,还是那个执着的号码。 吉云叹出口气,想忽视也忽视不了,只得接起来。 那头的人比她心急得多,刚刚接通的那一秒就开始抱怨:“再不接电话,我就该拨110寻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