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又是中午。 下了班的,不上班的,都急急忙忙往家赶。 巷子里越发热闹,车铃声里交错着邻里间的招呼问候,裹袭着正午时分腾腾的热气,打着旋地飘升上来,穿过织得密密的纱窗,染上了油分十足的菜味。 等待吃饭的心情,焦躁而无聊。 扒在一人高的窗户后头,一边是莘莘学子赶往食堂的热情脚步,一边是ppt上小字纵横的枯燥乏味。 为了分散被饭菜香勾走的注意力,饥肠辘辘的吉云曾不厌其烦地与大家偷偷畅想过未来另一半的样子。 有人小声说:“一定要有钱。” “我看,最好是有权。” “还要有地位有身份。” “有品味!” …… “如果什么都没有,请一定要很帅!” 所有人捂着嘴巴偷偷地笑。 忽然有个女生开了口:“难道不应该先看他是不是爱我的吗?” “……” 吉云自然也有自己的一套择偶观,门户相当,正当职业,为人正派,个性相投,有一点钱,有一点情、趣,能长得顺眼当然锦上添花…… 她后来果然遇见过这样一个条件相符看似完美的男人,并且为他一度沉沦忘却自我,以为已经手握天堂的钥匙,再往前一步就是幸福和美满。 直至经历剧痛一路走来,再想起那个早已忘记名字的女生的话后,突然如同被戳破新衣谎言后的皇帝,赤、身裸、体地暴露在众人审视的眼光里。 执手之前,难道不应该先看他是不是爱我的吗? 他爱我吗? 谁爱我? 陈琛爱我吗? 一个没有钱,没有权,没有身份地位,吃面时吸溜有声,整天爱多管闲事的货车司机,或是别的什么的普通人。 在颠覆了她对男人的所有认知和幻想之后,却同时带来了一种离经叛道后身体与灵魂酣畅淋漓的……刺激感。 对,刺激感。 而他的眼睛,是这样清澈,这样动人。 平和宁静的像是一潭深泉。 一瞬的失神之后,陈琛将手自她唇上移开。 而几乎是在同一刻,吉云忽然用右手勾住他的脖子,稍稍一用力,在男人怔忪的间隙压低他的头。 只是稍一踮脚,吉云吻到他的唇。 开始的那两秒,只是她用僵硬的双唇摩擦他干燥的嘴唇,他挺直的鼻尖戳刺到她辣乎乎的脸上,微凉。 紧接着,她感受到这男人身体的颤抖,像一片寒风里瑟瑟发抖的秋叶。 某种隐秘的力量在他坚实的身体里积蓄,只是一点微弱的星火,就能忽地惊天动地燃起熊熊烈火。 陈琛猛然一把抱住吉云,搂着她推抵到低矮的“古董桌”边。 桌上的盆碗一阵响动。 “唔!”吉云因为身体间相隔的伤手吃痛,喘息着用指甲狠狠刮了下陈琛的脖颈。 男人稍稍退了一步,一只手却蛮横地插、入她披在肩上的长发,另一只手扶在她纤细的腰上,手心干燥而炽热。 和风微醺。 阳光正好。 喜报跟在毛孩身后,说:“哥,咱们回去吧,琛哥这儿有客人。” 毛孩说:“有什么客人,不就是那吉云么,是她不能见人,还是我不能见人了?再说了,这次是琛哥喊我过来吃饭的,要回去你自己回去。” 喜报咕哝:“你都不走,我也不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屋里,毛孩环顾四周,说:“琛哥呢,不在?” 喜报说:“不应该啊,门明明是开的。” “这破门谁都开得了,就看有没有那闲情逸致了。”毛孩思忖两秒,往房间里走,故意放大声音,道:“琛哥,我进来了啊。” 一掀门帘,空空如也。 毛孩拍拍胸口,喘出一口气,扭头看喜报:“没人啊。” 喜报撅着嘴往厨房走,说:“琛哥?” 掀开帘子,陈琛正弯腰调节电磁炉上的火候,锅里的油渐渐升温,开膛破肚的鲫鱼在锅里微跳。 吉云站在水池前头,正准备开水龙头,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喜报,你来啦。” 喜报腮帮子发涩,说:“琛哥,吉医生。” 毛孩跑过来,倚着门框调侃:“琛哥,你和吉医生在里头干嘛呢,喊你那么多声都没听见。” 陈琛专心对付锅里的鱼,说:“教人做菜。”一睨吉云:“要一碗水。” 吉云接了满满的水,递过去,莞尔:“喏,陈大厨。” 喜报歪着头打量:“吉医生,你不会做饭哦?” 吉云抓着一头乱发:“只会蒸煮。” 毛孩忽然指着陈琛:“琛哥,你嘴巴怎么了,怎么红红的?” 陈琛手一抖,锅铲“砰”地落进锅里。 *** 一顿午饭,起初各人怀着心思,吃得沉闷而且无聊。 主菜鲫鱼显然失手,其中一条煎得又老又焦,毫无卖相。 陈琛挑开乌黑的鱼皮搁进自己碗里,下一秒被吉云夹出来扔了。 陈琛看了她一眼。 吉云振振有词:“会致癌。” 又夹了一块鱼肚子上的好rou,堆放在他碗里的白米饭上,软声说:“你今天中午辛苦了,多吃点蛋白质补一补。” 陈琛:“……” 毛孩没忍住,“噗”的一声将饭吐了小半张桌子,摔了筷子边咳边捶前胸。 喜报吸了吸鼻子,拧着眉埋怨:“哥,你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吉云怔了几秒,看着陈琛笑了。 饭没吃好,陈琛开车载着吉云回去。 他一路沉脸没有说话,吉云几次要和他抬杠,都被他这副冷冰冰的样子打了回来。 直到别墅区门前,陈琛方才大开金口,却也只是言简意赅:“你自己下车走回去。” 吉云央求:“高跟鞋太难受了,我走不动,你送我到家门口。” “你们这边不许外来车辆进去。” “你的车怎么能算是外来车辆。” “吉云——” “陈琛!”吉云忽然握上他抓着方向盘的手,眼睛很亮,循循善诱:“陈琛,你难道没有话要和我说?” 陈琛盯着她看了几秒,低声说:“那好。”却是不露声色地将手从她手中抽、离。 吉云看着他紧绷的侧脸,有些迷惑。 车子被停到别墅外的柏油路上。 吉云说:“我这儿有车库的,你真的不停进去?” 陈琛说:“几分钟就好。” “几分钟?”吉云意味深长地笑:“陈琛,你真的确定你只要几分钟?” 陈琛一脸严肃。 吉云不知怎么的,心中莫名的一阵惴惴。 仿佛方才那股心跳中迷醉的眩晕已经是上个时代的事情,身后跟着的还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坚硬男人。
他对所有人仁慈,唯独对她严厉。 大门轻轻开启,又被轻轻关上。 吉云脱了鞋子,弓腰给陈琛找拖鞋。 “我这儿有米有面,你是想吃点填饱肚子,还是想直接来我房间,先把我给喂饱了?” 胳膊忽然被一双铁钳扣牢,还没等她有所反应,男人已经发力将她整个人捞进怀里。 吉云踉跄着摔到陈琛胸前,额头正撞上他坚硬的锁骨。 “喂!”她抬起头,淡淡抱怨,目光却如雾般迷离:“你这么心急干嘛,我又不会赶你走。” 轻柔的吻已经落在他脖颈上。 然而男人居高临下,一阵阴翳悬悬笼盖在头顶,更别提语气凉薄得要人心惊。 “吉云,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吉云一怔,莹白的牙齿松开他衬衫的纽扣,隔着他下颔望去他的脸。 “什么当作什么啊,我不懂你的意思,我以为我们刚刚,唔,刚刚那样,就已经代表我们……” “代表我们什么?”陈琛皱眉:“代表我们成了可以上、床的关系?” 吉云嘴角一挑,轻笑:“不上、床也行啊,你喜欢在哪儿,客厅、浴室,还是厨房?” 一声冷笑。 陈琛手上的力气更重,扣着她纤瘦的手臂,将她从身前硬生生拽开。 吉云痛得嘴里嘶嘶吐气,愠怒大喊:“陈琛,你弄疼我了!” 陈琛咬着牙,因为压抑愤怒而声线颤抖:“吉云,你玩我啊?” 因为听得懂她的刻意挑衅,看得懂她的无事殷勤,知道她拿一杆直钩钓鱼,道貌岸然,粉饰太平,只等你乖乖上钩。 所以保持距离,不越雷池,对她无视,在理智尚在的时候,一遍遍告诉自己努力提防—— 到头来,却还是没能躲过。 只能徒劳无功地问一句,你玩我啊。 吉云像是听不懂他的话,露着两排莹白的牙齿微笑:“说这么难听,陈琛,刚刚接、吻的时候,你不是也很享受吗?” 陈琛瞳仁一缩,将她一把甩开。 吉云绊了一跤,背脊磕上鞋柜:“陈琛,你吃错药啦!” 陈琛手按上门把手,欲走:“吉云,我不是江月。” 吉云被呛,愣了几秒,继而沉沉笑起来,拉过他的胳膊:“你好端端提他干嘛,是不是我们上次吵架吓着你了?你是你,他是他,你当然不是他了。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思你也清楚,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做人何必这么斤斤计较,难道一定要我把话说得那么赤、裸、裸?” 陈琛说:“你终于肯承认你是那种人了。” “那种人?陈琛,我是哪种人?”吉云脸色渐深:“陈琛,你别这么幼稚行不行,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玩得来就玩,玩不来就散,男、欢、女、爱其实很正常。要真深究起来,这种事对我们女人的伤害反而更大一些吧。” 陈琛按下门把,一阵暖风沿着打开的门缘流进。 吉云只觉得这股风自她宽松的袖口灌入,将她整个人吹成了一个鼓起的气球,方才身体因燥热泌出的汗珠蒸发,冰得她打了个冷战。 吉云将手松了,抱住自己:“陈琛,你要是想玩,我就陪你,你要是玩不起,不敢玩,今天你从这个门出去,以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当作谁也没认识过谁。” 陈琛习惯性地弓了弓腰,自门内出去。 然后,头也不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