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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2

    吉云一觉醒来,不过华灯初上。【】

    年纪越长,人越缺觉。

    明明累得四肢都恨不得卸下来,头沾着枕头睡几个小时,稍有风吹草动就惊醒过来,紧接着双眼直愣愣盯着天花板。

    一夜无眠。

    吉云补足了觉,知道自己再睡不着,索性掀了被子爬起来,又钻进卫生间洗了把澡。

    在浴室蒸腾而起的烟雾里,她看到衣篓里换下来的粉色连衣裙——喜报折得方方正正轻易不拿出来穿的宝贝,此刻染了颜色,满是泥泞,皱巴巴地躺着。

    于是滚滚思绪就如窗外头的大雨,顷刻间充盈起大脑来。

    她擦干净身子,随便找了身衣服就出了门。

    喜报的连衣裙被送去她常去的那家干洗店,划完卡拿了条,她转身就去了隔壁的移动公司。

    包和手机,一股脑全忘在了陈琛那边,等雨水退了,不知道要飘到哪个犄角旮旯。

    再遇见个毛孩那样手脚不干净的,偷得你连一个铜板都剩不下。

    店员给吉云补办电话卡的时候,她神思游移,心中暗念,这一笔账还是要算在陈琛头上。

    店员谙熟营销,刚给吉云补完卡,就忙不迭地惦记起吉云的钱包。领着她往手机柜台走,一款款新机型的介绍。

    吉云不走心地听着,拨了拨摆满一台面的样机,随手挑出来一个,也不问价格和配置,懒懒说:“就这个吧。”

    店员满脸堆笑,说:“小姐你太有眼光了,这是大牌子的最新款,还有个浅金色的情侣款。”

    “情侣款?”吉云重复。

    这年头,手机都上赶着来虐狗了。

    店员说:“是啊,这不马上就到七夕情人节了吗,这款手机卖得特别好,好多人都买来送男女朋友呢。你现在要是两部一起买,还能拿到特价优惠呢!”

    吉云睨了她一眼,凉薄一笑:“那我不买了,我从不买打折的东西。”

    “……”

    “再说我又没情人。”

    “……”

    吉云最后随意拿了个看起来耐造的手机付了款,店员小心翼翼把她送出去,殷勤地说:“有什么需要您再过来。”

    吉云注意力则是都在手机上,不过刚刚开机,未接电话的短信提醒就填满了整个屏幕,铃声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她还没来得及一一翻看,一条熟悉的号码打了进来。

    江月声音焦急,一听电话接通,立马迫不及待地说:“你在哪呢,手机不开机,谁都联系不上你,我急得差点要报警!”

    吉云皱了皱眉,将听筒拿离耳朵一些,淡淡道:“找我干嘛,今天排的我休息吧。”

    江月那边一阵静默,大约想起了昨天下午被她臭的那次,吸取教训之后立刻就将语气收敛,只说:“我听到你没事就好。”

    吉云说:“我能有什么事,还有事吗,没事我就挂了。”

    江月急忙忙打断,道:“这两天暴雨,医院里被伤员挤爆了,所有人的休假都取消了,你要是休息好了,最好尽快赶过来。”

    吉云说:“那我待会儿过去好了。”

    江月试探着问:“你现在在哪,要是不方便过来的话我开车去接你。现在雨还是很大……”

    本是不抱希望,做好了被她斩钉截铁拒绝的准备,谁知道等了几秒钟,吉云忽然松了口,说:“人民大厦这儿呢,你来吧。”

    等了估摸十来分钟,吉云就见一辆银色轿车冲她直跳灯。

    车主急赶着接人,一路上百无禁忌,随意变道,压双黄线,最后驶进非机动车道,直碾上盲道。

    吉云撑把伞躲在屋檐下头,此刻跺了跺冻得冰凉的双脚,头往下一埋冲车边走。

    晚风刮过,冰凉的水漫上她的露趾凉鞋,教人冻得牙齿打颤。

    不过才是八月,居然已经冷得这样铺天盖地。

    江月心细,下车来给吉云开副驾驶门的时候,从外套里头掏出瓶还热乎的咖啡。

    吉云不客气地接过来,曲着身子坐到车里,等他一阵小跑,带着满身凉气坐进来,这才说了声:“谢了。”

    江月笑了笑,将车子发动。

    雨刷器卖力地工作。

    关着车窗,空气不畅,江月开了一点暖气,出风口扑哧扑哧地在响。

    不过片刻,窗子上便升起细细密密的雾气。

    温度爬了上来。

    吉云开了盖子,两只手捧着铝罐,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咖啡一线热热地灌进肚子,温度方才由内而外的蔓延开来。

    开车的间隙,江月说:“这一次的大雨实在百年罕见,医院现在人满为患,加用的床位都满了,连过道上都躺着人,只怕你来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遇见。”

    吉云敷衍地嗯了声。

    “咱们那片受灾最重的就是菱花街坊,老城区地势低,排水系统又不行,几乎家家户户都被淹了。”

    吉云握着罐子的手一紧,扭头看他。

    江月见她感兴趣,顺着话头说:“医院里收治的有半数都是那儿的,好几个送过来的时候就不行了,年纪大了想跑跑不了,救援队又没那么多冲锋舟……不知道这次又要有多少领导跟着倒霉。”

    吉云一嗤,不知是笑是嗔。

    “院长今天也是够呛,一大早就抱着速效救心丸赶了过来。看到我,追着问你在不在。

    “我刚要走的时候还碰见他,说什么也不肯放我出去,可一听说是来接你,立马喜笑颜开地让开了。你说你——”

    “江医生。”

    吉云看向窗外。

    “别说了,好好开车吧。”

    江月自讨没趣,恹恹闭上了嘴。

    ***

    医院灯火璀璨,连平时舍不得开的景观灯,今晚上也一一开到最亮。

    院子里车来车往,人来人往,比平常假期周末还热闹。

    吉云撑伞下来,和江月并肩往楼里走。

    大门口,江月帮忙将伞收起来,将准备的一块干净毛巾递给吉云,她不肯要,说:“一会儿就干了。”

    江月拧眉说:“这怎么行呢,你瞧你头发都要湿了。”

    细软的毛巾擦到脸上,带着一股细微的工业染料气味,沿着她的脸颊一路抹到头发上。

    吉云向后让了步,说:“不用。”

    突然就看到某个不想见到的人撑着把破伞一路小跑过来。

    毛孩穿着件黄色t恤,裤脚管直卷到膝盖,口袋上一条金光灿灿的钥匙链连上裤袋。

    见到吉云,他几乎一愣,继而满眼猎奇地将一双贼兮兮的眼珠子转到江月身上。

    他声音极为狡黠:“吉医生,这么巧,正想找你呢!”

    一道黑色的影子闪过。

    吉云放远视线,见到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

    脑海里已经迅速回味起那股简单,板正,老旧,苍白的气息。

    陈琛来了。

    ***

    笔直的光线自上而下打下。

    陈琛径直走过来,黝黑的瞳仁深邃,鼻梁又挺又直。

    他向吉云点头,说:“吉医生。”

    江月望望两个年轻男人,又望了望吉云,说:“认识啊?”

    毛孩大摇大摆走近,拿拇指一擦鼻尖,轻佻地说:“当然认识啦,不仅认识还特别的熟,是吧,吉医生?”

    吉云没心情搭理这无赖,对江月说:“你先去忙吧,我这边儿有事。”

    江月警惕地盯着毛孩,确认:“真的不用和我一起进去?”

    吉云说:“用不着。”

    江月沉吟几秒:“好,你自己小心。”

    等江月走了,毛孩这才长长了嘘了一声,说:“小心什么玩意儿,小心,我看他两眼长天上才要小心。”

    陈琛过来拦着他:“别在这儿乱说话。”又看向吉云,说:“吉医生——”

    吉云当即皱起眉,不耐烦地打断他:“别吉医生吉医生的,我不是你医生,你喊我名字。”

    陈琛愣了愣,到底没喊出口,不指名道姓,光秃秃地问了句:“喜报没事吧,她没跟着你吗?”

    吉云又是冷嗤,说:“喜报,喜报,你就只关心喜报对吧。”

    陈琛动了动唇,没发出声音,还是一边毛孩窜出来,挺着腰板大声道:“你好好一个站这儿,我们不问喜报问谁,你说说你到底把我meimei弄哪儿去了!”

    陈琛将毛孩一把拽回来,沉着脸望了他一眼,毛孩吃瘪低了头。

    陈琛又看向吉云求助。

    吉云咬牙忍了会,当成毛孩不在场,说:“你跟我过来。”

    喜报一早就被送了过来,因为伤势不算太重被安排在走道里的病床上。吉云问清楚方位,领着陈琛和毛孩过去探望。

    医院里果真堵满了人,不分男女不分年纪的占满有限的空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雨后的泥土味,混杂着孩子撕心裂肺的声音,教人不得不头疼。

    大概是目之所及都是烂摊子,都是凄凄惨惨,毛孩见到脑袋被包扎成粽子的喜报时,意外的没有大发牢sao。

    反而是吉云看不下去,托人找关系行方便,让喜报进了病房。

    她解释:“虽然我不是很赞成这种做法,但喜报是因为救我受的伤,我没什么好来道谢的,这点小忙还是要帮的。”

    毛孩嘴巴翘得比鼻子高,一脸得意的神情,喜气洋洋地坐到病床旁边看喜报。

    陈琛和吉云面对面站着,说:“真的谢谢你。”

    吉云嘴角一挑,慢条斯理地说:“得了吧,你拿什么谢我。”

    他眼神一动。

    有护士推门进来,说:“吉医生,这边新送过来一个病人,请你来瞧瞧呢。”

    吉云说:“这就来。”

    她视线匆匆落到陈琛身上,又匆匆掠开:“走了。”

    吉云前脚刚出去,毛孩后脚就走到陈琛面前,手往人眼前一拍,说:“琛哥,你不用给那女人好脸色看。”

    陈琛深吸口气,沉声:“毛孩,做人要讲良心。”

    毛孩一脸吃惊:“我怎么没良心了,琛哥,你什么时候替那女人说起话来了。”

    “我是就事论事。”陈琛说:“她帮了我们不少,她本来可以不用管喜报的,还是托了关系让她进病房。你别老挤兑她,人家不欠你什么。”

    “呵,这算什么啊,这就是她该做的,什么不欠我什么,她欠喜报的,你没听她说喜报是为救她才受伤的嘛!”毛孩忽然一个激灵,手摸了摸下巴:“琛哥,你别是着了那女人的道了吧。”

    “越说越离谱。”

    毛孩据理力争:“不然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一个劲为那女人说话!不过也不难为你喜欢她,那吉医生长得确实有几分姿色,身材又好,高傲得和只白天鹅似的,要真想勾着你,谁能扛得住啊。”

    陈琛实在无语。

    “可你见着刚刚那男人了吗,我听这医院的人说了,这就是她现在的姘头,两个人眉来眼去好一段日子了。可那吉医生骨子里就不是个本分的人,还不满足呢,成天和医院里的男医生打情骂俏,这医院里有一大半的人和她那个过!”

    毛孩拿胳膊肘一顶陈琛:“琛哥,你可一定要经得起诱惑,别让人当二傻子溜着玩——”

    病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毛孩正说到兴起,此刻见到吉云气势汹汹而来,恰如被一盆凉水自头泼到脚跟。

    他如惊弓之鸟,吓得一下子跳到陈琛身后,只露出半个头和乌漆漆的眼睛紧盯形式。

    陈琛紧赶着走上去几步,说:“吉……”他一顿,拧眉:“云。”

    吉云冷冷看了眼毛孩,最终把视线落回到陈琛脸上。

    “没什么大事。”吉云面无表情地说:“我就是来告诉你们一声,喜报mama那边我转回给江医生了,以后有什么问题你们直接跟他沟通。”

    没等回答,她又转身出去,将病房门重又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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