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猎杀
事实上，此时此刻光州作战“上层”指挥部中的气氛，远没有基层卫士们通常想象中的那么轻松。 而且岂止是气氛沉重，根本是快要闹到彼此刀剑相向还差不多。 为什么呢？ 理由很简单，“大家”这回要面临的是一次“撤退作战”。 比如联合国军撤回东亚的其他基地，米军某些部门直接撤回本土，派遣军撤回大和本岛，统一华夏阵线撤回台岛之类。 但是，韩国军队无处可“撤”。 朝鲜半岛是韩国人的老家，而这次作战如果顺利完成的话，以后就再没什么朝鲜韩国了，只有不知道多少万的难民——当然完不成大家一起被BETA平推的话，以后更没什么韩国。 所以韩军打心底不愿意撤，即使军队愿意撤，那些世代生活在这个半岛上的韩国老百姓也不愿意撤…… 这个问题，谁来解决？怎么解决？ …… 再比如，既然要撤退，就要有船。 联合国军有船，米国有船，派遣军有船，华夏有船，韩国人，没什么船。 毕竟棒子们也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凡是前线国家资源捉襟见肘之类不是什么稀罕事情。而且他们毕竟是半岛国家，而不是大和这样的岛国。 那么前面几个国家“有”的，是什么船呢？ 米国是拆基地搬设施的，和国华夏是专程运送部队的，就算大家肯把船借给韩国，韩国军人也能勉强坐上去，那些背井离乡国破家亡的普通老百姓能适应得了么？谁有空闲时间还专门对船只进行下改造，好让他们适应呢？ 于是又要扯皮，好好扯皮。 …… 最后的最后，最关键而最艰难的问题，就算这数方“长官”们再不愿意涉及，终归还要摆到桌面上来谈的： 谁来断后？ 留下来断后的部队，基本上属于十死无生级别的，但就算被选中的将士们有这个觉悟，他们有没有相应的能力还得另说。 比如铁原阻击中率先崩溃的韩军肯定是指望不上的，长期与韩军合作战力极强的华夏确实具备一定条件，但整件事情跟他们有什么直接关系呢？多运几船韩国人到台岛上去，也不过就是多了无数张干吃饭的嘴而已。 相对而言米军倒是积极得多，毕竟原本就是他们自己要撤走，不能保证背后安全的话，他们不放心。但正如前面提到过的，米军接下来要面临的很可能是跨越整个太平洋的漫长旅途，拆迁出来的盆盆罐罐如果半路夭折就不太好了，所以大家也都知道他们只是在假积极而已。 所以还得再议论议论，再研究研究，再商量商量，再权衡权衡，再比较比较，再考虑考虑，再观察观察，再看看，再想想，再等等……等等等等…… …… 可惜人能等，BETA不能等。 自从铁原HIVE建成之后，朝鲜半岛上的东亚联合军除了设立阻击阵地之外，还得进一步执行比先前频繁得多的渐减作战。 所谓的渐减作战，简单说就是为了防止HIVE中生产的BETA数目累积过多，人类采取主动出击等手段对其进行零敲碎打的战术行为。 这种作战相对来说很适合新人，毕竟上来就让新兵们投入到HIVE攻略战或者BETA机群阻击战的话，无疑是在进行公然谋杀。 战斗规模小，敌方BETA相对数目较少，作战环境相对熟悉且自由…… 战乙女中队在登陆朝鲜半岛的第二天，便主动申领了相关任务，当然也很快获得了批准。 于是在本次渐减作战命令下达的数小时后，中队全十二台击震便呈纵型队列飞越了光州防线，直奔作战预定方位而去。 适合三名老兵，九名新兵的初战对手，通常是联队级规模的BETA。而作为战术机部队来说，伊隅中队的实际作战目标是隐藏在BETA集群之中的几十只光线级而已——联队规模的BETA数量乘以百分之二，光线种的数量上限也就是六十左右——如果再加上战场被选定在人类防线附近的话，本次任务的难度充其量是中等。 这是对于伊隅满来说的。 对于两名轮回者而言，虽然不能拿徒手消灭数千BETA来类比，但联队级对他们来说依然是小菜一碟。即使不把DG改造后的机体能力计算在内，两人配合虐杀几十只光线种还不是跟玩一样？ 但对于包括速濑水月凉宫遥她们在内的九名新人来说，就难讲的很了。在训练中成绩优秀的，未必在实战中能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至少最关键的首战反倒最容易令人精神紧张。 “幸好屏幕上的只是预存活动影像，谁知道那些大小姐们亲眼看到血rou横飞的实际战场时，会不会跟第一堂历史课里那样失态……”罗杰在本小队前方一边飞一边腹诽着。 “视网膜，投影。”在这种毫不必要的时刻，不知道为什么DG又冒了出来。 “……你特意跳出来，就是为了纠正这么一个小细节？”如果罗杰有办法对DG直接动手的话，相信他早就直接动用八七式突击炮了。 “不，顺便。”仿佛是察觉到自己的发言有效，DG转瞬便再度回到沉默状态。 于是在罗杰自己一个人在脑子里圈圈叉叉了不知多久之后，通讯频道中终于传来了伊隅中尉的声音： “战乙女01呼叫各机，已经接近BETA战斗群，队形转为楔三型，02突前。” “02明白。”紧跟着在频道中发言的是速濑水月，她同时也担任着前卫A小队的小队长职务。 紧跟在速濑水月正后方的当然是罗杰，在他左右两边是A小队的另外两机。在那两机之后，分别有B小队两台击震侧向尾随着。“楔三型么，刻意在队形中提前了后卫C小队的位置，伊隅中队长的策略相当谨慎啊。” 当然，这句话并没有直接说出口，而此刻同为老兵的陈弈虽然听不到，但也明显有类似的感受。伊隅选择的阵型表面上看并不太适合纯突入作战本身，但如果以保护新人为前提的话，就反而成为稳妥选项了。 “即将进入重金属云扩散区，注意跳跃飞行高度，各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伊隅满的声调提高了少许，发布的命令倒也没什么特别，全中队十二台击震此刻全数维持着不到三十米的飞行高度，（当然是以战术机顶部为准，如果是脚离地三十米的话，那是自找光线种照射呢吧？），以近乎匍匐的姿态穿入金属粉尘之中。 “02报告，前方10点方向出现突击级，数量200左右。”队列最前端的速濑水月传回了第一个遇敌报告。 “01呼叫各机，转向一点钟方向，迂回过去。” 真没劲。 一边忠实执行着中队长的指示，一边相当无所事事的罗杰继续嘟哝着。就算是不想打草惊蛇，也犯不上用九十度垂直绕圈的方式吧？ 不过这也没办法，战术机从来不是拿来正面攻坚用的，像当初铁原首战那种临时遭遇另说，即使是随后的难民救援任务，理论上战术机在遇敌第一时间就应该采用标准的后退射击战术。像罗杰与陈弈那种下机直接开无双的，纯属犯规。 而代换到这次渐减作战上，如果战乙女中队直接对突击级发动攻击，全灭眼前这二百多固然没问题，但接下来的各机的残弹量就未必能支撑到BETA集群腹地的光线种附近了。如果再算上燃料等方面细节的话…… 果然还是不应该驾驶这种笨重机体作战么？ 采用非人视角的罗杰做出上述结论的同时，战乙女中队已经陆续又绕开了两拨要击级，现在正朝着密密麻麻一大片的战车级方向继续潜行着。 距离光线种应该不远了。 “七点方向发现少数要击级与斗士级。”速濑水月的报告再次传来。 咦？绕过头了么？ 光线种是BETA种群中相对较为脆弱的类别，而且除了远程攻击能力外，基本没有其他战斗手段，因此在他们周围时常有大量小型种，以及若干大型种BETA保护着。如果利用这个习性反推的话，人类的战术机部队在重金属粉尘导致雷达功能剧减的情况下，可以相对容易地确定猎杀目标的位置。 眼下就是最好的例子。 在接到速濑报告后，伊隅中队长几乎毫不停顿地下达了攻击命令。 A小队四机引擎全开，直冲要击级而去。 冲锋过程中，这四台击震并没有轻易开炮。雷达上出现了光线种的标记，同样也意味着战术机们也随时会被光线种锁定。这种时候必须充分利用BETA绝不误伤同类的习性，以要击级这种大型种作掩护，才能避免光线级的直线照射。 同理，BC小队此时也不能立刻展开支援炮击，否则除非全灭光线级，否则只是给对方扫清照射障碍而已。 “02呼叫01，光线级确认，数量30只左右。”几乎是在手中八七式突击炮开火的同时，速濑水月向伊隅满再度报告着。 数目不对，这是罗杰在频道中听到速濑声音后的第一个反应。 当然他手中的36MM机关炮并没有停止射击，只不过眼前光线种数量明显有些少，甚至还不够前卫A小队打的。这情况并不正常，他甚至紧急征求了DG的意见，确定了周围一定距离内确实没有其他光线种的存在，那么—— “01呼叫各机，情报有误，今天的敌人不止是联队级。”伊隅满的判断并没有比罗杰慢多少。“那么现在征求各机意见，是否要继续执行任务？” “继续！”“继续。” 回答最快的照例是速濑与罗杰两人。此刻要击级连带光线级附近的小型种已经全数一扫而空。 再之后是陈弈懒洋洋的继续选项，宗像美冴比他慢了大约半秒钟。 再往后是凉宫遥，风间梼子，以及其他中队成员。 全数通过，任务继续。 光线种们在这民主投票的过程中，也已经全部上天堂了。 “各机汇报弹药燃料状况。” “02回复，弹药85%左右，燃料80%……”这是速濑水月，以一名新人的标准来说，这个消耗量相当优秀。 “03回复，弹药96%，燃料89%。”这是陈弈，不用说他基本没开几炮。 “04回复，弹药92%，燃料91%。”这是罗杰，他开炮也不太多，而且很明显在战术机行进上也有偷懒取巧，哦不，应该说作为一名老兵相当注重节约。 “06回复，弹药98%，燃料87%。”这是凉宫遥，咦…… 于是伊隅中尉的命令陆续有来：“全队转向五点钟方向，继续低空行进，下次接敌后第一时间由03展开炮击。02,04确保降下坐标。” “03明白。”陈弈是此刻中队阵型中间的C小队小队长，刚才伊隅的命令显然也不止是只让他一台击震开炮，而是让整个（侧重炮火的）C小队利用远程攻击，将BETA吸引过来。 由于之前的情报错误，使得现在的战乙女中队并不能准确统计对面BETA的数量，在此情况下当然唯有主动试探一途。命令炮击小队单独开火是常用佯动战术的一种，伊隅中尉的判断依旧冷静客观，这是好事。 “当然是好事，如果情况恶化到我和陈弈那家伙再度下机步战的话，你有把握在之前屏蔽掉队里那十个人的感官么？”虽然到目前为止形势一片大好，罗杰这边却不得不先做最坏打算。毕竟目前BETA的数量依旧是“不明”，如果只多了一个联队还好说，如果直接多出一个旅团的话，到时候再后悔可就晚了。 但DG这边明显有些爱答不理，“每台战术机内，理论储备，镇定剂，数量三，麻醉剂，数量零。” “我是让你准备救人，不是让你打药把她们害死。” “啧……” “喂喂，你的意图太明显了！” “……” DG再度陷入了沉默，同时战乙女中队的前方也同时出现了BETA群。 突击级，数量三百。 果然情报有误，看来是两批BETA阵型由于未知原因混杂在一起了。 不过数量尚在允许范围内，陈弈带领下的C小队轻松料理了这帮突击级。紧接着全队在伊隅的指挥下向侧后方佯动，吸引到了附近近千的BETA——根据这数量推演一下的话，眼前这个BETA群也确实还未达到旅团级的规模。 “02呼叫01，第二批BETA的源头方向已确定。” “战乙女中队，直线突击！” 之后的作战过程相对顺利得多，近百光线种在全中队炮火下全灭后，伊隅中尉第一时间向后方提供了炮火打击坐标。 接下来的渐减作战就步入扫尾阶段了，虽然残存的BETA数量很多，但失去光线种后普通重炮轰击就足以对付它们，于是战乙女中队的任务至此告一段落。 全体十二机，全数返航。 “镇定剂，数量三……” “你还在不甘心么？！” …… …… 本次行动的作战报告上传至联军司令部后，高层之间原本已经逐渐沉闷的气氛再度波动起来。 原因很简单，本次BETA来犯数量超出预计根.本.就.不.是简单的情报失误！ 光州防线前“零散”BETA数量的增加，除了意味着铁原HIVE的产量有可能超出预计外，很可能表示BETA一方已经准备向光州这边发起大规模攻击。 而目前的联合国军撤退计划根本连雏形都没讨论出来…… “诸位，你们不会真的想把现在光州的所有人都埋葬在这里吧？”米国那边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提出类似警告了。 但韩军方面今次却难得骨头硬了一回，“对不起阁下，我国平民的撤离工作目前依然相当不顺利，有将近六成的人不打算上船，即使他们明知BETA很快就会淹没过来。” “那么联合国军只能自行撤退了！”也许是生死面前由不得再浪费时间选择，也许是米军那边另有隐情，总之眼下这位联合国军代表显得分外意志坚定。 韩军那边沉默了下去，但显然不是为了妥协。 华夏联合战线这边的军官本来好像打算说点什么，但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之际，一道低沉的声音抢先在会议室中响了起来。 “如果联合国军单独撤退的话，我方鉴于人道主义立场，将转为协助东亚联合军！” 顺便一提，今次发言的是大和派遣军司令，彩峰中将。 会议室中难得彻底沉默了数秒时间。 “由此引发的一切后果，你们自行负责！！” 米国人丢下这句话后，抓起门边的军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 十分钟后，原本处于待命状态的沙雾尚哉中尉接到了战备等级提升的指令。 此时距离战乙女中队首战胜利回归的时间，甚至连半小时都没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