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非常之法

    艾琳只觉他这些话好没由来，但听在耳中，心里甜滋滋的，甚是受用，嘴上却道：“哼，我要你在乎什么？”王萧道：“像我这种五大三粗的男人去与那些怪物战斗，也还罢了。可你一个姑娘家的，总是与那些怪物对敌，总归不好。”

    艾琳道：“哦？小窝囊这是觉得自己胜过我了，瞧不起我，是不是？来，咱们比划比划。”王萧笑道：“你总喜欢曲解我的意思，还说自己性子不别扭呢？”艾琳恼道：“是你说话绕来绕去的，一点也不明白。你就不能说得直白些么？”王萧搔首道：“也行，只是我说出来了，你别笑话我。”艾琳道：“我笑话你做什么？你只管说就是了。”

    话到临头，王萧却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比起拇指，指着自己道：“我偶尔，偶尔会想着去保护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而、而不是每到危难之际都是得你大助。”艾琳微微一怔，明眸湛湛，凝望着他，却不发一语。王萧抚首笑道：“哈哈哈，你会不会觉得蛮好笑的......”艾琳微微颔首，轻声道：“不好笑，谢谢。”

    王萧愣道：“诶？！”他原以为自己这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语，自免不了遭到女孩一番讥刺嘲笑，却没想到她除了淡淡道谢以外，别无他话。艾琳道：“你......你好像很吃惊的样子？”王萧摆手道：“不、不，我本以为你会觉得这种无聊的话未免也太好笑了。”艾琳柔声道：“你心里若是当真这么想的话，我很......很高兴。”

    王萧听得她盈盈轻言，婉婉说来，豪气陡生，心神飘荡，不能自己，拍着胸脯道：“我当然是这么想的！如果有朝一日你遭际危难险事，我一定会保护你的！”话刚出口，语气一馁，讪讪道：“只......只是你知道我实力有限，说这种话，未免也太那个......那个自不量力了。”

    艾琳嘴角蜿蜒，微微而笑，伸出手去，氤氲淡淡冰雾，抚上王萧身周为风刃割裂的许多伤口，低声道：“那也没什么......这世上有许多骄矜自大的妄人，往往能罔顾一切，语出惊人，至于言行合一，终成其事者，却寥寥无几。那是各人才能与毅力所限，也不必说。只是你若是连出言相承的勇气都没有，又谈何成事呢？”

    王萧笑道：“好深奥，不大懂。”艾琳噗嗤轻笑，说道：“我是说啊......你能有这个心，也就很好很好了。”她这一笑，真如冰消雪融，海光粼粼，又似拨得云雾，碧空深湛，整个人儿都鲜活灵动起来，美到了极处。

    王萧只知她极是貌美，却不知她展颜笑时，竟美得如此出奇，脑中一阵晕眩，瞧得痴了，心道：“你说那什么薇雅女子号称阿约瓦德尔的明珠，是什么古王国第一美人，可纵使她再如何美貌，怕也未必及得上你了。”忍不住便道：“艾琳，其实你笑起来的时候，要美得多了。”艾琳的手指划过他脸上最后的一道伤口，满不为意道：“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起这种闲话了？”

    王萧身体各处组织已然重组无碍，只是火辣辣的仍感疼痛，待得艾琳手掌拂过，凝结一层薄薄冰华之后，便觉清凉，烧痛之感大减。心下一乐，说道：“我是说真的，不是闲话。”艾琳收敛笑容道：“你说真的便是真的好了，我又不与你计较。怎么样，伤口还痛么？”王萧笑道：“冰冰凉凉的，好得多了。”

    艾琳凝望着他，过了片刻，忽地说道：“从此以后，也不知你还要受多少次伤，才能变得真正的强大。等到了那个时候，你再回看今日所言，便会觉得不是什么大话了。”王萧问道：“我还能变得更强么？”艾琳道：“你刚拾得厄特拉的时候，会想见自己有现在的实力么？”王萧摇头道：“不会。”艾琳道：“这就对了。你永远无法想见未来的自己会有多么强大。愿玛纳拉赐福于你，永拥此心，所向无敌。”王萧静静听着，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一时之间，两人默默无话。王萧忽道：“艾琳。”艾琳应道：“嗯？”王萧道：“我以前总觉得你冷冰冰的，性子别扭，若是话不投机，难免要被你揍上一顿。可现在我觉得你不仅心地极好，其实脾性也温柔的紧，说起话来处处都是道理。”艾琳心性渐宽，对他那冷冰冰，性子别扭的话也不以为忤，反而问道：“那你是觉得我冷......冷冰冰的时候好，还是现在与你说话的时候好？”

    王萧笑道：“都好。但我还是喜欢你能这么多说说话。”艾琳道：“我对喜欢的人，才会多说上几句话，若是别人惹我讨厌，便是跟他多说一个字，我也不乐意。”话刚出口，便觉这话颇可推敲，不免暗自发羞，脸颊稍红。

    王萧道：“你喜欢就好，我也不想勉强你与那些讨厌的人说话。”心念一转，忽道：“啊！咱们可偏题好久了，你还没与我说完亚古米与红眼怪病的事呢。”艾琳思索片刻，说道：“后来......后来的事情可就简单了，我不是与你说过么？亚古米在濒死之际的一番诅咒，激起了达涅古之息，他虽身死，但灵体却寄宿于那具娃娃之中，只是当时却无人知晓罢了。”

    王萧道：“这达涅古之息忒也神通广大，似是无所不能一样。”艾琳道：“说是无所不能，那也未必。但这黑息确是因人而异的，能具象化宿主的某些特质或是欲求，虽说并非一概如此，但也**不离十了。”王萧仔细回想与之战斗的涅古鲁们，发现他们的能力招数的确与艾琳所说一般，与其本身的特质相近，笑道：“艾琳，那你善舞冰雪，是不是说明你心里其实也与这冰雪一般通透明净，纤尘不染呢？”

    艾琳被他这番话哄得高兴，说道：“你也不必说些好话来讨我喜欢，其实你心里肯定是想我像个冰疙瘩一样冷冰冰的不近人情，是不是？”王萧笑道：“冰疙瘩又怎么了？我就喜欢像你这种冰疙瘩。”艾琳低着脑袋，藏在兜帽下面，甜甜一笑，甚是开心。

    王萧问道：“照你这么说，那红眼异病，就是与亚古米临死前的一番诅咒有关了？”艾琳道：“应该就是如此。后来，柏戈率领王国之军连取七场大捷，威震当世，所向无敌。可阿约瓦德尔的遗民们还未来得及欢庆这来之不易的胜利，那疯狂嗜血的红眼怪病便在都城当中蔓延开来，这就是我跟你提及的血眼之厄。那一场灾祸，几使王都半数遗民丧命其中，纵与涅古鲁在战场上厮杀之烈，怕也未及如此。”

    王萧奇道：“这病会致命么？怎么我那天擒住的几个红眼人，现在还好好关在医院里？”艾琳叹道：“血眼之厄虽不致死，却也无法可医，为了维持王都的秩序与安全，那些染病的人也只得被处死了。”王萧“啊”的一声，惊道：“什、什么？！”艾琳道：“而平息这场灾祸的，正是从战场之上归来的柏戈。整个事情的幕后主使，亚古米的儡身，自然也未能逃过他的惩罚。”声音转低，忽而自语道：“只是它何以会在现世复苏，可真就令人难以索解了。难......难不成从那时候开始，他心中便已经有所犹疑了么？”

    王萧骇然道：“你是说柏戈杀光了所有染病的人？”艾琳叹道：“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我早已与你说过，身染血眼之厄的人，是绝无被救治的可能，与其任由他们祸乱世间，倒不如杀了他们，却也不失为一种解脱。”

    王萧仔细一想，也觉艾琳所说不错，若当非常之时，也只能行非常之法，只是他仍觉此事未免太过残忍武断，心下颇为不取。艾琳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觉得如此处理，你难以接受，心里不痛快了？”王萧摇头道：“那倒不是，在那种危难之时，最忌临疑不决，诸多顾忌，虽然选择屠杀也是解决祸事的一种手段，但我还是会想，时至今日，或许有更好的法子也说不定。”

    艾琳缓了一口气，说道：“你能这么想，也足见你是一个有担当，不流俗的男子汉了。并非我以前想的那样，只是一个空有妇人之仁的小窝囊。”王萧笑道：“你能这么说，也足见你是一个有眼光的姑娘了。并非我以前想的那样，只是一个性子古怪的冰疙瘩。”艾琳啐道：“呸，你这人就是没有半点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