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来日可见的灾难

    当日晚些时候，编号为12600的TADL，于市局之内劫杀残害一十七名市民与特警的消息，震恐了整个东南市。

    在焰界崩灭的那一刹那，所产生的劲急狂野的火焰风暴，不单弄得王萧与那怪人两败俱伤，其余威亦波及到整个市局，造成不同程度的公物损毁与特警伤残，再次将柏戈推向了舆论的风口浪尖，引发了市民对警方区别对待柏戈的恐慌与思考。

    此次的事件，引起了政府高层的震怒与关注，意识到仅凭现在的特警武装，是不足以对抗TADL惊异的杀伤力。于是政府开始积极行动起来，一方面抽调人员，扩张重组TADL特警队，另一方面成立专项科研所，用以研发应对TADL的新式武器。

    但政府内部亦出现了不少分歧，还有一部分高层认定即便如此筹划工作，仍不足以对抗层出不穷的TADL，他们联系了与军方有密切合作的Ashzero公司，通过了他们早些时候便已递交上来，因颇有顾虑而迟迟未准企划书，开始了代号为“next”的超级计划。

    是夜，在王萧家中，李泽与赵航正自一脸焦虑无奈的枯坐在沙发之上，相对无话。

    “喀”的轻声，大门开了，娇颜如画的女子探着脑袋，走进门来，微笑招呼道：“hi，我来啦，这么着急喊我，到底是有什么事？”正是苏念雪。

    李泽一见大喜，说道：“苏大美女，你可来了，差点没把我们急死。”苏念雪奇道：“怎么啦？瞧你们这憋屈的模样。”赵航抢道：“我日他先人的，还不是因为老王这逼崽子。”苏念雪道：“那二货又怎么了？是跟那12600的TADL有关么？”李泽道：“可不是么，这傻小子牛脾气发了，把失事的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正闹别扭呢。这一次在他眼皮子底下死了十几个人，他心里难受，阴着个脸躲在房里，不吃不喝已经两天了。你也知道，他本来就清清瘦瘦的，勉强算个健康，要再这么下去，身体怎么顶得住？”

    苏念雪皱眉道：“不吃不喝？他还反了！你们也没劝劝他么？”赵航打了个手势，提起桌上的熟食与水果，敲了敲房门，喊道：“老王，你就出来吃点东西吧，你再怎么自责，事情也都过去了。”

    过了良久，里面也没传来任何声响。

    李泽耸耸肩，说道：“你也瞧见了，他现在谁都不理，估计还在跟自己怄气呢。”赵航将那食物放在门口，说道：“念雪啊，这小子要是犟起来，除了你的话，估计天王老子他都不买账。我和老李先回去了，东西就放这，你好好劝劝他吧。”两人招呼了声，一同去了。

    苏念雪目送他们走后，径回房前，试着敲了敲门，喊道：“二货？”

    仍是无人回应。

    她不再多话，掏出钥匙，开门而入，但见里头一片漆黑，月光打下，映得房内一片凄森。她打开灯光，瞧见王萧蹲坐在墙角处，双目无神，满面憔悴枯槁，废然悲涩，显是心灰气丧已极。她叹了口气，提起食物，行至他身边，席地坐下，轻轻道：“咱们都明白的，你保护不了所有人，别太自责了。”

    王萧木然道：“我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我答应过那姑娘要护她周全的，她那么相信我，可我却什么都没有做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饱受恐惧战栗的煎熬，在希望破灭的痛苦中惨厉死去。我忘不了，我永远也忘不了她濒死时瞧着我的目光，那是只有被背弃出卖的人，才有的绝望而悲恨的眼神。我知道，她在恨我，她恨我为什么轻言许诺，却又无能无力。”

    苏念雪道：“这......这只是你遭此挫败后，强行给自己扣上的枷锁，大家都知道你尽力了，没人怨过你。”王萧垂泪道：“晚了，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因为我的自大与疏忽，害得那姑娘丢了性命，我该死，我真该死......”

    苏念雪道：“那你就不想再替那姑娘报仇么？现在那怪人还未伏法，你这么不吃不喝，把身子弄垮了，那时候凭什么去打倒他？”王萧哽咽道：“就是因为我心里存了将那怪物碎尸万段的念头，所以我不清楚下次再与他战斗的时候，自己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小雪，我为了杀死那个怪物，当时几乎是发了疯似的不管不顾，明明心里清楚崩灭焰界会带来极大的危险，但我还是罔顾警察先生们的安全，一意孤行。到头来不仅没能诛杀那怪物，反倒......反倒险些毁了市局，警察先生们也因此负伤。”

    苏念雪蓦地明了，说道：“你不仅愤恨那怪物的心狠手辣，怨责自己的无能无力，其实，其实更多的是在抗拒着自己不再是自己的恐惧么？就像你那天你在那村子里的遭遇一样，你是不是预见到了什么东西，所以一直害怕自己制御不了这股力量，从而变成跟TADL一样毫无理性的怪物？”

    王萧默然良久，忽地说道：“不，小雪，柏戈的战斗远远没有结束，纵使以后的日子里，我必须一直都活在背离自己阴影的恐惧当中，我也绝不后悔，如果要为这个世界彻底除掉涅古鲁的祸害，那怕我变成与他们一般的怪物，也在所不惜。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我因为无法控制的力量，堕入疯狂与毁灭的境地，我会强制将它使用在正确的地方，即便付出生命的代价。”

    苏念雪静静瞧着他低眉敛目，平静如水的模样，似看见了他无可避免的将自己逼上绝路的来日光景，心中一酸，忽地感觉自己竟而离他好远好远，就如总角及长的光阴尽是虚度，其实自己从未了解过他一般。

    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给弄得不知所措，拉起他的手来，轻言道：“王萧，我求你一件事情，你肯答允么？”王萧听她说得郑重，温言道：“你尽管说，不论什么事情，我都答应你就是。”苏念雪道：“自从你肩负起柏戈的责任之后，我起初因为担心你的安危，所以会耍些小性子，让你罢手不干。但自此那日你来学校一行，我见着你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言劝你，亦从未想过再劝你。可现在，现在......”蓦地眼圈一红，扑入他怀中，将他拥得紧了。

    王萧一呆，温言道：“怎么啦？好好的又哭什么？”苏念雪道：“我好后悔以前跟你说了那些关于英雄的蠢话，因为我从未想过这会成为迫使你狠下决意的桎梏。”王萧微笑道：“那又有什么不好了？我倒是一直觉得受用的紧。”苏念雪急道：“可我不想它害了你！”

    王萧嘴巴一抿，抚着她的头发，嗫嚅道：“小雪......那、那你现在是要我放弃么？”苏念雪摇头道：“二货，你少来啦。他们只道你什么都听我的，我说什么你都不会违拗，其实你自己认准了的事情，我又怎么可能劝得动你？就算我撒痴使坏的让你妥协放弃，但你心里肯定会极不痛快，你不快活的话，那就不是你了，所以我绝不会干涉你的选择。”

    王萧热血涌上，心中一暖，说道：“别人总看着我死乞白赖，恬不知耻的讨你欢心，又哪里知道其实是你一直容着我，事事依着我胡闹的心思来呢？”

    苏念雪道：“二货，正如你能预见到来日陷入疯狂与恐怖的绝境，我也能知道咱们从此以往，险阻重重，艰难苦困，或许......或许难以善终。”王萧见她神情哀伤，眼角眉梢间尽是焦虑，一怔之下，连冲到嘴边的俏皮话也说不出了，皱眉道：“傻丫头，怎么突然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什么叫难以善终？”

    苏念雪只是摇头，两道泪水从颊边滑落，说道：“我不知道。只是自从你变成柏戈之后，我好似便只能看着你的背影在我前头越行越远，再也抓不住你一般。可、可这种感觉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你知道么？我现在时时会考虑着，自己说些孩子脾气的话，会不会成为阻挠你前行的绊脚石，因为在许多时候，你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任我欺侮受气的小二货，而是所向无敌的柏戈。我、我不喜欢这个样子！”

    若在往日，听得苏念雪如此幽言怨语，纵使天大的难事，王萧亦会回答：“你不喜欢的话，那我就不干啦！”可事到如今，他是不可应承，也绝无退路。轻轻叹息一声，强笑道：“怎么倒成了我安慰你似的。”

    苏念雪抬起头来，凝望着他，说道：“若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我绝不会劝你放弃，但求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在往后的日子里，即便在你作为柏戈战斗的时候，也请你偶尔想想我，不要将自己的一切置诸不顾好么？我、我不是想约束你的自由，只是希望不论在什么时候，你都要好好珍惜自己。”

    王萧见她好似真的见着了来日大祸，满脸焦虑心忧之色，不由心生怜惜之情，说道：“就这么点事么？好，我答应你，无论是作为王萧还是柏戈，我都会时时念着你，好好珍惜自己，绝不惹出什么祸事。”

    苏念雪看着他温煦如初的面容，心下稍安，抹泪微笑道：“那可太好啦。”从袋子里抽出熟食与水果来，又道：“哪，咱们说好的，不许反悔，你得先听我的，好好吃些东西。”

    王萧一愣，笑道：“怎么又绕回来了？好好好，我吃就是。”颓然消沉两日，亦觉肚饿已极，当下将满袋子食物一扫而净，苏念雪随便拣了些水果吃了，静静在旁看着，甚感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