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自此一醉铭心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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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王萧察觉到身上凉意,而倏然醒转的时候,正是夕阳欲落,明月方升之时。他振作精神,行至山间平整空旷之地,远眺前方一轮弯月,心道:“是时候了。”左手扬处,剑光闪耀,身燃黑焰,念道:“身如玄铁,心似青空,遭际强敌,乃设此躯,行系大地,所向披靡。是之为后土之姿。”一言既出,但见地开石崩,溃决飞散,手腕处苍焰旋绕,漫至剑身,化为一柄沉雄浑厚的紫息重剑。 天边明月像是回应着战士的祝祷,投下清辉明澈的月华照射他身,“呼呼”声动,自他额间而至足底,黑焰燃灭,紫火顿起,庇佑其身。 王萧回望自身,心道:“果然没错,看来只有在月光之下才能变成完整的后土之姿。”但觉紫息愈盛,身遭便如装甲加身,端凝厚重,行动起来,大有滞碍。他尝试着踏步前行,落脚处陷地崩石,便是一具浅坑,想要加快步子,但觉身重脚钝,却是怎么也难以办到了。 他行了十数步,回望身后浅坑,不由苦笑连连,心道:“我只是想着速度定然会下降不少,却全没想到竟然降到跟普通人别无二致了。” 他手中厄特拉甚是沉重,直压得他虎口发麻,拿捏不定,皱眉寻思道:“这比上次还要沉重得多了,真要临敌战斗,又怎么挥舞的顺畅?”扬起剑来,轻轻比出,但听得轰轰之声,风声惊人,他前方的一颗大树竟而就此断折,树叶纷飞。 王萧吃了一惊,回看厄特拉,心道:“我随手一指,难道就有如此威力么?”回想与迦安交手之时的情景,每一剑斩出,都涵蓄着强劲无比的势道,摧楼毁墙,碎地破窗,确是所向披靡,无可阻挡。 他再细凝手中长剑时,不免心有所悟:“其实我又何须挥剑应敌?在此后土之姿下,身如钢铁,体逾磐石,任他敌来,我不避不让,便是一剑斩出,谁又抵挡得住?这等大巧若拙的道理原就十分好懂,可若非有苍焰加身,圣剑浑重,又怎么施展的开来? 当下行至一面山壁之上,但见岩壁交错凹凸,浩荡坚耸,颜色深沉斑驳,草木丛生,显是历时已久。他退得极远,一剑斩出,但听得剑身嗡嗡作响,鼓起劲风如潮,劈天盖地的前袭而去,裂地开石,崩岩碎壁,炸得山摇地动,乱石飞溅,良久方止。 他思索片刻,再站至近处,一剑刺出,却无如何声响,却轻而易举的穿石破壁,如中腐土,再是容易不过。他行了一阵,又换了一面岩壁,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举剑顺劈而下,剑锋自上落下时急颤而动,嗡嗡不止,声如怒雷,待劈出气劲那一刹却又归于寂静,只听得“轰隆”声响,那岩壁已被击出一个径约数米的大窟窿来。 他暗暗点头,自觉颇有所得,便沿着绵延山壁习剑,当夜便捉了些鱼,生火烤了,饱餐一顿,继续习练。就这么到了深夜,才堪堪睡去。 一连三日,王萧便留在落封山下练剑。直至百里山壁尽皆被他轰得破碎支离,坑坑陷陷的时候,已能熟练的运使手中重剑了,当真是剑出如虎,势比雷霆万钧。初时习练,尚自全力施为,直至后来,竟得控制自身力势,才不至将山壁损毁过度。 他这时才明了,若在共工姿态下,自己是仗着血rou活性化,趋退如风,剑极变化的话。那么在此后土之姿下,便是要一往无前,至简至拙,打得敌人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乃是正道。他去精取粗,每日所练习的不过是简单的挥击、直刺、削劈的剑势,直至得心应手,了无窒碍,这才自信以此横行于千万魔物之中,当真是所向无敌。 想起明日便是与迦安决战之日,他心中虽已有了成算,但回想前事,思念故人,却总是倍感纠结懊丧,全无一战之心,郁郁然收拾一番,自行下山而去。 他回至市中,独行到小食街上,来到那日与沈诗菱共饮叙旧的小摊,点了些便宜的食物,要了几罐陪酒,自斟自饮。正饮间,忽觉冷风拂面,眼前已然多了一人,大氅飘飘,兜帽下露出几许梨白秀发,湛蓝色的眸子正自一瞬不瞬的瞧着他。 王萧一呆,说道:“艾琳?” 那人微一点头,轻轻道:“是我。”王萧道:“喏,要吃些东西么?”艾琳不答他话,说道:“瞧你的模样,是已经稍稍掌握了后土的力量么?”王萧点点头。艾琳道:“你......你怎么没精打采,又无神气的模样?”王萧饮了一杯酒,茫茫然道:“我也不知道。”艾琳道:“战士临阵,最忌讳的便是心有迷惘,你以这种状态去与他战斗,输的一定是你。”王萧又倒了一杯酒,哈哈笑道:“那不是很好么?反正我又不是输他一次两次了,干脆多输一次,让他彻彻底底成为我的苦主好了。” 艾琳双目如冰,凝视着他,问道:“你的伤好的彻底了么?会不会觉得有些不适应的地方?”王萧怔道:“嗯?应该是好的差不多了,虽然偶尔会有些奇怪的感觉,就像,就像有什么苦涩的东西印在心口一样,既酸又痛。”艾琳点头道:“我就知道,心有所念,又怎么可能彻底放得下来?小窝囊,你可知道,不是你自己的器官,你又怎么能完全控制的来?” 王萧身子一颤,一些极为模糊的念头忽地冲上脑中,呆道:“你、你说什么?!难道我的心脏不......不是你治好的么?”艾琳道:“我纵有天大的本领,又去哪儿给你寻一颗衷心为战士祈祷的心脏来?”王萧道:“那......那我是怎么活过来的?”艾琳道:“自然是有人心甘情愿以命换命罢了。”王萧道:“以命换命......是谁?是谁要救我?” 艾琳不答,仰头缓缓道:“我答应过那苦命的姑娘,待救活那人之后,只是谎称她胆怯恐惧,逃回自己城市去了,直言要那人再也不去寻她。她心里再明白不过,若事实被那人所知晓,以他素来的性子,定然永铭心内,一生怀疚。她不愿意在他心中留下一丝阴郁,故而舍却了自己的性命,留下一个浅薄的谎言,将自己的心脏永驻战士体内,就此离开了人世。” 王萧身子一晃,眼前失却了焦点,尽是模模糊糊的一片。 艾琳又道:“我曾问过她,‘为什么不要我跟他说实话呢?’那姑娘说,‘如果他知道我这么做的话,一定会伤心的。我不喜欢看见他伤心的模样,因为他笑起来的样子,非常好看。’我又问她,‘如果他信了这些谎话,看见你背他而去,他就不会伤心么?’她说,‘那也没办法呢......如果他会怨我的话,那就随他去吧,时候久了,他便能放得下了。’” 艾琳原本灵透空蒙的眼眸,此刻也浮上了几许惑然之色,接着道:“我很不明白,对遗民来说,难道还有什么事情能胜过他们的生命么?于是我问她,‘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值得你这么做?’那姑娘毫不思索,笑着说,‘可能因为,我是他小媳妇儿吧......’哪,小窝囊,就是这样,我以那姑娘的心脏,换得了战士的复苏。” 王萧呆涩道:“她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骗我?”艾琳淡淡道:“如果你心有所惑,只是因为遭人背弃的抑郁,或是身历苦痛的怯弱,比之那姑娘所作所为,又算得什么?要是你明日一战,枉自送了性命,岂不是辜负了那姑娘一番刻骨的心血?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考量吧。”说完转身便去。 艾琳行得极快,王萧追到店外小巷,喊道:“她......她现在哪儿?”艾琳停下步子,说道:“我将她的身子永封冰中,沉眠湖底,如果你明日之后,侥幸活得性命,随时可以来将她带走。”王萧大声道:“我会活下去,绝对要打败那个白乎乎的家伙!” 艾琳道:“如果你能赢的话,那就,那就......”凝眉咬唇,似是有话在口难开。王萧问道:“怎么了?”艾琳幽然轻叹,转身而去,只留下一句空灵缥缈的话来:“那人......是我哥哥。” 她心知明日一战过后,迦安若是胜了,定会狠下杀手,绝无容情之理。但要是王萧胜了,事情则尚有可为。她此行来见王萧一面,一是直言沈诗菱舍命相救的事实,了却他心中的迷惘。二是为自己胞兄打算,只盼王萧胜了之后,不致伤他性命。在艾琳想来,以迦安部族之傲的武力,是决计不会输于这机缘凑巧为圣剑所择的小窝囊手上的。只是他长眠方苏,身体定未恢复如初,却急于向圣剑之主寻仇,恰巧那小窝囊却又觉醒了后土之力,胜败之说,实也难料。
她素来心性高傲,便是自己有天大的事情,也决计不会向别人稍露求恳之意,她嘴上虽不肯承认,但心中对这唯一的兄长,实是回护至极,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毙命于王萧剑下?只是艾琳从未有过好言求人的经历,许多话在胸中酝酿良久,却不知从何启口,到了临头,也就变成了简简单单的“那人,是我哥哥。”六字。饶是如此,对她而言,已是极为为难,大违本性之事了。 王萧悄立原地,静默良久,回手轻抚心口,静聆它鼓鼓有力的跳动,原本沉郁恼恨的心境,终于因再无犹疑,而坚定了下来。回转店中,一饱饭菜,提酒而出。 街灯辉煌,车人如流,王萧晃晃荡荡的踽踽而行,一如他于梦中见到那女孩冲出夜店时失落无助的模样。且行且饮,喝净之后,兀不自足,又买了酒来,仰头便咕咕隆隆的喝干,提着瓶子,跌跌撞撞的没走出几步,一个趔趄,扑面摔倒在地,磕得满嘴血流。 他酒量颇宏,如今日这般大醉失态,实乃生平首遭,只因酒入愁肠,分外愁人,心有所系,但就一醉罢了。 撑着身子恍恍惚惚得爬了起来,瘫坐在路边,眼前似又见着了那娇婉柔媚女子,正对着自己温言轻诉,款款说来。心中一酸,忍不住泪如雨下,咬得口中鲜血滴滴而出。 他双目垂泪,想到自己不久前还为沈诗菱的背离而感到痛心疾首的郁恨,到了此刻,满腔郁恨,尽皆化为对自己无知与浅薄,以及孩子般可笑赌气想法的讥嘲与冷蔑。 他蓦地后悔了,是多么希望事情就是朝着那令他失望而愤恨的方向发展:女孩离开了他,安安静静的回到了自己的城市,过上一般人的日子。 可这超出他所意愿的现实,却偏偏冷冰冰的突如其来,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穿心刻骨。 他觉得痛。 他掩面啜泣,心道:“你应该回去的,该和父母团聚,共叙天伦。该回到学校,完成你的学业与梦想。该找个很好很好的男孩子,享受如公主一般的宠溺与爱护。可你却偏偏为了我,为了如此狼狈不堪,骄矜而脆弱的我,抛却自己的性命,埋骨异地。沈诗菱啊沈诗菱,你怎么能这样?你傻了么?!” 他既感伤心,又觉悔恨,浑身各处都为这不可释放的悲恸而颤抖紧缩,惟有心脏一处,温和平静,律动如常,似是极力抵抗着侵入心房的苦痛。 当心脏都不为情绪所左右的时候,他立时就察觉到这股异动,忽地想起,那时候在山间溪边,自己愤恨恼丧,几欲成狂的时候,亦是心脏极是抑止了情绪,不令自己太过陷溺其中。 他心念动时,立时便明白了艾琳话中的意思:“不是你自己的器官,又怎么完全控制的来?”它不仅存活了自己,还固执想凭一念之力,为我驱离任何负面情绪。 他触及心间的菱形印记,泣不成声,自言自语道:“傻姑娘......我不值得你这么做,我怎么值得你这么做?”他越是哭得悲恸苦痛,声嘶力竭,心脏的律动亦越发坚强从容,安宁祥和。 星晦月沉,长夜将近,王萧枯坐一夜,终于站起身来抹尽泪水,仰天立誓:“小媳妇儿,因为你的心脏永驻战士体内,从此往后,这漫漫人生便不在唯我独有。我没有疑惑,也不再迷惘,明日的战斗,我会竭尽所能,取胜图存,只因我的生命与别人一样,都是值得柏戈守护的生命。你若不喜欢我伤心的模样,那么我王萧自此对天起誓,绝不会再因伤心悲痛,落下一滴眼泪。” 他悄立长街,默然良久,奋起精神,拐入一方小巷之中。不多时,手握灼耀剑光,身如黑焰的人影缓步而出,迎入黎明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