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惊悸惶栗肝胆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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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朦胧胧中,王萧只感自己身处一片混沌当中,一时如入寒冰万里的极地,霜冻苦寒,冷透肌骨,一时又如入岩浆炽灼的火山,炎火熔熔,血化。正自颠倒来去,不生不死的时候,忽觉头上白华苍茫,猛一抬头,只见划破苍穹的茫茫箭矢正自落下,惊天骇地,气势无匹。 他脑子里蓦地浮生出自己被白衣男子锁缚在地,虐杀致死的诸般情景,浑身栗栗发颤,蹲倒在地,哭号惨呼。 “啊”他大叫一声,惊醒了过来,一眼看去,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方简朴茅屋的床铺之上,不远处的木几上头正自堆满了晶莹剔透,散发着寒气的器皿,里头盛放着不同颜色散发着刺激性气味的液体。 他尚未完全清醒,记忆的最后一处,停留在那白衣男子残暴凶恶的挖取了自己的心脏,至于自己为何一时未死,又为何身处这么一张床上,却是全无印象。他身周并无痛感,好似全未受伤一般,只感口干舌焦,便欲下床取些水来,那知刚一起身,四肢百骸竟是全然不听使唤,“扑通”一声,跌落在地。他大吃一惊,这浑身莫名其妙的空落无依之感尽是从心口一处传来,急忙掀开衣服,低眼瞥了瞥自己的心脏,不由惊疑难定。只见心口处盘结着一块不规则的菱形水晶,上头满刻符文,殷红稠密的液体正自缓缓流动,显然便是血液。 忽听得清冷盈盈的女声说道:“醒了?”话虽冷淡简短,但其中喜悦之情毕竟难掩,跟着便见一个兜帽大氅的女子从门外走进,正是艾琳。 这间隐蔽于深野密林的小木屋便是她自行搭建的一处落脚点,偶尔倦于常人的生活,便会回到此处稍作歇息。 王萧茫然道:“艾琳,这里是哪儿?我......我不是已经死了么?”艾琳将桌上的器皿收拾干净,说道:“这里是市郊的一处山中,是我将你带到这里来的。”王萧问道:“是你救了我?”艾琳忽地一滞,一贯清冷直白的声调也有了些许嗫嚅,说道:“嗯......嗯,差不多。” 王萧“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眼前这小窝囊好似失却了往日的气魄与活力,显得有些消沉怯缩起来,艾琳一奇,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趴在地上做什么?快起来。”王萧颤颤发抖的站了起来,膝盖一弯,又扑面倒地。 艾琳心下一凛,虽知他由死入生,身体诸般机能定要适应许久,但鉴于达涅古之息自会修补那些无关紧要的器脏损害,决计不会影响到他站立行走这等小事。既然若非生理上的问题,那么必定是他心有所虑。艾琳静静端凝,瞧明了他眼中的惊悸骇惧,四肢的战栗哆嗦,霎时便明白了一切: 他在害怕。 这世上再如何坚强向上,刚毅不屈之人,身历这等暴虐屠宰之惨事,便是要他心智如常,也是难能。更何况如此死而复生,心中惶惶惊惧,便是怕那白衣男子再度寻来虐宰自己,大有人为刀俎,我为鱼rou,无可与抗,却又不知归向何方之感。 艾琳冷冷道:“你在害怕什么,胆小鬼。”缓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他,“起来。” 王萧挣扎许久,却也只能半蹲着身子,缩在床角。 艾琳拎着他的衣襟,将他拉扯起来,冷声道:“我要你起来”王萧浑身剧烈的颤抖着,“呜呜”作声,低着脑袋,不敢瞧他。艾琳摇摇头,一甩手将他扔到桌角,“砰”的一声,桌塌器碎,跟着走近,将他拖到屋外湖边,漠然道:“瞧瞧你现在成什么样子。” 王萧望着湖中自己萎顿失神,恐骇惊怖的模样,却并不觉如何窝囊丧气,滴滴答答的落下泪来,呜咽道:“他不是涅古鲁啊,也不会多杀伤一个人......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将我置之死地,屠戮宰杀而已。我不是他的对手,也没有跟他战斗的理由,我都不知道现在活了过来究竟是好是坏,万一他再次找上了我......我......”埋首膝间,默然泪下。 忽听得一声欢嘶,却是正自晃荡的瑞斯提拉嗅得主人气息,奔驰而近,挨挨蹭蹭,十分亲昵。王萧见了瑞斯提拉,心下一惊,回头问道:“诗菱呢?我不是要小白带着诗菱躲好的么?她人呢?” 艾琳微微侧首,问道:“你是说那个绿色衣衫的姑娘么?”王萧道:“对,是她,你见过她么?”艾琳轻轻道:“她走了。” 王萧怔道:“走了?她去哪儿了?” 艾琳道:“回家去了。”王萧一愣,说道:“哦,回家了么......”艾琳道:“那姑娘走的时候,托我向你带几句话。”王萧道:“什么?”艾琳道:“她说她不想再面对这些怪物了,你以后也不必去寻她,看她,她也不想因为跟你走得太近的缘故,而成了这些怪物的目标。” 王萧愕然,呆道:“她,她真是这么说的么?”艾琳面无表情,闭目点头。王萧涩然一笑,说道:“也对,也对,她说的没错,她说的在理。呵,跟我王萧走得太近的人,注定沾染了八辈子霉气,没什么好结果。” 王萧郁怒交迸,惊惧袭迫,大叫一声,但听得“铮”的清响,剑光闪烁,他右手着力,猛地将厄特拉掷入湖底。艾琳静静看着,冷声道:“命运将你们困缚在一处,厄特拉就寄宿在你体内,你现在想挣脱,又怎么逃得掉?” 那闪烁的剑光在湖底迸散出明净的光芒,就此消逝,重回宿主体内。 王萧摇摇晃晃的撑起身子,转身而去。艾琳道:“你去哪儿?”王萧道:“回家。”艾琳道:“你一下山,过不得过久,他就一定会寻到你。”王萧道:“那就让他来啊,反正我也躲不过。”艾琳道:“这不是你该说的话,你怎么能变成这个样子?” 王萧愤恨难平,吼道:“我能怎么办?别人要杀我,要将我掏心挖肺,挫骨扬灰,我又打不过他,难道可以跪地求饶跟他说我不玩了么?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艾琳默默不答。王萧声音转轻,涩然道,“抱歉。”踏步而行。 艾琳道:“回来。”王萧前行不止。 艾琳道:“他不会放过你的,回来。”王萧亦不停步。 艾琳蓝眸中精芒大涨,喝道:“我要你回来,你听不清么?” “咯咯”声中,一道绵延十数米的冰墙就此而生,挡住前路。王萧稍稍停步,转瞬之间,红莲焰火冲腾而生,剑火燃动,一剑斩出,那冰墙瞬时便融开一个大洞。他唿哨一声,骑上瑞斯提拉,缓缓而去,不多时便没了踪影。 艾琳悄立原地,望向湖中,轻轻道:“姑娘,你会想到,即便是他,也会有迷惘的时候么。” 东南市,沛丰大道,1:25pm 微风徐徐,尘土不扬,由于道路封锁,公路上无人无车。而封锁道路的原因,正是此刻静静站立道中的白衣出尘的男子,编号为12589的tadl,迦安。
与涅古鲁不同,他能探知圣剑厄特拉的气息,心知柏戈未死,正自从某个地方赶来,所以他一直站立此处,静候其人。 慑于迦安大败柏戈时,所展现出惊异的杀伤力,应对tadl的各个部门暂时还不敢对他采取强制措施,所幸他也未伤及人命,只好暂时避其锋芒,不去招惹便是。至于国际机场的公物损失,却也无法计较。 不多时,那手持剑光的黑影便现于道路彼端。迦安远远见了,心道:“艾琳,就算事到如今,你也始终站在他那一边么?” 王萧出了密林,行不几步,便感到那茫茫荡荡的月白气息漫布市内,料得自己如论如何也是逃不得他的杀手,心下反而通脱起来,心灰如死的踏上了通向这些气息的路途。 他只感自己有如走投无路,任人宰杀的猎物,而那猎手正站在他面前,带着轻蔑憎恶的表情,乐意再次将玩弄屠戮,报复残杀。 他既惧且怒,又悲又恨,大叫一声,一纵而起,高举着厄特拉,一剑斩下。 迦安伸出两根手指来,夹住了迎面袭来的剑刃,淡看着他咬牙切齿的在自己面前挣扎挥舞,却无可动弹的模样,手腕轻轻一摆,便将他摔倒在地。 王萧躺倒在地,动也不动,听得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就此近了,竟而战栗惶怖,不能自己,抽噎哭泣起来。 迦安走到他面前,在自身投下的阴影中,漠然盯视着眼前落泪的人,蹲下身来,轻轻道:“是我错了。”“轰”的一拳,直着王萧胸腹,鲜血喷出,地陷石飞。 “你不是他。”迦安从他手中抽出厄特拉,避开了他的要害,插入肩骨之中。 “他是个空无人性的魔鬼,背叛了村子,背叛了玛纳拉,背叛了一切。但他不会哭泣,永远不会,因为他是圣剑使,是涅古鲁畏惧的柏戈,是一个心比坚石,躯如钢铁的怪物,长剑挥处,挡者披靡,所向无敌。”他拍了拍他的脸颊,“至于你......哼,玛纳拉在上,我以战士的荣耀起誓,你连被我杀掉的资格都没有。” “我的朋友,他叫里特,一个虚慕王室辉耀,被英雄的梦想笼蔽了心智的蠢货。他为人所导,举起了无数人为之向往的圣物,谦卑恭敬,俯首领命,满怀荣耀与向往的诛除了一切王室统治之下的大敌,就像条不分是非的恶狗一样。可他又怎会想到,命运为他这个英雄准备的,不是鲜花簇拥的欢呼,而不是血泪加身的禁制。哈,这可真是讽刺。” 他站起身来,踏上王萧的脑袋,疯狂笑道:“不过,我喜欢这样的讽刺,哈哈哈,哈哈哈哈。”笑了一阵,将其提了起来,面面相对,感受着对方惊惧的战栗,冷笑道:“你和他都是一样的秽民,天生的贱种。放心,我不会杀你,我只会折磨你的精神,碾碎你的心智,让你明晓自身的无力,看清自己的立场。” 迦安身周溢出血色的月芒,拽着王萧,纵跃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