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盗梦
浅蓝色的冰在烈日下反射着闪亮的光，终年不化的冰砖铺满了古老城市的每一条街道。无论是繁华的雪纯区，还是简陋的杂居区都是相同的冰、相同的颜色。城北方的雪山，仿佛连通天与地的天梯，即便是在城市的最南方仰头张望，也不能够看到它藏在云端的山尖。 老人们说那里住着风神的长女雪淑，只有雪翼中最善飞的人才能够抵达她的神祗。那里是世间最寒冷的地方，也是世上最纯净的地方。那里有终年散发着热气的泉水，有二千年才会盛开一次的重生莲，自然也有美艳不可方物的风神之女。 没有人知道雪翼中是否有人抵达过那种高度，也没有人知道那散发着热气的泉水是否真的存在，但每个父母都期望自己的子女成为那个人。只是上千年过去了，也许重生莲已经开放，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一道阳光自西向东铺满了整个街道，释放着最后一刻的光华，把街道旁房屋的墙壁都染成了夕阳的色彩。一个中年妇人，穿着笨重的棉衣，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旁，背对着夕阳满脸期望的看着街道的尽头。那边的天空已经有些昏暗，如果仔细去看，已经能够看到那些若隐若现的星星。 街道渐渐的空旷期待，两旁矮矮的房顶上相继扬起了炊烟，跳动的火星从烟囱中窜到空中，与淡黑色的烟气向云端飘去。中年妇人转身向冰屋中走去，路途中间几次回过头去遥望着冷清的街道尽头，那里只有几个迈着大步慌忙赶回家的身影，从她脸上失望可以看出，那些身影没有一个是她所期待的。 新的炊烟与跳动的火星升上天空，也许这又成了一天结束的信号。 铁锅中翻滚着已经沸腾的水与还有些夹生的面条。炉灶中木柴被烧的劈啪作响，整个屋子的一角都被映照的红彤彤一片。妇人机械的往里面夹着木料，双目直直的看着那些灶膛中跳动的火焰。过了一会，她站起身子，拍了拍双手，用左手掀起锅盖，蒸汽向上涌了出来。她眯着被蒸汽灼烧的有些发涩的眼睛，侧着头轻轻的吹着蒸汽，右手拿起灶台上的筷子，伸到锅中夹了一根面条，放在嘴边吹了吹，填进了嘴去。随后又扔了把菠菜到锅里，用筷子搅了几下，拿过一只碗，开始盛饭。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她立马放下碗，一路小跑到了门前，拉开木门，刚好路过她家门口的人被吓了一跳。那人双手抄在袖子里，身子向后仰着，侧着脸看了妇人一眼，然后嘴里嘟哝了一句，继续向前走去。妇人失望的回到了屋里，坐在屋子的一角，安静的吃着面条。 “我梦见了……我的母亲……她一个人孤独的生活着……总是在傍晚等着我回家……”依雪睁开了眼睛，温暖的阳光笼罩着她。她伸出右手食指指向东南方一片矮房子，满目忧伤的，“她就在那里，很久以来，我只有闭上眼睛才能看到她。”在她身边的慈姿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并不是很远啊！再说你不是会飞吗？” “飞翔，并不是可以让你到达任何地方，也许走路都能去，我们却飞不到。她们给我定的目标是天空，我的母亲却在大地之上，我该如何才能抵达她身边。”依雪仿佛被万千条锁链禁锢了一般，整个身子在空中挣扎着，企图撑开的双翼，却化做一片片白雪落下，“我离不开这里，永远离不开。” 太阳迅速的升到了天空的正中央，强烈的光覆盖了整座冰雕般晶莹剔透的城，无数道彩虹挂在了天边，就像是一座抵达天空的桥梁。 光越来越强烈，整座城市仿佛已经开始融化，四周响起了滴滴嗒嗒的声响。一滴水从她们头顶的屋檐上滴落，就如此刻依雪下巴边那滴摇摇欲坠的眼泪。 依雪猛然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冷羽山，下巴的那滴泪水被甩了出去与融化了的冰一起碎落在了地上。远处响起了冰块碎裂的声响，低矮的冰屋接连坍塌，街道出现如蛇一般迅速蔓延的裂痕。阳光黯淡了下去，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明亮的世界。 “热雨，这就是家乡的热雨。” 慈姿也抬头看向冷羽山，双眼已经被所看到的一切所惊呆。黑色的浓烟从山顶冒出，迅速扩散，如乌云一般遮蔽了整个天空。 “轰隆隆……”巨大的响声从远处传来，浓烟中开始燃烧着火焰，火红的火球从浓烟中窜出，直直的向天空飞去。 寒冰散发着白气，伴随的劈哩啪啦的碎冰声，城市即将化为乌有。唯独他们所在的冰宫平台依旧没有动摇。 无数冲到顶点的火球开始弧线下落，重重的落在城里和城外。 慈姿恐惧的瞪大了双眼，紧紧的挽着依雪的胳膊。依雪却谈定的回过头看着慈姿的惊恐的脸，“生存本就是一场，灾难！”慈姿盯着依雪的双眼中已经泛起了泪花。 一颗火球夹杂着风声拖着长长的浓烟，正向她们所站的高台疾驰而来。 “就让这灾难彻底结束吧！哈哈哈！”依雪仰起头疯狂的大笑着，就如那夜面对那些致命的雪蝶一般，视死如归。 “依雪？”慈姿用尽全身力气拉扯着依雪，“快走啊！”巨大的阴影已经完全笼罩了她们。 “去哪？离开这里吗？呵呵。原本没有离开母亲，那间冰屋是我的牢笼，后来这座宫殿成了我的牢笼，后来离开了覆雪城，整个世界都成了我的牢笼，我不要离开，走的越远，局限着我们的枷锁就越巨大。”依雪一把甩开了慈姿的双手，慈姿向后退了几步摔在了地上。 “为什么那么坦然的面对死亡，却畏惧着生存呢！”慈姿歇斯底里的大喊了起来，晶莹的泪花在阴影中飙出了眼眶。 “呵呵！哈哈哈！”依雪大笑着摇了摇头，火球就要砸在她们身上，她居然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使人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大笑戛然而止。这就是死亡吗？是要用寒冷凝结一切血液与记忆吗？ 慈姿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着一颗巨大的火球带给自己的无尽严寒。“小公主……”她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她，好像是霖妍的声音。 “小妍……小妍……”她四处张望着，却没有看到除依雪以外的人。 “她们不能死！”一个声音传入了她们的耳朵，那声音平稳没有起伏，冷冷的就像冷羽山顶万年不化的积雪。 一个黑影突然出现了在依雪面前，如那些浓烟一般，快速的晃动。火球四散裂开，另一个人影出现在了空中，右手闪耀着冰蓝色的光芒。晃动着的黑影也静止了下来，背对着依雪站在平台边沿的护栏上。深黑色的披风向后剧烈的摆动，黑色兜帽遮着他的脸，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巴和微微上扬的嘴角。 “有我在，她们不会死。” 空中的那人轻蔑的笑了笑，伸出闪着光芒的右手，“这是我的世界，你凭什么保护我要杀的人？” “就凭我能够不请自来，扰乱你编织好的梦境。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风使族，你简陋苍白的梦境来自小女孩们无聊的交谈，而我的梦境却是整个风使族的人文历史。”黑衣人跃向空中，右手随便在空中一画，那些坍塌的冰屋便再度出现在街道上，而且更加坚固，“如果一次热雨就能够摧毁古老的覆雪城，那么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美丽的雪翼女孩。”黑衣人看着依雪笑了笑，“不过老想着死，可不像雪翼啊！还是我的小姿儿坚强！哈哈哈！” “你是谁？”空中那人吼道。 “你没有资格直接知道我的名字，日后荒洲会传颂我的名字，如果分不清，就挑那个最伟大的就可以。”黑衣人嘴角再次上扬，“今天这个梦就到此结束了，呵呵，不要再企图杀害风使族，有我在你不可能成功！” “你到底是谁？”空中的那男子大吼一声，伸出闪耀着光芒的右手向黑衣人扑去，只是等他扑过去的时候，那里已经空无一物，再也没有那个黑衣人，也没有两位美丽的风使族女孩。只有从远处传来的一句话，“不要滥用寒夜梦魇的力量，希望你早一天能够第二次让神器由实化虚……” “寒夜梦魇？”他站了自己首次编织的梦境中，扬起自己的右手仔细的打量着，“由实化虚？” 整个覆雪城开始坍塌，浅蓝色消失殆尽。 他走下木床，拎起桌子上的一壶酒走到窗子旁，用左手推开窗子，静静的望向九州崖的方向，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