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惊闻噩耗
那时候,生活单调,忙碌辛苦,却终究有家人陪伴在侧,有所守护,有所依赖,有所追求…… 叶爻用力甩了甩头,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现在不是怀旧的时候,她还有更多更要紧的事要做,没有给自己心神放松减压的资格! 她仰头望着天花板,心跳莫名的加剧,总有一种强烈而莫名的不安萦绕心头。 上次出现这种感觉,是在娘出事的时候,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让她至今不敢轻易去触碰,仿佛整个灵魂都会撕裂破碎…… 她闭紧了眼,控制自己的思绪不再去想,试图进入睡眠。 隔壁却有人步伐沉重而缓慢地推开了房门。 原本就在房中焦急等待的陆晓姝看到推门而入却站在门口的燕洛廷,脸色一变,望着他异常雪白的脸色,惊道:“燕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死了,全死了……”燕洛廷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目光呆滞地望着她,忽然伸出手握紧了陆晓姝的肩膀,喉咙干哑地嘶吼:“那么多人!尸骨都没有!全死了!” 唐小川和秦弈霍然起身。 冰凉的手指刀一般戳得陆晓姝一痛,茫然道:“师兄……” 燕洛廷好像没听见陆晓姝的呼唤,情绪完全失控,涩声道:“那么多弟兄,庄主这些年暗中培养的潜伏在帝京的精英,已经作为暗线多年,这次居然全死了,一个都没有活下来,一个都没有……” 他不停喃喃重复着那句“一个都没有”,脸色越来越难看,缓慢地在椅子上坐下来,双手扶住额头,茫然睁着的眼睛里血丝遍布,突然握紧了手,一拳重重打在桌面上。 陆晓姝三个人的心仿佛也随着那桌面狠狠一颤。 “为什么会死那么多人?山庄培养的精英,在任何时候都会设法留下消息,至少应该有人能生存下来才是。”陆晓姝不肯相信。 “我去看过了……那个断崖下面是万丈深渊,死路一条,根本就没有生机!而且那个人手段居然如此狠毒,用的是化尸,现场除了血迹,什么痕迹也看不出来!”燕洛廷齿关剧烈颤抖,面上青筋暴露。 他怔怔望着桌面,惨笑道:“我们所有人都没想到,他居然会宁死也要拉上我们的人同归于尽,以身相诱,当真是低估他了……” “谁?”陆晓姝睁大了眼。 “还能有谁?放眼整个帝京还了他顾西陌还有谁有如此狠辣狡诈的心计!早知有今日,当初……”他狠狠一拍桌子,目光含恨。 陆晓姝震惊道:“我爹要杀左相?” “那天刺杀丽妃行动失败,庄主就基本已经确定了他的立场,虽不能确定他的身份,但他身居高位,掌控着一部分朝廷力量,以庄主心性,怎可能任他存在?庄主行事,一向是宁杀错,不放过……” 他声音戛然而止,看着门口突然出现的那抹纤细人影,心陡然一沉。 站在门口的女子风姿绰约,容颜略显憔悴,清冷眼眸静静望着他,忽然绽开一层薄凉的笑:“燕师兄,你方才,在说什么?可否再说一遍?” 那张清丽容颜像是脆弱的花开在门口,风一吹似乎就能破碎。 她脊背挺得笔直,脑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头痛欲裂,却依旧微笑站立着,一动不动盯着燕洛廷的眼睛。 唐小川飞快上前扶住她,急道:“叶师姐,你不要乱听,这消息也不一定准,我扶你先回房去休息!”伸手要扶他。 叶爻猛地打开他的手,只直勾勾盯着燕洛廷:“燕师兄?” “那么多兄弟的死,我怎可能拿这种事玩笑?”燕洛廷情绪失控,猛地上前拽住叶爻,目光凄然:“我知道你喜欢他。你若不信,自己到那断崖看看去,那都是咱山庄兄弟的血!你娘一条命,再加上这些兄弟的,居然才换他玄影一条命,改日我誓要再去将御龙阁灭门!” 叶爻定定听着,仿佛很久才领会他话中意思,听到他提到娘,浑身剧烈一颤,偏过头,极慢极慢道:“我不相信……” 燕洛廷深深望着她,突然后退一步,悲伤地摇了摇头,“叶爻,你真是让我失望……” 叶爻面容如雪,缓慢地抬起眼,“带我去现场。” 她果然如他所料,倔强如此,骨子里的性子其实分毫未改,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显露出来,他不禁气愤起来。 “好,我带你去!我知道,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燕洛廷将她拽出了门。 叶爻麻木地任他拽着自己的手臂,脚步踉跄,经过门槛石狠狠绊了一下险些摔倒,被他拽着扶住,她下意识看他,他眸子漆黑而绝望。 那种浓郁的悲伤而无奈,她不禁低下头。 出门的时候天降大雨,沉重过的雨点再次劈头盖脸砸下来,他一言不发在雨中策马狂奔,将她紧紧裹在胸前,冰凉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在她的怀里,刻骨的冰冷绝望。 满世界仿佛都是狂风暴雨。 叶爻睁大了眼,努力保持着眼前视线清晰。 她不相信那个人会死。 那么狡猾的一个人,在绝望的境地也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才对。真的没有活路的时候,他会选择让别人死在前面,给他垫背。 这样才符合他狐狸般的心性。 他何况,她晓得,还有那么多那么多未完成的心愿,那么多年的苦心经营,那么大的野心,那么多个数不清的夜晚,游走于白昼与黑夜交替,身披黑暗与光艳的外衣。 曾那样艰难生存下来的一个人,怎可能轻轻易易就甘心去死? 她不信。 他说过,他想要给她自由,带她走,离开这样一个漆黑复杂的地方,他还没实现,怎么会死? 他还欠着她一个像样的婚礼…… 他还没娶她…… 燕洛廷在断崖前勒马,将她放了下去,嘶吼:“你自己去看!就这样一处山崖,掉下去哪里可能有生还的机会?” 叶爻跌跌撞撞走上前,山崖上泥土被雨水浇得泥泞,她脚下一滑,摔了满身泥水,待要站起身,猛地看清身上的泥水居然带着血红。 手指触碰上去,仿佛都会感到阵阵疼痛。 她不甘心,又到断崖边上去看,下方云烟缥缈,深不见底,山壁陡峭得令人惊心,连可以接力的植株都没有。 目光突然触碰到悬崖边的草叶上,根茎处灌满了鲜红粘稠的液体。
她木然在雨中望着那血色,突然脸色一白,“哇”一声一大口鲜血喷出,而后,整个人昏倒在身后走过来的燕洛廷怀里。 大雨突如其来的时候,晁怀烈正带着上官灵在匆匆赶路,不得不在道旁被迫停下来避雨。 雨水从树叶的缝隙间渗落,滴在上官灵的眼睫,她“哎呦”了一声,捂着眼睛抹去眼睛上的水,身边的晁怀烈嗤笑一声,被她狠狠白了一眼。 她身上衣襟已经湿透,风一吹立刻冷得打了个寒战,哆哆嗦嗦抱作一团,靠在树上抽着冷气,嘴唇发紫。 肩头忽然被人盖上一件厚衣裳,上官灵愣愣回头,看晁怀烈只一件单衣站在雨里,见她看过来咧嘴一笑。 披在身上的衣裳厚实柔软,将风雨隔绝在外,屏退了寒意,从皮到骨真切的温暖。 她忽然感到羞涩,握着他衣裳的手紧了紧,抿唇一笑,发丝黏在白皙的脸颊上,沾了雨水的面庞看上去分外干净,光影中美得惊心动魄。 他看得呆住,抬手想要将她鬓边乱发理顺,却被她一掌打开。 “干什么?”她瞪他一眼。 晁怀烈手僵硬呆在半空,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竟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他机智也不亚于常人,只是今天不知怎么的一时有些发懵,被她这么一唬居然愣住了。 上官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回头看了看烟雨茫茫的来路,忽然清了清嗓子,低着头慢吞吞道:“我有个想法。” “什么?” 上官灵犹豫了一下,干笑,“我想……回帝京去。” 晁怀烈听完“哦”了一声,半晌,微笑道:“大小姐,您还真是任性。” “就知道你会嘲笑我。”上官灵靠着树坐下来,垂着眼帘闷声道:“不就是不想嫁给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吗?” 晁怀烈沉默片刻,手缓缓拂过粗糙的树干,正色道:“没错,不想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没什么错,可是,这个过程中,你逃避了责任。” 上官灵霍然抬头。 “看姑娘穿着打扮,应该是出身官宦世家或是名门望族吧?这样的大家庭,起落沉浮,与家族的每个人都息息相关。你生来含着金汤匙,享受富贵荣华,享受家族荣耀,便该知道,有一日也要为自己的家族舍弃一些自己的私人感情,”说着,他似乎想到什么,目光幽幽,“一家如此,一国更甚。” 上官灵听得怔住了。 这个人说的,怎么和父皇母后告诉自己的完全一样? 那日自己去母后那里哭闹,正巧父皇也在。 那是自幼最疼爱自己的父亲,素来是最疼爱她的,尽力满足她的一切愿望,那次却摸着她的发髻,语气宠溺却微带着惆怅道: “灵犀,你是一国的公主,你生来便是金枝玉叶,风华满身,但却也背负着重于所有平凡女子的某些责任。这是一开始就命中注定的啊。” 彼时她不懂,却看出了父皇眼中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