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不约而同
眼前房门“砰”一声关上,随即听到里面传来一声隐隐的上锁声。 他慢悠悠轻笑道:“少庄主身份尊贵,敝府简陋寒酸,怕是入不得你的眼。还是回去照看你未婚夫要紧。” 那语气异常的轻缓,含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叶爻原本想要忿忿迈出的步子,脚抬到一半在半空僵了片刻又落回原地。 里面那位是把握人心的老手,显然是算准了,越是这样说她反而越发良心不安,于是越发不爽。 总是那么了解她,弱点被他拿捏得刚刚好。 她不怒反笑,索性厚起脸皮往他门上一靠,抱着胳膊笑道:“我说,顾狐狸,你想要我走也可以,想要我生气也没什么,不过,解药的事,你总要给我解释一下吧?你那血到底有什么神异的?” “放心,那是丽妃的秘药,解药是摄魂者的血,她如此做,不过是想针对我罢了。” “原来如此。”叶爻恍然大悟。 “问完了?满意了?放心了?快回去,你未婚夫醒了你不在身边怎么行?”他语气漫不经心。 有那么一瞬间诡异的寂静,她忽然修养很好、很缓慢地笑了笑,温柔地开口:“左相大人,您觉得故意激怒我很有趣是吗?” “不敢,少庄主事务繁忙,能来探望已然荣幸之至,怎敢惹您动怒,”他笑吟吟答,顿了片刻,“你大概还要问你meimei的事吧,她没有大碍,我喂她吃的药不过是吓唬她罢了。” 叶爻:“……” “还不肯走?” 不知为何,明知他在故意激怒她,她却忽然心酸,手指缓慢地抚过门框,缓慢而低沉地道:“顾狐狸,你明知道,我确实是来看你的……” 他忽然沉默了。 “我听唐小川说,你失血那么多,却为何不要让我知道?”叶爻轻轻说着,咬了咬唇:“昨天是我不好,险些错怪了你。” 他依旧不说话。 叶爻手指不自觉地在门框上磨出浅浅痕迹,轻声道:“近来局势紧张,我们大概没什么机会见面了,所以才坚持要来看看你。” “……” “你曾说,希望我把一切放下,许我自由,可我如今却想问你,可真心愿意也为我放下一切?这一路走来,难道不觉自己背负太多以至于太过疲惫?” 说着她自嘲地笑笑,低垂着眼道:“我知道你是断不会放弃的,一路行来何其不易,你又怎会屈心抑志为他人做嫁衣?既不能放下,我只愿你从此平安,总之,一切小心,务必珍重。”她垂眸,一转身走了出去。 纤细身影隐没于半明半暗的晨曦中的刹那,一袭素袍的男子推开房门,眸光复杂,对窗前突然落下轻捷的人影低低道:“着人护送她。” 那人低低道:“已经吩咐了。” 顾西陌点点头,墨眸依旧遥遥凝望着叶爻离开的方向,那眼底流光飞舞,婉转风流,暗藏心事万千,突然一倾身,手扶住门框,掩袖轻咳几声,半晌,眉头轻蹙,雪色宽大衣袖上一抹妖艳血红。 他怔怔望着那一抹血色,眼底是nongnong的讽刺,喃喃自语:“昨晚是月晦,她来得可真是时候……”眉宇间染上一抹深深的疲倦,随即吩咐,“通知下去,我身体抱恙,闭门谢客一月。另外,收拾东西,准备今夜离京,切记封锁消息。” “主上,为何不告诉叶姑娘,莫非,您信不过她?” 顾西陌摇了摇头,轻轻道:“不能让她知道,那必会让她为难,况且,她知道一分,便会多一份危险,退一万步讲,若当真有朝一日我……她总会是安全的。” “主上思虑周全,只是请勿优思过甚!”说着重重拜伏在地。 顾西陌怔了怔,闭了闭眼:“退下吧。” 那人不敢再多说,迅速退了下去。 静立的人目光落在门框被叶爻因心绪复杂抠出的深刻印痕上,如玉指尖在那小小的刻痕上摩挲而过,他唇角忽然掠起薄薄笑意,心底深处竟渗出淡淡欢喜,夹杂着淡淡惆怅。 欢喜于素来爽利不喜纠结的她为自己的那一份踌躇心事,让他觉得珍贵难得。 惆怅于经历过大喜大悲后的她性子里多出的那一份隐忍,学会了将心底的失落悄悄掩藏。 有一句她说的没错,这一次分别之后,真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再见了。与其来日眷恋怀念,不如此时干脆不见。 这样的心思,她终有一日也会懂吧。 天边才被曙色燃亮,日光渐渐突破云层挣扎而出,而此刻的苍云国边界有人跃马扬鞭哈哈大笑,笑声恣意,“还真要感谢母后,给朕指了这一门婚事,让朕有了出宫去外面看看的机会!” 有人在身后催马叫苦不迭:“圣上,您慢点,小的们追不上……” 还有人哭丧着脸:“还有几日就是两国约定的纳彩求亲之日,圣上您这时候是又要去哪里?上次太后给您指定了日子,结果您跑去了景炎国看叶姑娘……”说着突然噤若寒蝉,止了话头,吐了吐舌道,“这次又给您指了日子,您可千万不能再给耽搁了。” “那个什么公主有什么好,朕不稀罕,朕要逃婚!”曙光中那人笑容飞扬,一句豪言壮语吓得身后人抖了抖。 “圣上,您一定是在跟小的们开玩笑呢。” “谁跟你们开玩笑?谁有聊有心情有闲空跟你们开玩笑?”那人一丝不苟正经脸。 “……”身后随从们绝倒。 这要是回头让太后知道了他们跟随皇上出境逃婚,太后还不得让人把他们揍扁? 那人丝毫没有因为自己身后几个人即将因为自己的任性遭殃而愧疚,犹自沉浸在自己因出境成功的世界里沾沾自喜,若有所思喃喃道:“听说那丫头当了少庄主,这回总该扬眉吐气了吧,哈哈!” 随从甲乙丙:“……” 两个时辰后…… 景炎国帝京某条大街,一个锦衣华贵的少年大摇大摆在前面走着,身后有人凑近了低声提醒:“公主殿下,您可要记着时辰,陛下嘱咐过,您微服出宫不得超过三个时辰……” “知道了知道了,啰里啰嗦。”少年烦躁地皱了皱两道纤细的柳叶弯眉,明眸一转,嘿嘿笑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我,我去街对面那家古董店看看有没有什么稀罕玩意儿给父皇带回去开开心。” “您请便。”那两张古板脸面无表情。 纤细娇小的身影一闪,闪进了古董店,融入人群里瞬间不见了影子。 两张古板脸对视一眼,迅速分头向街的另一面绕去。
不出他们所料。绕到古董店后门的他们满意地与正试图从后门偷偷溜走的某公主打了个照面。 看到两张古板脸的刹那,上官灵脸上笑容瞬间僵硬,抬头望天:“啊,两位护卫大哥你们看,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啊好风光。” 古井无波的两张脸依旧不变,淡淡道:“公主殿下,还请您不要浪费时间了,也不要想着耍花招,抓紧时间,迅速回宫吧。” 上官灵眉毛一竖,怒哼道:“还不到三个时辰,催什么催?本公主要玩得尽兴!去去去,一边去,休要扫兴!” 内心里将两个护卫全家问候了千八百遍,上官灵开始绞尽脑汁苦苦思索甩脱这两个麻烦的办法。 今天她是好不容易得了出宫许可,却被父皇派了这样两个精明谨慎且缺乏同情心毫无人性化的两个护卫跟着,名为保护,实则是为了看着她不让她有溜走的机会。 父皇派的人不同于她自己的亲信护卫,是绝不可能给她放水的。一路走来,她已经深深体会到了这一点。 朱唇勾起一抹冷笑。 想看着她?笑话!她上官灵要做什么事,几时是他人能妨碍的? 托着下巴思索了一阵,可惜暂无灵感,看到前面一家酒馆,索性大叫一声:“我饿了!我要吃饭!”说完也不等那二位反应,一头扎了进去。 一进去看到里面有张空桌子,上官灵往上面一坐,将店里人扫视一圈,见中间有一群衣饰整洁气度不凡的人,中间那个似乎是管事的,一袭玄金的长袍,黑环束发,背对着她坐着正在喝酒,看不见面容,旁边那些显然是他的随从。 这一群人沉默地坐在那里,不说话,只喝酒吃菜,个个衣饰整洁,神色沉凝,腰间还佩着刀,显然身份不一般。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眼前两张古板脸正要落座,她猛地一皱眉:“怎么回事?懂不懂规矩?我是主子,你们是奴才。岂有主仆同桌的道理?” 两张古板脸对视一眼,沉声道:“那我们去另一桌。” “不必了!我去找那位公子交交朋友,讨杯酒喝,顺便谈谈心!你们就不必跟来了!” 说着竟然真的跑到了对面那一桌,在那年轻公子对面径自坐下了。 两张古板脸再次对视一眼,心里想着临行前并未听说不允许公主与人搭讪,犹疑了一下,终究没有上前阻止。 那一桌人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加入,见她来了也一言不发,自己吃自己的喝自己的,仿佛她是空气。 她笑嘻嘻冲那人一挑眉,拱手道:“这位仁兄,小弟看你器宇不凡风采出众,定非常人,想交个朋友,我请你喝酒,如何?” 说着从袖子里抖落一枚金锭,咣当一声落到了对方面前。 金锭当前,那人却神色不动,自顾自喝完了手里的酒,看也不看那黄澄澄的金锭,而后,猛地一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