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花与蝴蝶
熊飞飞悠悠醒转，床前只有夏芸一人，便问：“你师哥呢？” “他被我支走了。” 熊飞飞支撑着坐起来：“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不回去，你受了伤，我要照顾你。” 熊飞飞心中一暖：“可是不回去，你师尊会责怪你的。” 夏芸坚持道：“若是回去了，我会责怪我自己的。你是因我才受的伤。” “这是我自愿的，你不必自责。” “我不管，我就是要陪在你身边。” 其实熊飞飞也舍不得她离开，便说：“但此地不宜久留，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好呀好呀。”夏芸欢呼雀跃。 熊飞飞能去什么地方呢？天这么大，地这么大，却没他的安身之处，除了那座练剑的深山。 那座山没有名字，我们就叫它“无名山”吧。 山无名，人无名，剑也无名。 到达无名山，熊飞飞如远游归来的浪子，心生安定之感。夏芸则活脱脱像只小兔子，一路蹦蹦跳跳，东张张西望望，若不是要搀着熊飞飞，怕是要飞起来了。 晚霞灿烂，遍染层林。霞光照在夏芸年轻的脸蛋上，明艳不可方物。 曲径通幽处，是一间古朴的木棚。 棚内还剩一些吃食，夏芸把熊飞飞扶到床上坐下来，动手生火做饭。熊飞飞内心宁静而安详，眼神温柔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孩。 不大一会，饭菜上桌，香喷喷，暖融融，夏芸欢呼：“开饭咯。” 这个场景，忽然让熊飞飞鼻子发酸。 夏芸给他夹菜：“快尝尝，本姑娘的厨艺如何？” 食材有限，所以这桌饭菜其实很简陋，但却是熊飞飞这十几年来吃到的最好吃的一顿饭。他边吃边说：“嗯，你的厨艺，比你的剑法强多了。” 夏芸笑颜如花：“哼，总算有一样本事比你强了吧。” 熊飞飞大口大口地吃完了，眼里终于泛出泪光。 饭后，熊飞飞搭起一张简易的床，把原先的床让给夏芸。夏芸也不推辞，笑呵呵道：“一顿饭换一张床，不赖。” 晚上，熊飞飞踏实地躺在床上，疲倦而满足地闭上眼。棚外，古木摇风，滔滔如海，有一种广阔的寂寥。 夏芸很兴奋，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熊飞飞在黑暗中露出淡淡的微笑，安静地听她东拉西扯，谈天说地。夏芸的声音很好听，外面辽阔的风声也似乎安静下来，在偷听这个娇俏可人的小姑娘娇声闲语。 第二天，熊飞飞长觉醒来，不见了夏芸。他慌张地跳下床，奔出屋外，只见夏芸远远跑来，向他高呼：“我在后山看见花了，好大一片花海呀，还有好多蝴蝶。” 花？熊飞飞在这里住了两年，都不知道这里有花。他问：“在哪里？” “待会我带你去看，你先帮我做一个扑蝶的网兜。”跑到跟前，夏芸娇喘吁吁，激动不已的模样。 不一时，熊飞飞就做好了，网兜绑在树枝上。夏芸接过来，笑道：“真难看。不过我喜欢。嘻嘻。” 后山果然有片花海，花色繁多，热热闹闹，鲜艳了大半个山坡。花香四溢，彩蝶翩飞。熊飞飞看傻了眼，他从来不知道山上原来生长着这么多花。他一直在练剑，他的眼里只有剑。 美人如花，花在花中。 夏芸举着熊飞飞特制的网兜，在花丛间奔来跑去，扑蝶为戏。熊飞飞坐在草地上，含笑注视着她。直闹了半天，夏芸才累了，小袋子里装了好几只蝴蝶，色彩斑斓，薄薄的翅膀微微抖动。 “好看吗？”夏芸香汗淋漓，笑容灿烂。 “好看！”其实熊飞飞说的是夏芸好看。 夏芸坐到熊飞飞身边，眼睛闪闪发亮，喜悦地瞧着袋子里的蝴蝶，不时拿手指去逗，玩得不亦乐乎。最后，却幽幽地叹了口气，把蝴蝶放了。蝴蝶张开艳丽的翅膀，轻轻扇动，又飞进花丛中。 “怎么放了？”熊飞飞问。 “蝴蝶这么漂亮，可是又这么脆弱。我还是觉得它们飞起来更好看。” 何止是蝴蝶，世间美好的事物，岂非都很脆弱？ 越美好，越脆弱。因为太美好的东西，会遭到上天的嫉妒。 也正因为脆弱，美好才显得弥足珍贵。 上天是在用一种残酷的方式，提醒世人珍惜美好。 熊飞飞突然动情地说：“夏芸，让我来保护你吧。” 夏芸的身子明显抖了一下，转过头，脉脉地凝望着熊飞飞的眼睛。那双眼睛，深邃如大海，隐藏了太多秘密，一直是冷冷的，有时候还会翻起滔天巨浪，但是一旦温柔起来，似乎可以安慰世上所有的孤独。 然而，这片海本身就是孤独的。 夏芸第一次遇见他，确切地说，第一次遇见他的眼睛，就爱上了他。当时熊飞飞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只一眼，夏芸便看见一种深沉的温柔，在熊飞飞的眼底惊鸿一闪。 尽管那温柔埋得很深很深，但夏芸还是一眼就看见了。 “嗯。”夏芸轻轻地说。 这一声虽轻，却深。 说着，夏芸抓住熊飞飞没有握剑的手，依靠在他肩头上。 蝶影翩迁，花香袭人。 夜里，夏芸又回复活泼跳脱的性子，居然给熊飞飞讲鬼故事。夏芸嘴里的鬼故事一点都不吓人，反而很有趣，有几次熊飞飞差点笑出来。 讲完了，熊飞飞问：“这些故事谁讲给你的？” “我娘讲的，每天睡前她都会讲故事给我听，我最爱听她讲鬼故事了。” 熊飞飞笑不出来了，他没见过父亲，母亲也已去世，哀声道：“有娘真好。” 那边传来夏芸的声音：“几年前一场大火，把我娘烧死了。” 熊飞飞心头一颤：“你爹呢？” “我没见过我爹。” 熊飞飞一直以为夏芸只是个少不更事的小姑娘，原来她的命运并不比自己好多少。她心里明明很苦，可是表面上看起来，却那么快乐。 这时，夏芸在那边床上说：“我想我娘了……”话声中传来轻微的啜泣。 熊飞飞不知所措，爬下床，来到夏芸床前：“把你的手给我。”然后握着夏芸的手坐到地上，“我陪着你。” 夏芸柔嫩的手指也抓住他的手。这只手和白天那只手不一样，有很厚的茧，是熊飞飞用剑的手。她问：“你练剑一定很辛苦吧？” “嗯。”熊飞飞道，“以后你就叫我小熊吧，我娘常常这样叫我。” “嗯，小熊。” 少顷，夏芸又叫：“小熊。” “嗯？” “小熊。” “什么事？” “小熊。小熊。小熊。小熊。小熊。嘻嘻。” 熊飞飞听她笑了，心下一松。 夏芸忽然有点羞涩，腻声道：“你以后不要叫我夏芸了，叫我芸儿吧。” “嗯，芸儿，真好听。” “小熊也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