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明山旧事（一）
自那日归来，我便昏昏沉沉地睡了几日，叶老爷和夫人觉得没照顾好我，很是愧疚，炖了参汤，每日送来。叶珂亭每日早中晚各来一次，也不多说，有时候和宁远交谈几句，有时候在院子里稍坐就走，所以我清醒的时候基本没见过他，但我对于他和宁远交流增多这件事很是欣慰。而申屠嘉陵那个没良心的，只是送来一堆珍贵药材，便满平城的寻觅生意去了。 今天稍稍舒服些，吃了素芳炖的小母鸡更是神清气爽。我在院子里纳凉，见到叶容川走进院子，他本形容高壮，几日不见，竟消瘦许多，离得近了隐隐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他把一盒长须山参放到桌子上，笑着问我是否康复了。几次接触下来，我深知容川大哥本质淳朴厚道，可现在连笑着都带着些苦涩，情之一字，害人不浅。 叶容川这颗好白菜偏偏让猪给拱了，猪跑了，留一地惨景。这就算了，白菜还在苦苦思念着猪。 闻着他身上竹叶青的香气，我不禁馋虫上脑，约他酒楼一游。 酒是个好东西，能让你在喜乐的时候一笑纵平生，也能让你在苦难之处一醉解千愁。但酒也是个坏东西，它可以勾起人心里埋藏最好的记忆，越醉反而越清醒。 眼前的叶容川三瓶流年韵下肚，正在我面前哭的泣不成声，絮絮叨叨地回忆着傅筱卿，你们相识不过短短数日好嘛？这情深至此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好在我们在雅室里，要不然别人看到这个景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怎么辜负他了呢。 有些男人就是很容易会爱上一个人，爱的简单纯粹，被辜负了一如既往，直到伤透了心才投入到下一次周而复始中。我转着杯沿，轻嗅流年韵醇香中略带苦涩的气味，一杯下肚，酸甜又辛辣的味道让我嘴角微抿。回甘后的绵长让人熏熏然又意犹未尽。 看着喝的火候到了，可以煽情了。我拍拍叶容川道：“大哥你哭也哭了，我只问你，你可知自己中意傅筱卿哪里？” 叶容川醉眼朦胧告诉我：“筱卿为家中庶女，自幼不被重视，但是你知道她多努力么？她告诉我她并不聪明，所以经常一个人练舞看书到半夜，我为了鼓励她打造了一支金簪赠予，她也不肯接受，说是太贵重了。你说她这样的女子又怎会加害于我，但我身上的伤口还是切切实实地提醒我。你说她是不是有苦衷才没有来找我？” 我内心“呵呵”一笑：“我和叶珂亭那是撞破你们...就是你们...她坐在你腿上那日，又怎么说？” 叶容川也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日是筱卿喝的有些多了，我也觉得她有些热情了，但你也知道她平日里是有多端庄的。”好吧。还真不知道。 我斜倚栏杆，看向远方的缱绻的云影，耐心对他道：“容川大哥，既然交浅，何必言深。你们短短数日之识，看到的不过只是片面，人都有太多面，你可知你看到的哪一面是真实的？你对她的感情并不似你想的那么深厚，有同情，有欣赏，更更重要的是，你或许没经过女子投怀送抱吧？”看他听进去了，我继续道：“又有几位男子会抵得过主动的女子，只是真情假爱之间，你太认真了而已。” 叶容川也些委顿告诉我：“娘亲和珂亭也曾劝过我，只是我心里总是觉得很憋闷，也总是想起她。父亲对我和珂亭管教很严格，让我们身为男儿应杀伐决断应斩钉截铁，我也不知为什么我对感情之事处理的这样不果决。” 我继续把酒给他满上，对他爽朗一笑：“或许你是酒喝的不够，或许是你妹子见得不够。我自有一副良药，包你药到病除，不知叶大少爷可信得过我？” 叶容川豪爽一笑，愿意一试。 我醉眼朦胧地道：“山人自有妙计，今朝有酒今朝醉。畅饮杯中物，疏狂醉今生。明天醒来后你还是条好汉。” 我和叶容川一杯一杯复一杯，我对她讲了许多草庐趣事，像师父给我们吃完醉虾后吃西瓜，茅房根本排不上队；为了怕师父走丢我们曾养了一只狗，结果有一天去市集狗回来了师父还是走丢了；还有我置气离家出走，结果被人贩子带走，师父带着他俩把人贩子吊在城楼上三天三夜的故事。 我讲的绘声绘色，把叶容川笑的趴在桌子上，我趁机对他说，人生本就应该哭笑由心，把心里的深情给予更加值得的人。 容川大哥诚恳地点点头，告诉我他和叶珂亭幼师就没有那么多有意思的事儿，每日早起习武，上午与叶老爷处理公务，下午还要去学堂，到了晚上要练功，而他幼时在明山的生活则更加严苛。 我不禁好奇，容川大哥还在明山生活过？ 待我和叶容川勾肩搭背的互道大哥，兄弟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只是他长得特别高大，我只能够到他的脚，难道我看到了天神？ 只是眼前这位明显不好惹，脸色似锅底，声音似惊雷，我拉起容川大哥就要跑，但是容川大哥实在太沉了，我拽了几下都没拽起来，反而让我一个趔趄磕到了墙上，因为手还拉着他，没能及时扶助墙，脸就顺着墙滑下来，火辣辣地疼。 师父曾说过，有位名人曾经曰过，打不过的时候挠一下就跑，我铭记师父教诲，对着向我走过来的那张冰块脸狠狠挠了一下，踏起擎波御风的脚步就要跑。但是我的腿却在关键时候却不听使唤，招式刚起势整个人一软盘腿坐下了，场面很是尴尬。 那人趁机过来反剪了我的手，把我扛了起来。我四肢翻腾却挣脱不了，累了也就安静下来，上半身吊在他的背后倒着画圈圈。只听他说着什么成何体统，岂有此理的。 我使劲拍了拍这人的背，对他道：“你这人怎么和叶珂亭一样烦人！我还做了首诗送给他：小古板，假正经，啰啰嗦嗦要人命！”说完我哈哈大笑，自觉十分押韵。 没想到刚说完，这人却把我摔到了地上，我的酒晕被短暂摔醒，定睛一看正是叶珂亭一脸怒容地看着我。 我立马站了起来双手扣在身前，做低眉顺眼状。他瞪了我一会儿，转身进了山庄大门，随后两名嬷嬷出来把我搀进了院子里，至此，断片。 当我幽幽转醒，看见宁远正坐在床边一脸无语看着我。我告诉她我还有点晕，她则告诉我她现在也晕。 据她的描述，我入庄之后一路小跑，看到每个人都热情的打招呼。我表示这是一种礼貌，她白了我一眼说：“是呀，当你看到叶夫人的时候，跑过去握住人家的手说’小娘子甚是俊俏，给小爷笑一个啊‘，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卷铺盖卷儿走人了？” 我听完把脸蒙在被子里，只想静静，敢情我内心还住着一位小相公呢。 这时候叶夫人拎着一个食盒走进来，我立刻小鸡啄米般地点头道歉。叶夫人握着我的手问我：“小公子，奴家笑的可合您心意的？” 我愁苦地对宁远使了个眼色——可以收拾小包袱滚蛋了。 叶夫人让我到桌子旁坐好，打开食盒，把一碗汤放在我面前，笑着对我说：“孩子快喝了，喝完了胃就舒服了。”看我一脸窘迫，她又安慰我：“你是你师父带大的，所以你性格这么随性我完全不意外，你在我面前完全不用拘谨。” 我好奇问：“您认识我师父。” 她微微一笑告诉我：“自然，对外我是悦慈的侍女，对内她是我的师父也是我的jiejie。她本应是这闻达山庄的女主人。” 我一听很是震惊汤水温暖，我胃里舒坦了许多，喝完汤询问关于师父的事情。 只听叶夫人娓娓道来：“你的师父呀，她一出生便拥有了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一切，恐怕连当朝公主都不及她当年拥有的一切。你的师父是明山前主明叔夜的独女。明山主是九曲明山第七任掌门，二十六岁接任明山掌门，二十七岁迎娶他青梅竹马的恋人。明夫人虽然机智无双，但自小体弱，待三十岁才有了你师父。明山主虽然掌管着武林第一大帮，但极为痴情，三十三岁只得一女，至宠至爱。 明夫人在世时用她的智谋帮明山立下极为严格的门规，用人唯贤，赏罚有度。明山在当时如日中天，武林谁人能及？可不是今日的景象。 可惜天妒红颜，明夫人在悦慈三岁时离世。但你师父并不孤单，明山主共收了五位徒儿，把他们名字中间之字改作“明”字，大师兄是沈明昭，二师兄是温明孔，三师兄是卢明英，四师兄就是拙夫叶明达，还有小师弟江明雪。江湖人称“明山五骏”。记得有一次他们师兄弟几人给明山主筹备一份贵重的寿礼，由北方运回南方，一路上江湖各个帮派，各路英雄争相护送，等归山之后原来的一份贺礼竟然变成了十几牛车礼品，可见当时明山在江湖的地位。 悦慈的成长有父亲的宠爱，有师兄和师弟的保护，有我和闻嫣的陪伴，还有千万人的尊重。明山的事物厘清后，明山主经常带着五骏和悦慈周游各地，行侠仗义。那时的她真是天之骄女。” 我不禁好奇，师父到底做了什么能让她的人生如此大起大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