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还闹绝食

    玲珑并未直接回房，想到方才的情形，她心底一阵不安，于是便半道去了温泉池，这才看到被上官孑拍碎的砚台还安静放在温泉边。

    如此纯良的砚台居然也能一掌拍碎，可见力气真的不小......

    只是，这上头的血迹——

    她想要用水把血迹洗去，又不知为何停了手，犹豫了半天，她终于还是从怀中取出手帕将沾了血迹的砚台收起来，拿回到房里放着。

    玲珑知道上官孑喜欢这个砚台，否则不至于去哪儿都带着，可如今这砚台已经断成了两截，既然断了，他就是要回去也没什么用，她是琢磨着依照这款式再给他重新打造一个，也算是自己的一点补偿。

    将东西收好，她又忍不住出了门，对着厢房的方向发起了呆。

    他极少动怒，也从来不会像今日这般对她置之不理，可她依然想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了，只知道他一日没有解气，她就一日不会安心。

    两人自幼一起长大，在心里她早已经把上官孑当成了哥哥，这种让家人生气的感觉不好受，以至于她一整晚都坐立不安，直到千户把早膳送来，她看着一堆平日里自己喜欢的膳食，竟也没有半点胃口。

    不知道二公子用膳了没有，他气消了吗？

    只是迟疑了片刻，玲珑突然将手中的碗筷一丢，然后猛地站起身，迈步去膳房取来托盘，将桌上的菜肴放在托盘里，匆匆往厢房奔了去。

    厢房里，燕十三正巧捧着托盘，剑眉紧蹙地从上官孑寝房的方向离开，托盘里的东西原封不动，很明显是房内那人并不愿意用膳。

    此时看到玲珑匆匆而来，手里还带着食物托盘，他脸色更是不由得沉了沉，压下心头复杂的滋味，他淡言道：“玲珑姑娘有事么？”

    “我.....我是来找二公子一起用膳的。”目光落在他手中托盘上，玲珑眸光微闪，这才轻声道：“不如，你就让我试试吧。”

    燕十三闻言本想拒绝，但见她一脸真诚，而且不管自己怎么劝，上官孑也确实不愿意用膳，他也实在不忍心让自己主子一个人饿着。

    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犹豫再三，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道：“少爷今日心情不好，若是他不愿意，还请玲珑姑娘不要勉强。”

    玲珑明白他的意思，若是他家主子不愿意，她最好不要继续烦他。

    她颔首，见房门紧闭着，她不知道里头有没有上锁，并没有推门，只是轻声唤道：“二公子，我送早膳来了，你陪我一起用膳好么？”

    除了安静还是安静，里面的人并没有丝毫的回应，她不死心，又道：“有红烧鱼rou，东安子鸡，松黄汤，你就真的不想尝尝看？”

    发现自己似乎方向找错了，她顿了顿，才又唤道：“二公子.....”

    房内的人还是没有回应，眼角余光瞄到一直守在一旁不愿意离开的燕十三似要举步向她走来，她一怔，忙又道：“二公子，绾儿她...”

    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拉开，上官孑一脸平静地出现在她面前，眼底却分明还似藏了一丝愉悦的光芒：“她出什么事了？”

    “没，没有......”玲珑有点反应不过来，盯着他目瞪口呆。

    他不是在生气么？

    怎么看起来竟是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虽然看不真切，她却能感受到他眸底的笑意，她动了动唇，见他的目光绕过二人四下查看，不禁不安起来：“我......二公子......”

    “你骗我？”看到二人这副局促不安的神情，他多少也猜到了些。

    “怎么，有好东西也不找我，上官孑，你这可不够意思啊。”正当上官孑怒火就要爆发之际，二人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

    玲珑和燕十三闻言不禁面面相觑起来，一副出乎意料的模样，却见方才还脸色阴沉的上官孑瞬间换了副面孔，唇角边的笑容大大的。

    玲珑瞧着这两人你来我往相见甚欢，按捺不住道：“你可算来了。”

    “你若是再不来，少爷怕就真要绝食了。”燕十三补了一句。

    “这倒是件新鲜事，说来听听？”绾婳看着燕十三，示意他继续。

    他们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踩了痛脚，上官孑登时大发雷霆，怒道：“放肆，你们怎么说话的，什么绝食，小爷我就不是那种人！”

    绾婳皱眉：“你生的又是哪门子气？”

    “我......”对上她疑惑的目光，上官孑居然一时无言起来。

    他生的是哪门子气？想想，他还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纯粹就是突然看这燕十三不顺眼，看他跟绾婳居然这么聊得来，心中更是不爽，憋了一肚子闷气，就想把他踢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罢了！

    “哈哈哈......阿孑生的是哪门子气啊，你没看出来，我可看出来了。”娇笑声起，一道妖娆的身影，转眼便依偎到了上官孑的身边。

    绾婳冷目一眯，那女人却只是含笑瞥着她，似是故作姿态地道：“我虽看出来了，可我却不会说，我知道你们这些小姑娘家别扭。”

    听她张口就喊上官孑名号，看玲珑玉燕十三的反应，显然也已是见怪不怪了，因此绾婳并未在意，只道又是个“红颜知己”罢了。

    此女红妆粉饰，虽一身粗布棉裙，却是露骨风sao，眉间一颗红痣妖冶，眼波流盼，全是妩媚，香臂轻压在上官孑肩上，她微俯身间，更是衣襟拢不实，酥胸半露，看得闻声赶来的千户等人瞠目结舌。

    春色无边，燕十三却是十分君子地避了视线不去看，美人在怀，上官孑却拿眼睛瞅着绾婳，像是怕她生气，又有点期待她生气般。

    那妖媚的女人纤指微微抬起上官孑的下颌，低声娇嗔道：“今儿好不容易见着你一回，怎么又跑了？我正想跟你谈谈我这胭脂的事呢，你上回给我的胭脂都用光了，我喜欢那香味，你再给我弄几盒来。”

    上官孑留意着绾婳的脸色，见她秀眉微蹙，当即二话不说便推开了那女子的手，干笑道：“妲姒姑姑，小爷现下没空，回头再说。”

    这妲姒，便是这临安城里有名的美人儿，见他不应，她只红唇一撇，转移目标，贴到绾婳身畔，“燕公子，您还是这般风流倜傥。”

    她一靠近，燕十三只觉浓香扑鼻，浑身不自在，挪身道：“谬赞。”

    “哼，若是别人，老娘可不会多搭理，但若对象是你这美公子...她说着又要贴过去，燕十三却是蹙紧了剑眉，并未应答，只闪身避开。

    妲姒见他与上官孑一个盯着面无表情的绾婳看，一个则避着不理睬她，真是自讨没趣，秀鼻一皱，她叉腰哼道：“得了，不逗你们就是，只说正事，你们是买卖消息的，我这里有一个消息，你们要不要？”

    这话一出，几人当即抬头看她，燕十三十分有眼力地把千户一行人挡在了屋外，只推说几人有要事相商，不便打搅，让他们先回去。

    妲姒挑挑眉，见这招着效，十分得意，轻吹十指丹蔻，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有可靠消息，说有大批官兵从金陵出发，已沿昆山到了城外驿站，很有可能会到这里来，说是要抓一个女人......”

    话音一顿，狐眸轻扫，她妩媚一笑，“既是买卖，哪能没有报酬？”

    上官孑急道：“到底要抓谁？你快说，你要几盒胭脂小爷都给你。”

    妲姒看了他与燕十三一眼，轻佻道：“我现下可不要胭脂了，你们两个，你若想要这消息，晚上就到我房里来，来了，我就告诉你……”

    说罢，她双手一伸，各往两人颊边柔柔地摸了一把，这才腰肢款款，媚笑着出了门去。

    上官孑闻言，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扭头见绾婳仍是那般面无表情，正正经经地看着他，想了想，犹豫着开口：“绾儿，你别......”

    绾婳挑了挑眉，只问：“真想去？”

    上官孑不吭声了。

    绾婳又补充道：“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可不会阻着你。”

    上官孑闻言当即剑眉一皱，心里莫名地烦躁了起来，他道：“又是这句，你就那么记恨我当初说你这句啊？那还不是因为你——”

    绾婳却不等他说完，扬声打断：“上官孑，你别忘了我说过的话。”

    再次唤他名字，却已似平常那般，上官孑心内一空，反恨不得她不唤他姓名：“我知道，只谈买卖不谈感情嘛，你说过多少遍了？”

    “玲珑，你可不能偏心，不是带了吃的么，都给我吧。”绾婳朝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接过玲珑递过来的托盘，绕过二人便走了进去。

    上官孑见此也收敛了身上的寒气，自觉让开到一旁，任绾婳进去。

    只是在她抬步进去后，侧头看了燕十三一眼，眼底哪里还有温柔的笑意，那一眼，是绝对的冰冷，足以让人如坠冰窖，浑身立起寒意。

    燕十三恭敬地点了点头，随即带着玲珑迅速远离。

    “你多大了，还闹绝食？”绾婳把东西放在桌上，笑着盛了碗饭送到他的面前，目光也一直有意无意地往他右掌瞄去，似要窥探什么。

    上官孑却全然不理会她的目光和不含恶意的戏谑，好似根本注意不到那般，夹起菜肴便吞咽了起来。见此情形，绾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和他一起用膳，整个过程大家都安安静静的，谁也没有打破沉默。

    直至膳后，燕十三才十分敬业地来给两人把桌上的残局给收好，换上一壶清茶，绾婳终于忍不住道：“上官孑，让我看看......”

    “已经上了药，不碍事。”上官孑端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清茶，淡然的话语打断了她：“倒是你，在我这里待着，不怕别人说闲话么？”

    绾婳闻言微怔，片刻后才回神，失笑道：“你何时也这般迂腐了？”

    “不一样。”上官孑的目光忽然幽深了下去，绾婳蹙眉不解，正欲开口询问，他却猛地倾身向前，竟在瞬间便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时你还未成亲，不一样。”

    “对我来说，不管是否成了亲，你就是你，永远都是我的孑哥哥，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僵硬的手掌不知何时落在了她肩头，慢慢收紧。

    “上官孑，你不会......”他的眼神太过专注，绾婳真的被他吓住了，手下意识落在他胸前轻轻推了一把，试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如你所想。既然你也不排斥，不如试着接受我，别担心，我会对你负责。”他幽黑的眼眸微微眯起，低头，竟真的向她凑了过来。

    炙热的气息一股一股地洒落，直到四片薄唇之间只剩下不到半寸的距离，绾婳这才在一阵被蛊惑的气息中猛然回过神来，她用力将他推开，霍地站起身，震惊地瞪着他，怒道：“上官孑，你别太过分了！”

    “你主动过来寻我，还把自己和我两人单独关在我的寝房里，这行为，难道不就是为了让我放纵的么？”他暗中调整着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在刚才的亲近中不小心乱了的气息，挑起浓密的剑眉，浅笑道。

    “现在才把我推开，是真的在拒绝，还是在玩欲拒还迎的把戏？”

    他的话让绾婳心头猛地一堵。

    的确，在她心里，上官孑永远还是小时候围着她，信誓旦旦地说将来要一起行侠仗义的上官孑，她从未想过他居然会这样想自己，也在方才知道，当他这么想她的时候，她竟会失望，甚至......痛心。

    “上官孑，到此为止吧。”她不动声色地咬紧了唇，很多东西在心底慢慢崩溃着，她那自以为是的友谊，那些从不愿在旁人面前放下的防备......原来到头来，这一切竟都是她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大步往门外走去。

    她为他伤担忧了一下午，却不知原来在他心里她竟是这么个人！

    这一刻，说不上有多心痛，只是有些绝望......

    “你若是不高兴小爷嫖你，那......”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他隐隐含笑的声音：“不如换你来嫖小爷如何？小爷可以少收点钱。”

    绾婳闻言身子便是一僵，脚步也是蓦地一顿，若不是此时情况不对，她一定会忍不住放声大笑，可是，在这种时候，她根本笑不出来。

    上官孑......你这家伙，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不行么？”他站了起来，慢步走到她身后，凑近她。

    “那......小爷贱卖如何？”

    “臭小子！”绾婳握紧的拳头随着她的回身一下便落在了他的胸膛上，由于余气未消，这一拳下去力气可不轻，只是一拳，上官孑整个人便被她打得顿时乱了气息，忍不住轻咳了起来，好不难受的模样。

    她吓了一跳，忙抬手在他背上拍着，为他顺气：“你没事吧？”

    更想不到的是，她的拳头居然比起过去要沉重那么多，在听到拳头与他胸膛碰撞到一块的声音后，她已经听出来了，这一拳，不轻呀！

    “你这死丫头，是想谋杀么？”上官孑顺着气，唇边笑意也早已散去，一张好看的俊脸因为痛楚而微微扭曲，抱怨道：“就算不嫖也没必要毁了小爷吧？你知道这天底下有多少姑娘等着小爷去怜惜？”

    绾婳狠狠刮了他一眼，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家伙，戏演得这么真实，竟连她都差点被骗过去了！

    本来还笑着，可一回想起刚才的绝望时，绾婳心头还是忍不住冒出一阵酸楚来，喉间更是一口气死死地卡着，呛得她差点当场落泪。

    上官孑分明也看到了她眼角压抑的泪意，心头一紧，连装痛都忘了，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方才.....”

    她咬着唇，不会笑就不笑了，别过脸哑声道：“眼睛进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