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束闲之死
亶宣帝韦同甫是个荒yin无度的君主,俾昼作夜,贪恋女色,但他在处理军政大事时倒是颇有几分力度,再加上他的身旁有一位算无遗策的治国军师为其出谋划策,使得他将政事处理得也算是井井有条。 束闲是亶宣帝麾下的一员猛将,跟亶宣帝韦同甫沾亲带故,亶宣帝对束闲也是宠爱有加,在朝政上也是敬称他为‘束大将军’,几乎次次上朝都对他不吝赞词,经常把他挂在嘴边,没事儿就来几句束闲的好话。给予他极高的地位,对他嘘寒问暖,甚至还曾要求史官将他的事迹夸大地记入史册。 亶宣帝的迷汤自是让束闲神魂颠倒。束闲本是军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士卒,只因自己的meimei长得貌美动人,被皇帝看中选为妃子,meimei无意间提起了束闲的存在,吹了吹枕边风,他才引起了上位者的注意。 起初是那位治国军师找上了自己,那位治国军师说他是上驷之材,不愿看到人才被埋没,并为他指点迷津。束闲深感自己遇到了伯乐,而且在他按照治国军师的话做事之后,他果然受到了皇帝的重视,在军中愈来愈如鱼得水,地位很快就上升到都尉,进而就是将军。加之他带军打了几场漂亮仗,皇帝也开始对他大肆夸赞,这种从一介草芥到圣上心腹的翻天覆地变化,自然是让束闲开始飘飘然。 尽管近些时候自己几个朋友偷偷劝诫自己与那治国军师保持距离,因为那人是在将国家当做玩具,就连皇帝也只是他的傀儡。只是束闲却充耳不闻,只因自己是因治国军师慧眼识珠并加以提拔,才能得到今日的成就。对于他而言,他要做的就是连立军功,得到皇帝和治国军师更多的赞誉,获得更高的地位与权力,他只需要做好这些就可以了,不需要关注那些权官的勾心斗角。 只不过令束闲感到奇怪的是,最近亶宣帝却突然改变了对他的态度,像是忘记了他的存在般,对他不闻不问,只是单纯的例行公事。 倒不是有意冷落他,实际上此时他的待遇与其他武将无二,只不过是亶宣帝将他的特殊优待撤回了罢了。 但所谓,斗米恩,担米仇。亶宣帝不再将他挂在嘴上,不但让束闲心中生起了一丝疑虑,还让他很是恼怒。 想我几年来对你尽心尽力,为你一句话我上刀山、下火海,为你打江山、驱敌寇,就连我的亲meimei都被你拐走了!你现在居然对我不冷不热,不闻不问?!你的疆土是我打下来的!你的爱妃也是我的亲姊妹!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我可是你的恩人啊!! 渐渐的,他对亶宣帝的不满愈来愈烈,这种不满甚至演变成了一种病态的扭曲与自我膨胀。却不知他自己的这种自以为是却引来了杀身之祸。 某日关内侯设宴,宴请了束闲在内文官武将上百位,关内侯是东道主,一时间送酒安席,忙得很,加上大贵族家院落极大,他自然无法照顾到所有人。 而束闲认为自己是皇亲国戚,又频得皇帝赞誉,自然是关内侯家的贵客,见到关内侯不怎么搭理自己,很是窝火,坐在桌子上开始喝闷酒,又想到这些天发生的种种事情,只觉得举杯消愁愁更愁,心情愈加的不快,只不过他的酒量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不多时就醉意上头。 待到酒罢三巡,菜上五道,宴客们饮酒至半酣,话匣子也都打开了。听着周围人议论风生,他便执着酒杯开始跟其他的宾客侃大山。只不过他聊天的兴致不高,已然酩酊大醉的束闲只顾得喝酒,满腹的牢sao无处发泄,嘴上就开始胡闹。 “束将军,听说北方胡人过了麴静山,占了三座城,李将军吃了场败仗不说,就连他自己也被副手暗算,黑毒入骨,双腿溃烂,怕是再也上不了战场了啊!”酒桌上的一人道。 束闲听后,不以为意,“他毒他的,与我什么相干!” “诶诶!束将军,我的意思是,李将军吃了败仗,北方胡人叫嚣说我亶帝国无人,这接下来,不就轮到您来展身手了嘛!”那人回道。 而不等束闲回话,另一个人就插了一句:“说起来,为何李将军的副手会暗算他?老实说,我总觉得最近朝廷上下气氛很不对,感觉暗流涌动,联想到李将军一事,难不成是有人起了谋反之心?” 一听谋反二字,束闲顿时起了反应,他一瞪眼睛,酒碗摔在桌上拍案而起,吹着胡子叫道:“谋反?!反了才好!!” 整个宴客厅顿时阒然,面前的几人都张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束闲。 “束将军,你这是……” 束闲怒意正盛,没给其他人惊讶的机会,他趁着醉意口无遮掩地将一直以来憋在心里的话怒吼而出: “韦同甫靠我收江山,靠我姊妹享春宵!他吃我的用我的!现在却不理睬我,这样忘恩负义的皇帝要来何用!!反吧!反了才好!!等韦同甫被谋反,就由我束闲来当个什么天子!到时候我就亲自告诉你们,该怎么对待功臣名将!!” 束闲这就是祸从口出,自作自受。听闻此事,亶宣帝韦同甫倒是显得杀伐决断——斩首。天子一言,九鼎大吕,即便是他功名赫赫的束大将军,直接被皇帝赐死也难逃死命。只不过将束闲的头颅高高挂在城墙上一周这一举动,倒是有点耐人寻味了。 而恐怕束闲到死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自己又为什么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恐怕他死了也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男人的棋子。 一个留着中长亚麻色头发,容貌俊朗,身穿黑色唐装、天青外褂的青年男子,正靠着巷子口的干草堆,一手玩弄着棕黑色的烟袋,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平静地眺望着那颗挂在城墙墙头的头颅。 “只不过是稍微懂点用兵之道,被皇帝不合理的赞誉冲昏了头脑,就自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这个国家缺不得自己……兹兹,明明真正可以称道的地方乏善可陈,真是个不清楚自己斤两的伏地圣人。” 这个人,正是亶宣帝身旁的那位提拔束闲的治国军师,同时也是皇帝私人暗杀组织『天宗府』的左护法——公良炫义! 瘆人的‘兹兹’笑声从他的牙缝中钻出,细长的狐狸眼包裹着水绿色的眼瞳,他那让人感到心悸的眼睛突然目光一斜,瞥向了自己的身后。 “果然是你吗……”站在公良炫义身后的人,冷淡地开口道:“公良大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从你提拔他开始,一直到被处刑为止,包括圣上对他的态度在内,一切都是你在暗箱cao作吧。” 公良听后,不动声色地轻轻一笑:“一边叫着我公良大人,一边用那么无礼的语气跟我对话,你还真是我行我素啊!兵马大元帅,皇甫兄。” “兵马大元帅?你是在挖苦我吗?我早就不做了吧!”男子微眯起炯炯有神的龙眼,“而且公良大人,别忘了我还在隐姓埋名,还希望你现在能叫我青蛇……你总不想让天策府暴露吧。” “哦!也是呢!前·兵马大元帅,我应该叫现在的你为天策上将才对吧!”公良抛弄着烟袋,眼神顿时一凌,“不过,我作为治国军师还真有点事情想问问你呢。『天策府』还只是个提案,它的机能很可能至少二十后才能开始运作,你丢下兵马大元帅的职务,跑去还在建设中的天策府当光杆司令,这是为什么呢?” “面对乾纲独断的君王,必须要避免功高盖主的道理我是明白的。”青蛇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冷色,“说到这里,我就不得不提醒你一点,我既不会涉足政事,也不会阻挠你干涉圣上的决定,但若是你打起了皇位的主意,那可就怪不得我以下犯上了。”
“原来如此,作为世代辅佐皇族的『皇甫家族』的子嗣,忠诚心可见一斑呢。”公良摸着自己的下巴,嘴角勾起了一丝平静的笑容,“那么,寒暄到此为止吧……言归正传,你是来干什么的?总不会是跟我唠家常的吧!” 青蛇背着手,冷冰冰地开口道:“我只是想知道,你自导自演束闲这一出戏是为的什么?” “兹兹,狡兔死走狗烹,我只是在榨取他最大的利用价值——这叫以儆效尤,说是杀鸡儆猴也未尝不可。” 公良接住烟袋,而后轻轻一捏,冷笑道:“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兵卒,让他一路坦荡地快速走到大将军的位置,是为了带给其他文官武将‘束闲很有才能’的错误概念。这位有功劳有能力,而且还跟圣上沾亲带故,备受圣上青睐的束大将军,在你们眼中,这样的一个人的存在价值要远远高于其他官员将领。” 说着,公良双手合十,本应该被夹在手掌中的烟袋也变戏法般消失无踪,“宫里不是有很多‘正人君子’对圣上不满嘛!我要让他们明白,只要敢违拗或诋毁圣上,不要说是他们了,即便是束大将军这样的‘将才’都必须去死,这就是以儆效尤。” 说到这里,公良顿了一下,而后继续微笑着说道:“不过我也只能从小兵卒下手呢,毕竟三年前,上任兵马大元帅梁丘博名被那只小虫子杀死了。已经折损了这种强大的大将,而最近全国各地都有一些聒噪的虫子起义,还有那什么『天道府』和『舒巴教』到处捣乱,现在这种状况下,我可不希望再损失珍贵的兵力了。” “……原来如此。”青蛇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话锋陡然一转,“可是你口中的那只小虫子,现在却还在活蹦乱跳,我看他也不是什么会效忠圣上的人呢。” “啊~~~啊,他还活着啊……”公良眉头一挑,语气听起来也变得有些不快,“六祖的力量我们明明已经掌握住了,明明没必要去渴求六祖转世的力量,‘刀利伤人指’的道理,应该很好理解才对,可是那几个老家伙却想跟我唱反调呢,而且在这件事上异常的执着……要不是他们几个还有点用处,我早就除掉他们了。” “那么燕修文的事情……” “兹兹,不要明知故问呀。”公良的嘴角一勾,眼睛里邪光乍现,仿佛恶魔般的诡异,“正好,也是时候排除异己了。” “借除掉六祖转世这件事,来试探哪些人该留哪些人不该留么?” “正是。不过这件事上,我建议你不要动用军力,你自己也别出手,不然很容易被那几个老家伙抓到把柄。要是我被扳倒了,你也不会好过的。”公良的语气中多了几分不容置喙,但那漫不经心的态度依然没消去,“德学府里会有聪明人的,不管以何种形式,务必在一个月内给燕修文设下必死杀局。” “明白。” 青蛇拱了拱手,又与公良说了几句题外话,而后才目带几分威胁地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公良目视着青蛇离去的背影,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这也是一把过于锋利的剑呢……不过…… 要是身旁没有用来防身的利剑,那危险可就真的会不期而至了呢。何况青蛇这个人很好控制,我也没必要继续削弱兵力,这柄剑我就不折断了……兹兹兹,亶宣帝也好,燕修文也好,你皇甫清也好,都乖乖地在棋盘上发挥你们的作用吧! 想罢,干草堆旁鬼影一闪,早已没有了公良的身影,仿佛他从一开始就不曾来到过这里一般——世界,依然在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