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凉茶，苦酒
黑泽俊但凡外出，一定会在周围人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里生出扎进骨子里的快感。他喜欢极了中国人对他恨之入骨却又敢怒不敢言的目光，喜欢看着中国人倔强着仇恨自己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一直以来，他都始终保持着一种“战斗”状态，随时准备着甚至期待着迎战那些敌对的目光，和藏在那些目光之后唯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骂声。目光越是仇恨，隐藏其中的骂声越是凄厉，他的斗志就越高昂，越兴奋。不过这一次，黑泽俊同雪痕走在一起似乎多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穿着竹叶长卦，黑泽俊与雪痕并肩走在一起，穿着中国人的衣服与雪痕这样走在街上是第一次。天色有些阴霾，街上的人不算多，雪痕一路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来往的行人似乎也没有几个能够注意到他们，身边的空气仿佛也心照不宣的平静了下来。 没有了要保持“战斗”的状态，黑泽俊突然发现，着这样平静的甚至没有什么乐趣能够令人感到兴奋的氛围里，自己竟然乐在其中。街上的人不多也正是合黑泽俊的意，落苏城的人多半认识雪痕，他不想与雪痕两个人一起的这段时间被任何人打扰，更不想被那些熟识雪痕的人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自己不同于邱若愚一开始就出现在她的人生。不经意的侧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雪痕，她虽然低着头也不说话，却始终在自己身边的位置，黑泽俊没有办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也不敢去定义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只是告诉自己，可以乐在其中，却万万不可以迷恋依赖。 雪痕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提着的心便又悬空了一节。她已经越来越不明白黑泽俊究竟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出来，若是想解决了自己，又何必如此散步一般的慢慢悠悠，直截了当不是更加干脆。可除此之外，雪痕又实在想不出黑泽俊将自己带出来还有别的理由。似杀而又不杀，就只是在街上慢慢的走，雪痕的心变得越来越混乱。她似乎已经预感到唯一的一种可能，黑泽俊大抵上是要同她一直耗下去，直到在她的身上发现她已经不再痴傻的破绽。以黑泽俊狡黠多疑的性格，这似乎是个好办法。比起要掐死自己的试探，慢慢的耗下去，反而会令自己感到更加的煎熬。雪痕方才明白，原来，这才是她同黑泽俊之间，真正战役的正式开始，开战的方式，竟是这般，慢慢的磨，慢慢的耗...... 雪痕用余光暗暗的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街上的人不多，除了极少的几个摊位，看得出四周没有埋伏的人。雪痕没有放松警惕，不过仍是庆幸自己算是逃过了一劫，街上的人本就不多，黑泽俊应该不会傻到让自己的人埋伏在如此显眼的地方，说来，还真是要感谢这不算明朗天色，若是天气好了，街上的人多起来，怕是麻烦也会多起来。 “雪痕小姐，你在看什么。”黑泽俊突然停下脚步，看着雪痕的眼睛。雪痕心中一沉，霎时间毛骨悚然，她不解自己明明是低着头的，目光的移动也很小心，怎么会被黑泽俊发现。事已至此，硬着头皮也要过这一关，索性，就当作没听到黑泽俊的话大张旗鼓的看向四周。 “果然......”黑泽俊欲言又止，别有意味的笑了。黑泽俊的笑让雪痕从骨子里生出冷汗，她几乎没有办法不去默认黑泽俊发现了些什么，也许这场战役才刚刚开始就到了生死之间，她紧张至极，不是因为害怕会因此而送命，而是遗憾是不是自己真的就这样失败了。雪痕提在喉咙的一口气随着额角的留下的冷汗提醒着她自己可能已经大势已去，不过，她还是不会就此认输，就当成是垂死挣扎，自己还是要奋力一搏。雪痕心里这样想着，暗暗的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就在此时，黑泽俊突然拉住她的手，拉着她到路边的一个凉茶摊坐下。 “果然是走累了，想看看周围有什么吃的喝的。”黑泽俊笑着擦去雪痕额角的汗珠，又细细的端详着雪痕，“雪痕小姐，还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说着，黑泽俊侧过身同摊主点了两碗凉茶。 看着黑泽俊侧过身，雪痕的心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总觉得黑泽俊看着自己的眼神，对自己所说的话，总是哪里有些不对。他看着自己，看着自己笑，笑着对自己说话，他的笑，仿佛不是因为觉得自己能够必胜而显出的自信，没有运筹帷幄和居高临下，反而平淡的只是最纯粹的笑，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东西。这样的笑，越是简单，越是平淡纯粹，反而越是可怕和不安，雪痕不禁更加的毛骨悚然，她不知道在自己已经完全没了记忆的那段时间，她同黑泽俊之间发生了什么，她甚至不知道黑泽俊的脸上是可以出现这样的表情...... 雪痕很害怕，会不会是在自己痴傻没有记忆的这段时间，会不会是在那段时间自己已经被黑泽俊利用做出了什么助纣为虐的事......就像是大人拿着糖果“引诱”着孩子那样，自己会不会，早就已经被黑泽俊给的什么好处的引诱下，成为了一个辜负者和背叛者......那样的话，若真是那样的话，自己还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个世上。 “喝吧。”雪痕正想的入神，黑泽俊突然递过一碗凉茶，一声“喝吧”令雪痕更加的害怕。黑泽俊对自己这般好，自己一定是“帮助他”完成了某件事，以至于他会用同样的方式对待自己，用所有“孩子们”喜欢的东西，继续让得到了好处的那个“孩子”为自己所用。 雪痕捧起碗，大口大口的喝着碗中的凉茶，一口也不间断，如饮尽苦酒般让自己的喉咙和慌张的心不断守着“撞击”。雪痕似乎想用这样如饮酒般的方式麻痹自己，或是惩罚自己，若是自己此刻便呛死了也算是这世上少了一个祸害吧。终于，在被呛到喘不上气的那一刻，雪痕带着夺眶而出的眼泪，隐隐的会心一笑，这样很好，很好。 “雪痕！”看到雪痕被呛到几乎就快要提不上气他本能的夺下雪痕手中的碗，大声叫着她的名字，急促而又不敢太过大力的拍着她的背。雪痕低着头，呼吸慢慢的平复，而眼中的泪水却更加的肆无忌惮止不住的流下来。雪痕哭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最终还是胆怯了，想要活下去。她想要活下去，想要知道自己究竟被黑泽俊利用着帮着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她想要彻底的知道全部的缘由。可是，令雪痕感到更加悲凉无助的，是就算自己知道了最后的原由，之前犯下的过错也已经无法弥补。 “小姐你没事吧！”摊主见雪痕呛到连忙关切的上前询问，本能的也想伸手去帮雪痕拍拍背。“你的凉茶里究竟放了什么东西！”黑泽俊突然一把抓住摊主刚刚才抬起来的手臂将摊主奋力的向后推，摊主毫无招架之力整个人抵在另一张桌子上满脸的恐惧，“先，先生，我是老实人，做的都是实在生意，我的凉茶也每一碗都是实在的加不掺假呀！”“既然没掺假她怎么会呛到！你没看到她刚才有多难受吗！”黑泽俊蓦地掐住摊主的脖子，眼中满是嗜血像是一头被击中要害的野兽，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撕咬的粉碎。然而片刻间，黑泽俊嗜血的不光不经意经过雪痕的脸，他在那一刻愣住，慢慢的，松开了掐住摊主脖子的手臂，用及其小的音量说了一句，“对不起。”话罢，又拿出钱塞进摊主手里，“刚才是我太心急了，你不要见怪。”“谢，谢谢先生。”摊主握住钱连连道谢，仍是带着一脸的恐惧跑开了。 黑泽俊从未想过自己会在一条不相干的人命上有所犹豫，可是，当他的目光里不经意间在雪痕的眼中经过，他突然开始担心，担心自己嗜血杀人的样子会不会吓到她。她是个“孩子”，看到这样的一幕，一定会被吓到，会被摊主当着她的面变成死人而吓到，会被那样杀人的自己而吓到......自己在她的面前，绝对不可以是嗜血杀人的样子。 除此之外，重要的是......黑泽俊是一个不会为了任何人拼命，也不会让任何人左右自己的思维和行动的人。曾经，他因为担心雪痕走失后的安危而亲手杀死了自己安排在雪痕身边照顾的丫头，自那时起，他便从心底里不愿相信，不愿承认，他会为了雪痕而失去理智的去杀人......如今，又是因为紧张雪痕他又差点杀死凉茶摊的摊主，黑泽俊以为，只要停手，就可以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自己从未想过要杀死那位摊主，也从未被雪痕牵动左右了思想，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