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无法前行的而立之年
“我签，我签！我马上就签！”志强接过笔的手在严重的颤抖，“十分的危险”这几个字就像脑子里的扩音器不住的扩散开来，炸得志强脑袋眩晕。 写了二十几年的名字此刻变得异常的陌生和复杂，几次，志强硕大的泪珠都滴在了本子上面，晕染了上面的字迹。 或许是凭借这么多年的惯性，志强勉强在那个本子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大名。他听不清医生后面说了些什么，在他的脑子里只是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十分危险”的余音。 “志强，你坚强点儿！现在医学条件这么发达，一切都会没事儿的。”林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已经瘫软麻木的志强拉扯到了椅子上面。 志强没有回答，也没有吭声，他眼神迷茫的望着医生出来的那扇门，那里面有着一个他挚爱的人的，而那个挚爱的人现在正处于极度的危险当中。 林颖默默的坐在了志强的旁边，到现在为止，林颖经历过一次老爸的抢救，那种牵肠挂肚的感觉她完全能够理会，那种紧张恐惧的心思她完全能够理解。她只是那样默默的坐着，双腿也有些发抖，攥着的双拳垂在大腿的上面。 “吴妍家属！吴妍家属！病人已经出现了休克昏迷，这张病危通知书需要签字！”也就那么一分钟似乎都不到的时间，医生再次出现了，可她带来的却是更加残酷的噩耗！而且还这么残忍的要志强再次签下他的大名！ 冰火两重天的打击任凭谁都无法招架，更何况是没有任何准备的志强，他呆望着医生，泪水已经沾满了脸颊，极具抖动的手根本无法攥住那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笔。 “快点儿签字！我们会尽力抢救的。”医生在志强的耳边催促着，这个声音似乎很遥远，遥远的志强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林颖在一旁也傻了，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现在再一次近距离的感受死亡的邻近！她此刻似乎更加明白，为什么说生产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糟。概率虽然很小，可真真的落到一个人的头上的时候，那就是百分之百。 志强麻木的大脑根本无法支配自己的肢体，他极力的想看清楚那张关乎着他老婆生死的单子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可每次费力的探询换来的都是泪水的夺眶而出。 “家属千万不要离开这里啊！”看着志强费力的勾画自己姓名的时候医生特意提醒。 “医生！病人现在到底怎么样啊，真的有生命危险吗？”现在，或许也只有林颖一个相对清醒的人，她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过的“危言”，她不相信好好的吴妍此刻会有这样大的风险。 “什么怎么样啊！病人现在的情况十分的危险，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医生正在尽全力抢救！”那扇门又重重的关上，那个出来过一次的医生再次消失在了那扇门的背后。 这回医生说得足够清楚，也足够明白了！吴妍有生命的危险！那个刚刚诞下一个男婴的吴妍有生命危险！那个志强的老婆有生命危险！那个和林颖认识将近二十年的吴妍有生命危险！ 如果说死亡和年龄有关，那此刻的吴妍是不是太过年轻，年轻的她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她的生命就遇到了这样的挫折！如果说死亡曾经和自己相距那么的遥远，那么此刻……林颖浑身不寒而栗。 从前，林颖只知道产妇产后大出血很严重，现在医生说出的这个名词她是完全的陌生，想不到这么陌生的病情竟会发生在吴妍的身上，而且还很有可能要了她的性命！ 为什么？老天为什么这么的残忍，为什么那么多的产妇都能从那个产房里面顺顺利利的出来，而吴妍竟要糟此磨难！ 志强在一旁呆呆的听着，看着。听着医生重复他老婆的病情有多么的严重，看着医生再次从那扇门中消失身影。现在的志强特别的害怕再有什么医生从那扇门后面冒出来。 再坚强的男人都有柔弱的一面，当初丈母娘反对他迎娶自己的女儿，志强没有放弃；结婚现场姑姑和舅舅面露难色时有刁难，志强能够周旋其中，谨慎安排，吴妍宫外孕做手术，志强忙里忙外把所有的事情一个人扛了下来……他们面对的困难不止一件，志强没有软弱更么有退缩。 可是今天，已经不再是什么磨难，考验之类的词能够形容此刻的处境，不是一句两句天不遂人愿就能化解此刻的悲惨，更不是志强满脸的泪水就能抹去此刻生命垂危的吴妍的危险境遇。 祈祷，虔诚的祈祷，一个从来没有过宗教信仰的理工男此刻求遍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神灵，目的只有一个，希望吴妍能够转危为安！哪怕是用缩短自己的生命来换得，志强都会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 或许是知道了自己mama的危险，刚刚出生的吴妍的儿子格外的安静，乖乖的洗澡，安安静静的烤着暖风，偶尔张张嘴巴四处拱拱，蒙胧的小眼神儿微微的睁开过两次，可就那么短暂的几秒钟后又静谧的合上。 徐燕安安静静的看着，仔仔细细的揣摩着，学着人家的样子用手轻轻的拍着，徐燕第一次感觉到在一个新生命面前原来也是可以这么的幸福。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对于林颖和志强来说，守在手术室门口的日子简直是度日如年。林颖更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明明没有一点困意却精神恍惚，明明张着耳朵却听不清楚别人在说些什么，明明睁着眼睛却看不清楚眼前的事物。 一切都像是梦境，一切都像是虚幻，一切都脱离了自己的意识，一切都抛开了自己的灵魂。 在接二连三的病危通知书面前，志强已经彻底的失去了意志，如果还有什么能证明他在坚持的话，那就是那双谜离且布满泪水的眼睛。 不知道医生进进出出说了多少此病危，也不知道自己挨过了多长的时间。手术室的大门再次打开，里面一下子出来了好几位医生，他们满脸的沮丧，说出了叫志强这辈子都不想听到的话语，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时间永远定格在了2014年4月15日15时12分，一个极其平常却又极其不寻常的日子！ 三个小时的抢救，一百八十分钟与生命的赛跑，吴妍输掉了比赛，也将自己的人生永远的定在了三十岁的日历上面！她甚至没来得及仔细的看看她的儿子，更没来得及去抚摸一下他稚嫩的小脸，也没有来得及喂一口奶，就这样带着遗憾，带着深深的眷恋，带着对这个世界的不舍，悄然的离开！ 志强的世界在此刻轰然塌方，他“扑通”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双手掩面嚎啕大哭！从无声到有声到放声，志强的悲嚎响彻了整个楼道。原本安静的志强的儿子像是感受到了父亲的悲伤，睡梦中响亮的啼哭了起来。 一扇门，隔着两个那么相爱的人，却将他们隔离在了阴阳两界。距离那么近，近的只要推开门就可以看到彼此，志强还没来得及推开，吴妍却已经闭上了双眼！ 林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沾染鲜血却停止了呼吸的吴妍的样子，志强更是踉跄在了手术台旁，他已经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是张着嘴，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吴妍的脸颊，认认真真的轻捋着吴妍的头发，口中嘟嘟囔囔的念叨着。 一切就像吴妍还活着的时候，志强在她的耳边说着夫妻的悄悄话，告诉她他们的儿子是多么的胖乎，告诉她他们的儿子是多么的懂事，告诉她他为她准备了什么样的惊喜，告诉她他为他们的未来做了什么样的规划…… 林颖立在旁边已经泣不成声…… 死亡！真真切切的死亡，林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生死真的可以在这一瞬间。 志强已经陷入了魔怔的状态，几次医生都想把他从吴妍的旁边来开，可他死死抓住床边的手就是不肯松动……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失去了才知道对方的可贵，而是在珍惜对方可贵的时候却永远的失去了对方！ 如果知道生产会有这样的意外，我这辈子都会选择丁克！事后的志强还难以接受吴妍离去的噩耗。 好多时候，这个世界赋予人们的选择权力是那么的可怜，可怜到我们都无法选择生老病死就已经失去。 吴妍离去了，不管志强是不是愿意承认和接受，吴妍都永远的离开了他！ 志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儿子，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吴妍的父母，他更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未来的人生！那个熟睡中的婴儿曾给志强带来了那么大的快乐，可此刻，志强的心中竟有一种邪恶的念头，他宁可自己没有过这个孩子，也不愿意是现在的这个结果！ 上天没有给人从头来过的机会，所以后悔药在这个世界上显得可遇而不可求。 当吴妍和志强的家人通通聚齐送吴妍最后一程的时候，吴妍已经在冰冷的太平间里面躺了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