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加油耶稣！
妮可心里一惊，居然欠了我的钱跑了！ 居然敢欠我的钱！ 该死的尤金！ 妮可秀美紧皱，握紧了拳头。 尖耳朵小二看见妮可这个样子，压低声音问，“他是不是也欠你钱啦？” 妮可觉得承认很没有面子。 没有回答。 “哎，没事儿，”尖耳朵小二一脸热心，“等老板回来了，我告诉他，让他先替尤金还给你，然后我们再追杀那死小子到天涯海角讨债去！” 妮可真正担心的倒不是那五百金币没了着落。 她担心的是，尤金这小子肯定知道什么，怕别人来找他麻烦，于是脚底抹油麻溜地跑路了，可惜自己这儿的那条线索又要断了！ 妮可脸上不悦。 尖耳朵小二偷偷地从柜台上拿了一罐装在玻璃瓶里，新从酒缸里打出来的苹果酒回到妮可旁边，倒了一小杯，满脸欣喜地问妮可，“怎么着，心情不好，是不是来一杯？” 妮可看着那抔乘在透明玻璃杯里，在酒馆吧台上方暖色的灯光照耀下，绚烂美丽地像落日的苹果酒，有些心动。 饶是来了酒馆那么多次，却连一次酒也没有喝过的猎魔人，说出去都要给人笑话呢！ 可是，谁敢笑话妮可？ 不喝就是不喝。 但是…… 妮可真的心动了…… …… 一闻味道。 刺鼻的酒精和苹果发酵的香气…… 瞬间就把妮可的思绪扯到了八岁那个寒冰冻结整片森林的隆冬。 燃烧的烈焰毁灭了绿萝小镇，把这里变成了一片废墟。 妮可被天空国的军队救走，和其他那些失去家园的孩子一起，放到了帝国孤儿院里。 她在这里度过了温暖、孤独的一年。 虽然有来自修女们特意的关心和爱护，还有来自男孩子们的暧昧和有意无意地触碰， 可是另外的、比她先来或者后来的女孩眼中散发的嫉妒和敌意 甚至可以像一阵旋风 把她从温暖的壁炉边推开 刮进寒冷的冰窖里…… 一个人。 虚腐的温暖和刺骨的寒， 就像恶魔们给予她的感受，给她的生命带去的磨难一样…… 原来， 那层笼罩在心上的阴影， 从未散去。 妮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像其他女孩子一样获得彼此的友谊，为什么只有她总是孤零零地一个人待在角落里…… 感受这无尽的黑暗。 …… 为什么？ 因为你的美貌足以把你送上高坛，囚禁在象牙塔里。 那是所有平凡女人一辈子无法祈及的云端。 所以…… 妮可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 …… 直到一年后，那个男人的出现 他用猎魔的诱饵迫使她放弃了第二天可以改变她一生命运的领养手续 把即将成为的贵族小姐的机会转变成一个风餐露宿，危险伴随的猎魔人。 最初的一年里，不是没有过后悔…… 苦难裹挟着后悔的想法， 像一只萤火虫在眼前扑闪几下，又消失在了草丛深处，不见踪迹。 …… 八岁的妮可 根本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而已。 …… 依旧是冬天，冷得血管里都冒冰渣子。 妮可穿着小小的棉靴跟在那个她称作叔叔的男人身后， 走在冻的结实的冰面上。 那个男人，他今天的心情看起来非常不好，手上拿着酒壶，不停地饮酒，橘红色的烈酒从他的嘴里漏出，流过胡子拉碴的的下巴，撒了出来，滴在他胸口厚厚的毛皮外衣上，时间久了，竟结了颗颗冰珠。 这是个滴水成冰的寒冬。 妮可看着眼前那个男人又哭又笑的疯癫背影，有些害怕。 她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只知道那个男人一改平时的冷静严肃，不苟言笑，去镇上买了一大壶酒，一直喝到了现在。 走路摇摇晃晃，像个醉鬼。 落日时分，阳光洒在冰面上，也没有一丝暖意。 是怎么了？ 妮可一步不落，紧紧地跟在后面，唯恐被甩开。 是那些橘红色的液体让他癫狂的吗？他是不是疯了？他疯了我以后该怎么办？ 想着想着，妮可的眼圈儿也泛红了。 那些真是可怕的东西。 …… 走了好久。 突然，咕咚一声。 叔叔消失在了这茫茫的冰雪中。 妮可看见前面的冰上有一个大窟窿，叔叔一定是掉进去了！！ 酒壶掉在一边，往外面冒着橘红色的烈酒。 这种颜色，像血液一样，在冻了白絮似的冰面上流动，一直流到妮可脚边。 她小心地跑过去，看见那个冰窟窿约有一米的直径，足以让一个成年人完全掉进去，周围的冰层冻的有二十厘米厚，有细微的裂痕。 这像是个人工凿出的冰洞，用纱布盖在上面，预防结冰。 是居住在附近的村民用来捉鱼用的，不过妮可当时并不知道它是什么。 她只知道这个有水纹波动的窟窿口在一瞬间吞噬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鼻涕和眼泪一齐涌出。 她不断地用干硬石头一样的棉手套抹自己湿哒哒的脸，娇嫩的皮肤很快皴裂了。 “叔叔，叔叔……” 恐惧，吞噬了妮可幼小的心灵…… 而她的心，也正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布满不安全因素的环境下，变得坚强。 “叔叔！！！” 稚嫩的声音发出无助的喊叫，小女孩哭的惨烈…… 湮灭在了寂静的湖水里。 …… 又过了好一会儿， 咕噜一声，水面上冒了几个泡。 一个头发湿透的男人只着一件紧紧贴在身上的内衣从窟窿里爬了出来。 是叔叔！！！ 妮可的眼泪比刚才流的还要汹涌，只不过这是幸福激动的眼泪。 那个男人在冰冷的湖水中清醒了过来，脱掉了身上厚重的累赘，游了上来。 回到了妮可的身边。 失而复得…… 妮可一下扑倒了他身上，全然不顾他晕乎乎的脑袋，差点支持不住，再次摔倒进去。 如果那样…… 到时候，春暖花开，冰裂融化，浮出水面的，就是一个胖乎乎泡满水的叔叔了。 …… 这一天的晚些时候，他们找了一户好心的农家落脚。 叔叔的脸上、身上多处冻伤，又紫又红，像个猪头。 妮可依然觉得他很英俊。 因为只要他在身边，才会安心。 “对不起，妮可，让你担心了。” 男人不好意思地握住妮可的小手。 即使在火炉边烤了半个小时，男人身上的寒气还是凝在一起，这次意外让他落下了病根。 妮可只觉得他的手像冰一样凉，没有温度。 “我答应你，再也不喝酒了。” 叔叔对妮可说。 …… 男人做到了。 …… 七年之后， 把他的承诺带进了天堂， 只是，不知道那里会不会也有一个美丽的女孩在默默监督他。 酒？ 妮可坐在知更鸟小酒馆一楼吧台边的高脚凳上。 突然冲出脑海的回忆，和周围的烟气，让她觉得不太舒服。 酒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妮可对它没有好感，更何况，是在一群臭男人面前喝酒。 这么多年来，妮可也没有尝试过一滴。 当然，这次也不例外。 妮可用力捏了捏自己的鼻根，想更清醒一点，光闻着味道都晕乎乎的。 她说，“你还是自己留着喝吧。” 尖耳朵小二得到了预料中的答案，也没有恼，反正他的提议被拒绝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只得趁着没人看到，一口气闷了那玻璃杯里的烈性苹果酒，把酒罐子小心放回储藏柜里。 偷喝几口，老板应该不会发现。 他继续擦着他未完成的工作，一大筐子洗干净还没有晾干的玻璃杯。 这是大鼻子老板指派给他的任务。把这些杯子全部用白色干净的布擦拭一边，不能留下一点儿水渍印儿，他边擦边埋怨，“这么暗的灯光，哪里看的出来印子，有这时间来变着法儿给我增加工作量，还不如去管管那些不按规矩办事的客人呢……” 妮可没有心情再听他抱怨，转身准备离开…… 嘈杂的环境中却突然传来隐隐约约的歌唱声…… 好像在哪里听过…… 妮可顿住了脚步。 “这年头，真是怪，什么人都有，前几天来了个刀疤汉子，到处要找人掰手腕；昨天又来了个修女，办什么教徒联欢会，玛德，把这儿当教堂了……” “世风日下……” 尖耳朵小二正把擦好的十个杯子分别摆好，又拿了十个放在吧台上，一抬头就看见妮可漆黑的眼眸静静地盯着他。 有点被吓到，尖耳朵小二愣愣地问，“妮…妮可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 …… “每天晚上当我躺在床上祈祷，想着那从天上往下看的人， 我们在地上生活所有的痛苦，每滴眼泪落下都会升到天上， 你说一个凡人不可以做的事，怎能指望这么渺小的凡人， 我想只要有爱可以做很多事，比如安慰一点我们的耶稣， 加油耶稣， 你不要担心， 如果从天上看这世界不美好， 有了你的爱就可以梦想， 就能在人间拥有一点，天堂……” …… …… 美好的歌词，加上柔和的音调， 给予祈祷者信仰的力量， 涤荡心灵。 这是天使的歌声，天堂的管风琴在奏鸣，我们可以看到鲜花和露水，伴随着天使洁白的羽翼纷纷落下…… 彩虹的七色闪着光圈，套住每个人的心…… 这么美妙的场景应该在教堂，在信徒眼前闪耀，让他们更接近“主”一步…… …… 而不应该在这…… 混乱，黑暗的…… 知更鸟小酒馆。 所以…… 妮可抱着双臂依靠在门边， 看着房间中央那个坐在圆垫子上，脸庞闪着美丽光彩的淡金色长卷发的少女正温柔地唱着歌，默默地祷告…… …… 周围一圈酒鬼、赌徒、盗贼仰着头看她，像在看天使一样…… …… 所以…… 阿德拉，你到底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