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记忆三

    那柄剑从久安胸膛穿过去的时候，司凉锦其实是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

    她只是愣愣地看着久安……和他胸前的血，剑柄被松开，久安慢慢地倒下去，他微笑地看着司凉锦，慢慢张开口，嘴里有丝丝缕缕的血溢出来，但是他仍然用一双温软的眼睛看着司凉锦。

    他的手缓缓伸出来，似乎还想把手再次伸向司凉锦，轻轻地摸摸她，温柔又淡然的道：”锦儿，你一定要好好的。“

    然而，已经一切都没有再次重来的机会了。

    从进入司凉宫宫中开始，他就知道了自己的宿命。

    司凉宫的宫训就是那样的啊，心肠要狠，手段要毒，每一个少宫主都是在前一任宫主魔鬼般的教导下长大的，纵使是绵软心肠，也会被锻炼地毒辣无比。

    他本以为，自己看见的司凉宫少宫主，将会有一张漂亮精致的小脸，脸上端着万年不变的冰冷表情，没有人敢触碰，自然，她也不会去触碰别人。

    可是当他从冰冷的风雪当中看见那个小小的如幻境一般的小宫殿时，他简直惊呆了。

    桃花漫天，避开了所有的风雪，桃花树下则是一方小小的石桌石凳，此刻有一个女子正躺倒在椅子上，身上落满了粉色的桃花，也不知原来衣服是白色还是粉色。

    书盖在脸上，看不见容貌，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在心中立即就反应过来，这个他初次见面的女子，他第一反应就是，那就是司凉锦。

    司凉宫少宫主。

    而当他走近司凉锦的时候，她才有所察觉，一睁眼，就和他相对，果然是，精致漂亮的脸，清冷的气质。

    但是却莫名地带着点稚气。

    久安从这个女孩身上，看见了普通人家的女子身上都有的青葱稚嫩之气，“还是个孩子啊”。他想。

    他长久的注视着她，看着她的脸一点点红起来，心中闪过不明的情绪，为什么一个普通的孩子，要经受住那么多非人的考验。

    本该是如花的年纪，盛开在最美好的春天，却为何要被冰雪埋没。

    他微微笑起来：“锦儿是吗？我是你的师父，久安。”

    “长久的久，平安的安。”

    愿我可以给你长久的平安。

    久安看着这张脸，默默在心中念到。

    他缓缓地倒到地上，他知道，他的行为早就惹怒了司凉月了，只是没有想到，她会逼着司凉锦亲自动手，那孩子，现在是不是很难过，但是不要怪自己啊，我是知道的，你若要成长，就必须，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否则，你会永远被困在原地。

    司凉宫，本就是一个巨大的，悲凉的牢笼。

    锦儿，我本来想，可以多陪你一段时间的，可惜了，可惜了。

    日光在他的世界渐渐消失，那些漫天的桃花一点点地落到他身上，而整个世界，都在远去。

    久安，逝。

    司凉锦缓缓地蹲下身子，环手抱住自己的身子，整个人都止不住地发抖，她紧紧地闭上眼，泪水慢慢地爬满了脸颊。

    往事如梦，往事随风。

    司凉锦猛地醒过来，她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脸，脸上居然已经爬满了泪水，她看着地面上同样泪流满面的女人，心中酸楚难当，司凉锦，不管是过去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是那样，悲伤的虚伪。

    而在现实中，司凉决看见司凉锦的身体正在慢慢地变透明。

    她的身体正在缓缓地进入这扇门，不用本人做出举动，记忆之门会自动地将你引进门内。

    司凉决缓缓皱眉，所以说，过这扇门的诀窍，还是在于将心防打开吗？

    不知道为何，迷茫之感从心底漫上来，放弃心灵的防守，说起来简单，他看向面色平淡的“小安”，做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吧。

    司凉锦眼神冰冷地看向那底下的场景，缓缓闭上眼，接下来的每一幕，她都清楚地记得，包括，风诺。

    风诺是她在遇到久安的时候几乎同时遇见的，而尘安遇见司凉锦，是以师傅的身份，司凉锦遇到风诺，则是以救命恩人的身份。

    那一日，大雪漫天，司凉锦在山间采药之时，突然在山中雪坑之中发现看这个——

    满身血迹，仿若死去的风诺。

    当时司凉锦并无救人的欲望，不过是因着，刚好新学了种草药的用法，所以将人从雪坑中救了上来。

    一张精致的脸。

    这是司凉锦的第一感受。

    而当这个男子，将眼睛缓缓睁开之时，司凉锦才真真正正动了救人的心思。

    一双眼睛，恍若写满了温柔，但是却因着清冷的气质，将那本该风流之色的眼睛，生生压做了正气。

    这双眼睛，和那个人真像啊。司凉锦想。

    和自己名义上的那个师父真像。

    思及前几日的相遇，司凉锦的心轻轻地动了动，这也算是缘分的一种不是吗？倘若日后那自称是她师父的家伙欺负了她，她就可以再来欺负这个倒霉鬼。

    命运的齿轮转动的是否真的没有丝毫控制，若一切只是意外与巧合，那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因缘，才能绕出这后来的千千结？

    司凉锦睁开眼，双眼迷蒙，因是这下面场景已然转换。

    久安死去，那时的司凉锦哀莫大于心死，她将自己困于酒色之中，恍若做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梦。

    彼时风诺醒来之后，自然而然地拜了司凉锦为师，用的是自己上山采药，不慎跌落山崖的伎俩。

    司凉锦漫不经心地瞧了他一眼，如此拙劣的谎言，她自然不会信，但是有求于司凉宫的人太多了，既然上天让他长着这样一双眼睛，那就留下吧。

    久安死了之后，风诺就成了一个最完美的，替代品。

    人人都在传，司凉宫少宫主得到了一个漂亮又精致的宠物，每天放在身边宝贝地不得了。

    哪怕是纵情于酒色，也放在身边带着。

    风诺一直对这些传言不闻不问，他只是看着一天天变得妖艳的女人，心中的堵塞感难以表述，终是有一天，他忍不住，夺下了那在纤纤细指之间流连的酒杯。

    他的声音，在热闹喧哗的大厅中清晰可闻：“司凉锦，你不要如此糟蹋自己！你有想过，爱你的人是怎样的心情吗？”

    歌舞之声消失了，众人皆都沉默，司凉锦似乎也很意外听到这样的话，她缓缓道：“哦？爱我的人，是指你吗？”

    媚眼如丝，自成风流.

    司凉宫的少宫主在最不该荒唐的岁月，确确实实荒唐了一把。

    然后那个少年的话响彻人心：“是！你不爱你自己，我来爱你；你不珍惜你自己，我来珍惜。我知道我还不够资格站在你身边，但是我愿意居于你的下侧，在你累时给你依靠。”

    多么幼稚又可笑的话，但是那却是，司凉锦生命的救赎。

    她仿佛听到了久安在临死前的话：“锦儿，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