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夜里叙旧
〔1〕 许友双不知何时过来的司令办公楼这边，许琢玉转身抬起头来，竟被吓了一跳。 远处的灯光昏暗，照到这边更是看不清，许琢玉只约莫看得清个人影。定睛一看，才认出来是许友双。 “友双？”许琢玉走进许友双，眯着眼睛探头去确认。 “二哥，是我。”许友双心情低落地回答，也顾不及别的礼数，转身便要往回走。 许琢玉伸出手拉住许友双，蹙眉问道，“怎么了，这是？”然后转念又问，“你听见了？” 许友双微微点头。 许琢玉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许友双的肩膀。“回去吧。”说着，便要离开。 “二哥。”许琢玉走出一两步，许友双突然转身叫住许琢玉。 许琢玉转过头来，“怎么了？” 许友双不敢看许琢玉，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开口，“邱老爷，知道焦......” “友双，不要想这些。”许琢玉知道许友双想问什么，稍有些严厉地打断许友双的话。“若是没有旁的事情，我便走了。” 许友双好似委屈，认错般地微微点了点头，“二哥晚安。” 民意四路在长堤街北边，隔着一片街区，这边多是租住院落，焦竺原先就住在这儿。此番回来，邱承臻自然叫人再将此处盘下来。他如何肯让焦竺再受苦？ 邱承臻将福特汽车开进民意四路，停在焦竺租住的屋舍前，将路面都占去一大半，只余下一人可过的通道。 “怎么今日过来了？”邱承臻敲门敲了好一会儿，焦竺才出来开门。一身宽松的青色丝绸睡裙，腰间的丝质腰带随意系起来，倒将丰满莹润的身子显得纤瘦。波浪式的长发散开屡到左肩上，露出凝脂如玉的皮肤来。 院子落在民意四街这边，来来往往都是些社会底层的人，也只得一间屋子，旁边不过搭了个棚子。胜在此间院子焦竺熟悉住的安心，邱承臻才放心。 “可是睡了？”见焦竺穿着睡衣，邱承臻关心问道。 焦竺开了门，向屋子里走去。“倒没睡，收拾屋子呢。” 邱承臻转身将木质大门关上。 焦竺站定，转身等着邱承臻。“今日才刚回来，你也不晓得好生休息。” 邱承臻走上前来，面对着焦竺浅笑道，“你何尝不知道我想你。”不由自主伸出手去玩弄焦竺的长发，好生宠溺。 焦竺似赌气般转身往屋子里走，“少讲些花言巧语。jiejie还少听了这些？”焦竺比邱承臻大了两岁。邱承臻初次跟着汉城里的子弟去圜庆，尚不懂得夜场的时候，遇见了焦竺。那个时候的焦竺，刚从灵乡镇来到汉城，尚是年华尚好的姑娘。生得俊俏，不过初时仍是农家女的打扮。娇羞坐在沙发边角上，压着好奇心低着头只玩弄着自己的手指，那动人的模样只落入邱承臻的眼中。 邱承臻站在原地看着焦竺婀娜的身影，露出欣慰的笑容来，“谁说花言巧语来？与你讲的真心话。”说着，跟着焦竺进了屋子。 〔2〕 焦竺的行李已经收拾妥当，各间事物也整理，正打扫着屋子里积起来的灰尘。走到窗前案桌给邱承臻倒了杯水，嗔怪埋怨道，“你且瞧瞧，你今日来可有地方坐？” 邱承臻四下望了望，满意地笑着，在焦竺的床沿坐下，“你回来，这屋子又复原样，坐地上我也高兴。” 焦竺斜眼瞥了眼邱承臻，无奈笑着默默无言，继续打扫房间。 邱承臻端着水杯，满是欣喜看着焦竺忙碌的身影，只觉得又是几年前的光景。就算不说话，心里也是美的。 “承臻。”焦竺佝着身子清扫着，并不抬头去看邱承臻。良久，低沉着声音缓缓开口问道。“你便不问我为何离开？” 邱承臻仍是看着焦竺，笑容满面回答焦竺，“有什么好问的？不过是老爷子将你赶走。” 焦竺站直身子，转头看了眼邱承臻，嘴角露出浅浅又好似歉意的笑容，“也只有你才这般傻，不过问这些事情。”说完，小声叹了口气。 “叹气做什么？”邱承臻听见，笑着问道，“你便是放心，此番无论如何，我能护你周全。” 焦竺摇摇头，无奈笑道，“是你叫我回来，又不是邱老爷叫我回来。”说着，蹲下身子将簸箕端出房间，叹气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邱承臻回答道，“老爷子的招数不过那么几招，见招拆招便是。” “邱老爷也是为着你好。”焦竺苦口婆心地说道，好似此事与她无关似的。 邱承臻冷哼了一声，不屑道，“什么为我好？若是为我好，如何将你赶走？” 焦竺转身走进房间，无奈笑着扯开话题，“此番你去南京，到没看见许少爷和宁少爷。” 邱承臻笑道，“倒是对的，等着何时叫上大家一起吃个饭。总要拉些强大的后盾。” 焦竺好似未曾想过邱承臻的这番话，稍显的有些慌张，只得模糊应着应付过去。“怎的还如从前一个模样，便是只知道吃喝？” 邱承臻笑着埋怨道，“少拿出那个模样来教训我。你此番回来，自然是要请吃饭的。”然后扯开话题问道，“你与我说说，你这几年都去过哪里？” 焦竺浅浅笑着，走到邱承臻身边坐下，“提这些做什么？不过是发觉有人来找，便往别的地方搬。”伸出右手轻轻抚邱承臻的额头，“你瞧瞧你，也不晓得好好照料自己，怎的这般憔悴的样子？” 邱承臻握着焦竺似青葱的右手，“便要讨你回来的缘由。” 焦竺抽回右手来，嗔怪笑道，“难不成我是你们邱家的老妈子？” 邱承臻打量着焦竺的表情，面容上渐渐流露出悲伤的感情来，“娇娘，你从未想过我？”初时邱承臻不肯叫她‘焦竺’，觉得生分，特此给焦竺取了个爱称来。 焦竺抬眼与邱承臻对视，缓缓开口，“自然想。”说着，转头看向别处，自嘲道，“不过静下来想想，邱老爷说得在理，怎肯叫我一介风尘女子毁了你。” 邱承臻仍是盯着焦竺，悲伤道，“你可知道我如何想你？” 〔3〕 焦竺回头也含情脉脉看着邱承臻，倒有些心疼道，“承臻，我有何处好？叫你放不下？圜庆里，随处挑来，都是我这样的姑娘，倒比我年岁好些。” “你何处都好。”邱承臻回答道。 焦竺幸福笑着，叹了口气，“若是圜庆里的姑娘，你看不上眼，好歹许小姐一心待你。” “此刻提友双做什么？”邱承臻稍有些不乐意，片刻后又笑着反问道，“可是与友双吃醋调歪？” 焦竺嗔怪瞥了眼邱承臻，仍是轻颦浅笑着回话，“合着你瞧着我便是调歪之人？” 邱承臻伸出左手去，轻轻捏着焦竺的下巴，坏笑问道，“若不是调歪之人，如何跟我提起友双来？” 焦竺转过脸，埋怨笑道，“又不正经。”焦竺收回目光来，往墙上挂着的时钟看了眼，“时候也不早了，你今日刚回来，无论如何也要回去跟邱老爷报个平安的。” 邱承臻翘着二郎腿，微转动身子背对着焦竺，以表示自己对焦竺的提议的不满，“我不去。回去免不了又要吵架。” 焦竺伸手轻轻推了推邱承臻的后背，嗔怪道，“倘若许司令那边传过消息去，又不见你回去，邱老爷便又要生气。” “不管，今日这般累。”邱承臻耍起小孩子的脾性来，“不愿再走动。” 焦竺站起身来整理床被，“这边也没你睡的地方。若是你不回去，且看你睡哪里。” 邱承臻转过身子来，伸手搭在焦竺的杨柳细腰上，仰头讨好地笑道，“我才不信你这般狠心，叫我睡地上。” 焦竺仍是自顾自地清理着床被，面无表情说道，“也没有多出来的床被给你铺在地上。” “那便与你睡一起，如何不好？”邱承臻吊儿郎当笑道。 焦竺无可奈何叹着气，重新坐下，“承臻，此番是礼数。你出生教书育人之家，如何不懂得这些？”说着，又想起别的说法来劝说邱承臻，“我们俩的事情说到底还是要邱老爷点头才是。此时犯不着因着这些小事惹恼邱老爷。到头来吃亏的仍是我们。” 邱承臻默默无言浅笑着看着焦竺正经劝说的模样，只觉得原来幸福的光景回来得太过突然，此刻只想看着焦竺，好似要把焦竺的模样刻在心上似的。 焦竺见邱承臻不回话，嗔怪瞪了眼邱承臻，推开邱承臻放在她腰际的右手，站起身来，“你便是不为自己着想，还不为我着想？到时候邱老爷又怨我耽搁你前程。” 邱承臻回过神来，笑道，“与你玩笑，你又认真与我训话起来。”说着，伸手又揽过焦竺来，“道理缘由我都懂，何时错过？不过想与你多待会儿。”说着，侧头倚着焦竺的肩膀。“娇娘，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