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回城遇匪
〔1〕 一周后，上海到汉城的航运载客轮船上。 载客轮船的一楼是三等舱室区，没日没夜总是闹腾的。加之办账处也与三等舱室区别连在一起，轮船到达地方码头，上下客人的时候也是闹闹嚷嚷的。 载客轮船的一等舱室区在整个客舱区的三楼，一等舱室区外面连接着便是轮船顶甲板，倒也宽阔。坐在一等舱室里面，仰头尚能看见天际。 虽说餐饮室与一等舱室区连在一起，但尚在一等舱室区前端。 故此，邱承臻特意挑了一等舱室尽端更为安静的四间一等舱室。 天刚蒙蒙亮，许司令便醒了，坐在木板床上闭眼打坐。 许司令刚从南京监狱里出来，便又急忙要赶回汉城。虽说在监狱里未曾受过刑，但多少是吃了苦的。此番出去一月有余，整个人消瘦憔悴了不少。 不多时，邱承臻便来敲门。 “进来。”许司令铿锵有力的声音从舱室传来。 邱承臻推开舱室门进来，随手便关上。看见许司令正打坐，便走到许司令身边，俯下身一小声跟许司令说话。“老爷，已经过了黄冈码头，今日便要到达汉城了。”邱承臻说着，又走到窗前替许司令将窗口遮帘稍拉开一些，光线才稍渗进来。 许司令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了。” 邱承臻看见窗外雾蒙蒙一片，又瞧了眼许司令只穿着军队里白色短袖，关怀说道，“水面上起雾起得厉害，早上起来也有些凉意，老爷注意些。” 许司令仍是闭着眼睛，微微点头不说话。 邱承臻见许司令没有事情吩咐，便又小心翼翼踱步出去。不多时，又讨回来一碗烧热的白开水，双手沿着碗边小心端进来。 “老爷，我将热水打来了。稍有些烫，等着老爷打完坐，温度便刚好，早饭也该送来了。”邱承臻将白开水放下便又走了。 许司令有这样的习惯，早晨起来打完坐，势必要喝一碗热水润润身子。 许司令此番出去，随行只带了四个人。除却邱承臻，旁三人都是命李副官从司令警卫队里特意挑的身手好的军官，三名少尉。 许司令所在舱室对面，便是邱承臻与宋少尉用的舱室；隔壁舱室便是随行的另两名少尉用。 邱承臻从司令舱室里出来，又去那两名少尉的舱室瞧了瞧。两名少尉尚且躺在木板床上睡着。 邱承臻便回到自己的舱室，宋少尉正坐着收拾东西，抬头问向邱承臻，“少爷，老爷可醒了？” 邱承臻点头，“正打坐呢。”说着，坐回自己的床位开始收拾东西。 “姜侍者他们呢？” “尚且睡着。昨天上夜里到的黄冈，他们俩辛苦些。”邱承臻理解的回答道。姜少尉俩守上半夜，邱承臻与宋少尉守下半夜。 不多时，轮船的厨房工人便推着餐桌来送早饭。听见渐行渐近的餐桌轱辘的动静，邱承臻和宋少尉起身，推开舱室门出去，领一行人的早饭。此番秘密出行，事事都是这般小心谨慎。 邱承臻一行人，自南京上了船，便盘踞在一等舱室区尾端，嫌少出来。行径隐蔽，厨房工人也多留意，无旁的事情也不过来叨扰。 此刻见邱承臻和宋少尉推了门出来，穿着体面的中山装，又是一脸严肃的模样，将早饭递过去的时候，好意提醒了句，“前面的舱室，昨夜里闹贼呢。公子一行人多提防，好生瞧着行李才是。” 邱承臻与宋少尉稍作欠身，“多谢。” 〔2〕 汉城的晌午依旧艳阳烤着，一丝风也没有，直教人闷得慌。连那街道两旁种的水杉也耷拉着树枝，了无生趣。 也不晓得今日是如何了，汉阳码头里这般多的客人，均侯在候船平台上。 “原以为一连热了一个月，今日便要下些雨点下来。谁想到仍是这么热。”说话之人语气里尽是毛燥火热，眉眼皱成一团，只挂了件背心，光着膀子露出黑黝黝的肤色来，手里拿着一顶麦草编的帽子，蛮力摇动，妄图扇出大风来好凉快些。 汉阳码头的候船平台，四周没有遮蔽物，等着的人被艳阳烤得蔫着低下头，鲜少有人这么大声气说话。 许琢玉翘着二郎腿坐在适才长板凳上，眯着眼睛抬头去看那说话的大汉。站在码头的下客平台边上，旁边蹲着一群相似打扮的小厮，身旁站着另一名大汉。那名大汉右手叉腰，仰着头好似瞧不起旁人似的，戴着草帽转头瞪了一眼说话之人，顺势将他手里的草帽也夺过来，兀自扇起来。 “四当家的。”说话之人见戴着草帽的大汉稍怒气，赶忙点头哈腰地讨好道。 被称做四当家的人瞪着身旁的大汉，小声讽刺非难道，“怎的？来接二哥你心里不乐意？” 大汉急忙点头哈腰地认错，“来接二当家的是小的的荣幸。” 四当家瞥了一眼大汉，又转过头来望着河面上。 “那些人做什么的？”许琢玉收回目光来，眯着眼睛转头假意看向别处，小声跟身旁的李副官说话。 因为此番前来接许韦菖。为掩人耳目，许琢玉与李副官特意乔装了一番，戴着跟黄包车夫买来的瓜皮帽，穿着普通的中式对襟短衫以及中式直筒裤，脚下踩着一双编织草鞋。与往日看起来分外不同。 “想着便是何处的地痞流氓罢了。”李副官稍瞥了一眼回答道。 四当家的也看见对面坐着的许琢玉和李副官。心里好生不爽，凭什么他们有得长凳坐？四当家上下仔细打量过一排坐着的客人，看见许琢玉和李副官洁白的脚丫，便指使身旁的大汉。 “喂，拉洋车的！过去一边去！”大汉走到许琢玉和李副官面前，低头看着两人大声喝道。一边说着，还一边伸出手去推开许琢玉和李副官。 听见这般大喝，许琢玉和李副官只得低着头将帽檐再拉低些，唯唯诺诺应了声，便顺势往旁边一个趔趄让开。汉阳码头里里外外站着的乔装后的警卫队军官们，看见了稍往这边动了动身子，便看见许琢玉微微摆动的食指，这才作罢。 那大汉抢了座位，恭恭敬敬躬着身子冲着四当家做了个恭请的手势。四当家得意笑着瞥了眼许琢玉和李副官。嘴里哼着曲儿便坐过去。 〔3〕 不多时，河面上便现出来一轮客船的影子。 “四当家，快看，二当家来了。”那群蹲着的小厮里有一人站起来，冲着四当家欢呼雀跃道。 在候船平台上等着的客人听见这么一声吼，一窝蜂往客串停靠处涌去。 许琢玉和李副官也听见动静，抬头去看。这才好好的松了口气。 “往旁边去，父亲应当会晚些下来。”许琢玉右手举过肩膀，伸出食指微晃动，又转头跟李副官说话。这是在王司令的地面上，还是少惹些事情出来的好。 “老爷，三层的客人已经下去了。”客运轮船一等舱内，邱承臻右手里提着公文包，躬着身子说道。 许司令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长袍，缓缓站起身来，低着头双手交替拂了拂衣袖上的灰尘，说：“那便走吧。” 宋少尉提着行李箱走在前面，邱承臻跟在许司令的侧边，姜少尉与冯少尉手里也提着行李箱，走在后面。刚走到主甲板上，一名穿着马褂背心的小厮突然伸手拦着宋少尉。后面两名少尉见了，自然警惕着，准备去拿放在后腰处的手枪。 宋少尉皱眉抬头看着拦路之人，但仍是浅笑着好语气问话，“这位小哥可有事情？” “我们爷的东西丢了。”那小厮仰着头傲慢地跟宋少尉说着话，“是不是你们拿的？”说着，瞥了眼宋少尉手里提着的行李箱。 宋少尉仍旧浅浅笑着，双手合拳稍欠了欠身子行礼道，“这位小哥恐怕误会了，我们未曾做过偷窃之事。如今我们老爷有急事，还望小哥行个方便，先行一步。”宋少尉说着，护着许司令便要往旁边走。 “哎。”那名小厮不依不饶，跟着往旁边跨了步，“若不是你们拿的，将你们的行礼给我搜搜便知道。” 宋少尉惊讶瞪着眼睛看着那名小厮，说不出话来。侧头看了眼许司令。许司令则是一张严肃面孔冷眼看着。 那名小厮见状，伸手便要拿过宋少尉手里的手提箱。宋少尉自然不让，两人便拉扯起来。 “做什么呢？”有人听见动静过来，看这架势该当是小厮的主子。 小厮听见喝止声，便停了动作转身低着头跟来人说话，“二当家的，这几人不肯拿出行礼来让我搜查。” “我们的行李箱岂是给你们随意搜的？”宋少尉回击道，“再者，我们何曾做过偷窃之事？” 二当家的仔细打量着许司令一行人，嘴角扬起露出jian笑来，转头正要跟小厮耳语，却被邱承臻叫住了。 邱承臻皱着眉头，若是事态照此发展下去，打一架是免不了的。想着许琢玉来接应是领着人来的，偏偏此处被客舱的上体建筑挡住了视野，瞧不见码头。“这位爷，我们老爷身子不适，有何事情，还烦请上了岸再说。” 二当家的瞧着几人气度不凡，以为是生意人，便想着要捞一笔回去。见几人这般怕事的模样，以为此番是吃定了，自然爽快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