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脉脉此情何限
细雨霏微、水色天青,江南的雨便这样漫不经心的下着。空濛烟雨中,亭台楼阁若隐若现,草木清新和雨和烟,近栏杆处,一支海棠经雨湿透,红艳如胭。 洛尘凭栏而坐,似是想了很多又似是什么都没有想。 身上突然一暖,有人从身后替她披上了一件披风。 洛尘转头一看,竟是萧丹。萧丹说:“娘子小心着凉,这春雨还有些清寒。” “谢谢。”洛尘道。 “娘子不必客气,我只不过是为了公子罢了。”萧丹淡淡道。 “哦?”洛尘饶有兴趣的看着萧丹。 萧丹坐在了洛尘身侧的长椅上,望着远处迷蒙的烟雨,缓缓道:“公子他在乎娘子,萧丹自然是要替公子细心照顾娘子的。” “你不喜欢我?”虽然萧丹话不多且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可洛尘隐隐觉得萧丹不喜欢她,甚至有些讨厌她,没有什么原因,就是一种感觉。 萧丹看向洛尘:“萧丹喜欢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公子喜欢便好。” 这个萧丹,对萧逸还真是……洛尘又问:“那么萧丹,可否告诉我,你为何讨厌我?” 萧丹微诧,似乎有些不明白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半晌,才苦涩一笑道:“因为你曾伤过公子的心。” “啊?”洛尘有些不明所以,他们一直在长安,他们的事萧丹怎么会知道? 萧丹继续道:“六年前公子曾回来过,那次他在逸园一住便是两年,可是那两年他没有一天是真正开心的,我们都看得出他不开心,可我们谁也不敢问发生了什么。公子每每喝醉的时候便在唤一个名字,一个叫洛尘的名字。我听到过,青青和小白他们也听到过。我们从来都没有见公子这么痛苦的思念过一个人。公子那么好的人,他若爱上一个人,定会掏心掏肺的对她好,又怎会舍得伤她的心,所以我们想,定是那个叫洛尘的人伤了公子。后来,公子走了。四年后,他神采奕奕的带着你回来,青青他们都替他开心。只有我替他担心,担心他这样全心全意的待你,有一天会再次受伤。” 洛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当然记得她十六岁那年萧逸莫名其妙的离开,她十八岁那年因为战争和离歌的事,身心皆伤,萧逸又如同从天而降一般突然出现。后来,他便一直无怨无悔的守着她、护着她,直到今日。 想必那时,聪慧通透如他,便已看出了她对小阿耶超出父女之情的感情,所以才伤心离去。 这个傻子,在她什么都不知的情况下便独自一人躲在这里伤心难过?洛尘心里涌起一阵莫可名状的酸楚。半晌,她才低声道:“我不会再让他伤心的。” 萧丹讽刺一笑:“爱情这回事,谁爱的多一些,谁便已经处在了劣势。以公子待你的心,恐怕恨不能将心都掏给你。你又能怎么可能这么对他呢?这样对你的他又怎不会被你所伤?你的话,我半分也不信。”萧丹说完,起身离去,看也不再看洛尘一眼。 洛尘怔怔看着眼前宛如水墨画一般的远山近水、亭台楼榭,以及笼着烟雨的绿树红花,眼前是萧逸的陪着她一路走过的点点滴滴,原来,他已陪着她走了这么久…… . . 雨,不知何时停歇下来,一缕斜阳透过蒙蒙碧雾、穿过深深庭院,斜斜照在了洛尘所在的潇雨阁上。 萧逸走上潇雨阁时便看到洛尘静静坐在雨后初晴的夕阳里,静美得宛如画中之人。他走过去从她身后轻轻拥住她,“想什么呢?” 她坐了好半天,身上都是寒气,被萧逸这么一抱,瞬间暖和起来。 萧逸也觉出她满身的寒气,微微皱眉道:“身上这么凉,在这里坐了多久?”又道:“你是不是觉得无聊?我这几天有些忙,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圣手堂来了很多病人,我……” 洛尘转身,手指按在了他的唇上,轻轻摇头道:“不是的,萧逸。” 萧逸看着她,她素来清寒的双眸宛如刚刚融化的两泓春水,溶溶泄泄、欲诉还休。双颊在夕阳的映照下,宛如笼着淡淡金光的上好羊脂玉。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她,伸手握住她的手问:“洛尘,怎么了?” 洛尘看着他、目光闪烁的说:“萧逸,别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的。” 萧逸轻笑一声,“傻瓜,我不对你好对谁好?还有,谁说你不值得?值不值得我说了算。” 暝色渐渐笼上鸳瓦,远处,两只燕子双双飞来、呢喃轻语…… .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下一室明媚。洛尘睁开眼睛,一歪头便看到床头的桌子上插着一支芬芳破蕾、洁白染脂的杏花。她扬起唇角对着那支娇艳的杏花笑了笑。许是不再把自己当成逸园客人的缘故,昨晚她睡得很香。这会儿,萧逸应该已经去圣手堂了吧? 侍奉她的婢女晚晴进来说:“娘子醒了?” “嗯,你们家公子呢?” “公子一大早便去圣手堂了。走之前还来看过娘子呢。” “哦。”洛尘有些慵懒地躺在床上想,她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他来过。 “瞧,这只杏花便是公子大清早起来摘的。”晚晴一边挽起帘子,一边笑说。 洛尘伸手轻轻碰了碰那支杏花枝,忍不住又扬起了唇角。 晚晴看着洛尘浅笑嫣然的样子,又想起自家公子今晨站在娘子床头脉脉含情的样子,偷偷抿唇笑起来。 . . 用过早膳,洛尘随意在逸园游走赏玩。下了好几天的雨,园中花木被冲洗的清新鲜艳,空气中都是甜而不腻的味道,呼吸间都是清明。 洛尘信步而走,或看一池碧水随风波皱,或停一处亭台赏花开蝶飞。 穿过海棠园,远处传来一阵银铃似的笑声,打破了一园寂寂,连春色都愈发生动起来。洛尘循着笑声而去。 穿过一条浓荫曲径、转过假山,一树开得热闹的杏花树下立着一个秋千架,秋千架上坐着的绿衣少女高高荡起,衣裙和笑声一起在春风里飞扬,雪白的杏花亦随着阵阵笑声簌簌而落、随风而舞。 少女一边笑,一边催着秋千架后面推她的少年:“小白,再高一点,再高一点嘛。”
少年抱怨着:“废话怎么这么多……”脸上却是半分不耐也无。 洛尘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这才是鲜活的春日丽景呢。 看着笑靥如花、衣裙飞扬的少女,洛尘一时有些怔忪。好像,她从来都没有这样鲜活过…… 小时候,除了小阿耶,她从不喜跟其他人接触。好吧,她承认她有些自闭,所以她的世界里除了读书便是练功。那些对别的女孩子来说最寻常的玩物,对她来说,却是陌生的。 后来到了长安,虽然有离歌和阿宝陪她玩,可是拥有一身轻功的她早就不屑于秋千这样的玩物。 此时看着秋千架上飞扬欢笑的青青,她却有些羡慕。 “洛尘娘子。”青青看到了一旁站着的洛尘,从秋千上跳下来唤了一声。 小白也看过了,还中规中矩的行了个礼。 “娘子,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秋千。”青青跑过来说。 “我……” “她当然要玩。”萧逸从另一侧的扶疏花木中走出来,笑吟吟的看着洛尘道。然后不容她拒绝便拉着她走向秋千架,“来,我推你。”他将她按在秋千架上。 青青和小白对视一眼,偷笑着悄悄溜掉。 洛尘坐在秋千架上,竟有些微的紧张。 萧逸浸满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洛尘,放松一点。” 话音甫落,身子已随着秋千荡出去。 这种感觉有些奇妙,不同于自身用轻功起飞的感觉,像是把身体交出去,放心的让身体飞扬;同时又有些莫名的感动,像是弥补了童年那个孤僻到有些寂寞的自己。 萧逸看她慢慢适应下来,便越推越高。洛尘闭上眼睛,耳畔是轻柔的风声,鼻端是淡淡的花香,她睁开眼睛,恰好看到自己荡到了杏树顶端,满眼都是红红白白、灼灼怒放的杏花。她心下一动,放开秋千索,轻身而起摘下了一支斜伸出来的杏花枝。 洛尘下坠时,萧逸已轻身而起接住了她,他抱着她在漫天的杏花雨里飘然而落。 “你怎么荡个秋千也不让人省心。”他的声音低低的萦绕在耳际,醺然一如今日和煦的风。 两人落地,她递给他那支皎皎杏花,嫣然一笑:“回赠给你的。” 萧逸看着她胜似花娇的笑靥,亦莞尔一笑:“这是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的意思?” 洛尘微微垂眸,低声道:“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公子,船准备好了。”有奴仆来报。 洛尘赫然,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还在萧逸怀里,忙推了萧逸一下,从他怀里下来。 那奴仆也是个莽撞的,方才直接冲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来的不是时候,只好低着头做入定状,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萧逸神色如常,施施然道:“嗯,知道了。” 洛尘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问道:“我们要去划船?” “嗯,怕你待在家里无聊,今日带你游湖划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