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王朝的浩劫(2)
夕颜站在城楼之上,依旧是一袭绯红的宫装,脸上的妆容比平日里还要艳丽几分。这么多年来,纵然生于斯长于斯,他也没见过这样安静的皇城,仿佛所有人一夕死去,只有点点灯光,勾勒出模糊的宫殿轮廓,而那光是冷的,在风中飘摇不定。 火光凄厉地照亮了夜空,夕颜看着楚胤政带人进入城门,夕颜知道,都城已破,宗政王朝就这样覆灭了! 仿佛一支利箭射破岑寂,潮水般的呐喊声骤然涌起,瞬息便充斥占据天地之间,风的尖啸声,喊杀声,兵戟交戈声,弓箭脱弦声,甲胄叮当声,利刃斩入骨rou声,鲜血飞溅声……沸腾如海,匠人湮没在这惊天动地的声音海洋中,将整个皇城湮没在这场屠杀之战中。 原来这就是兵临城下!横尸遍野,鲜血流过长街,耳畔杀伐不歇!生离死别,都会在青石长阶上燃尽。 天边,一轮残月如钩,似乎老天也在讥笑她,她做了万般努力想要保住这个王朝,最后还是一场空! 一个王朝的建立于这样一场厮杀,又终结于这样一场厮杀。城头的灯已经熄灭了。似乎连风都弥漫着鲜血的气息,似乎要把象征着宗政王朝的旗帜撕裂。 夕颜笑了笑,那一笑如昙花一般,转眼凋谢。不禁让人疑心它是否真实地存在过。 大殿里,皇上身着龙袍,坐在龙椅之上,望着外面的厮杀。最终,宗政王朝还是毁在了他手里。 他根本就不想当皇帝,他那十三个兄弟每一个都比他适合当皇帝。可是他们终究是野心太大,为了一个皇位手足相残!最后,他们可以说是同归于尽。 所以最后,他登上了皇位。他在这个位置上,受尽束缚。唯一欣慰的便是娶了自己最爱的女人为妻。 可是后来,连她也离开他了,但她却留下了他的女儿,夕颜。所以,夕颜是他这一生最宝贵的财富,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世人都以为,他下令关押归来的七弟是因为他谋反,就连夕颜也是这样认为。但其实,只是因为司达告诉他,七弟看向夕颜的目光里暗藏杀意。 可是他总觉得,七弟死了以后,夕颜变了很多,她在意这个王朝的存亡。她还格外地在意千皓,七弟的儿子。 他开始越来越读不懂夕颜。她为了这个王朝嫁给楚胤政,可是又莫名其妙地离开楚胤政。但他知道,夕颜不希望这个王朝在他手中覆灭。看到苍白的夕颜,他有些愧疚。 他也曾想保住这个王朝,可是他最终还是失败了。今夜,王朝的姓氏就会改写。而他就会成为王朝末年的昏君。多年以后,史书之上还会将这一夜记载,而他,背负的就将是万世恶名!他的唇角浮起了一抹苦笑,举杯饮下了那杯他为自己调制的毒酒。 他就要去找她了,去到那个没有宗政王朝也没有那么多是非的地方。尘世有太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比如他只能选择做这个他自己并不乐意的皇帝。比如尽管他是一国之君,他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而无能为力。再比如他看着这个冠着他姓氏的王朝一步步衰落,看着唯一的女儿夕颜因为楚胤政和她腹中的孩子受尽折磨却又无能为力。 现在好了,他终于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很快,就要没有痛苦了,是吗?龙椅之上,皇上含笑坐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从此之后,无声无息。 “皇上驾崩了!”一个宦官大喊,刹那之间又掀起了一阵风波。 城墙之上,夕颜听了,只是苦笑,喃喃地说:“父皇,你去找母后了吗?等着臣女,我们一家就要团聚了。” 夕颜说罢,闭上眼睛,飞身跃下城楼。一身绯红,像是一只断了翅的蝶一般坠落!这是她此生最后一舞,她怎么可以不美? 然而她并没有像是意料之中地那般坠地,而是坠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正带着她向上。她睁开眼睛却看到了一身戎装的他。“胤政!”她几乎是无意识地唤着。 他看向她的目光很复杂,末了有些戏谑地说:“你把我害得这么惨,还想要这么轻易就寻死吗?宗政夕颜,我不许你死!”他带着她回到城楼之上,放开她的一瞬,她腿一软,跌坐在地。 精心化好的妆容被泪水濡湿,用心盘好的发髻也已凌乱。此时的夕颜哪里还见得倾城之姿,只似一个疯妇一般罢了。 夕颜望着他,目光游离。他还是要惩罚她是吗?这样望着他,倒真是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呢!她从未想过她和他的重逢会是这样的,或者说,她从未想过还可以和他重逢! “是我对不起你,要怎么样,随便你吧!”良久,夕颜声音有些干涩地说。他是她此生最爱的人,也是她伤害最深的人。 这样望着他,眼前竟掠过曾经她依偎在他怀中的温暖场景。曾经他们也是那样幸福,可是亲手撕碎那幸福的她还有何资格去感慨? 无数次,她曾想,如果她没有被漠林氏的诡计所骗,如果她没有刺他那一刀,他们现在会是怎样?会不会他会为了她而放弃起兵反叛的念头? 她不知道答案,没有人知道答案。因为从来就没有什么如果,所有的如果都是假的。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夜色中,他脸上的表情不甚分明,只一双眼睛炯炯地望着她,让她看着就莫名心惊!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低头,而是抬头直视着他的目光。此生,她也不知还有多少机会可以这样看着他了。
末了,他抓起她的手腕,强行将她带走。皇宫,真是一个太可怕的地方。他努力地从她身上找寻幼时他在颖州城遇到的那个女孩的影子,却丝毫找不到。她变了,变了好多。他甚至不确定她是否还是他爱的那个人。 夕颜任他带着走,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像一个木偶人一般,眼眸里全是黯然。 第二日,胤政龙袍加身,坐上了龙椅。自此宗政王朝真正画上了句号,一个新的王朝即将载入史册,这个王朝的姓氏是,楚! 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胤政居然给了夕颜皇后的位分!虽然两人是夫妻,胤政也从未休妻,但是经过了那样的事,他这样做也确实不合常理。 但是,胤政虽然给了她皇后的位分,却将她幽禁于冷宫之中。平日里只有青衣一个人可以见到夕颜。夕颜并没有反抗,他所给她的折磨,她必须照单全收。 而作为宗政氏子嗣的千皓,胤政因为答应了依依而没有杀他,而是将其关在了地牢中。 依依走进了地牢中,这就是改朝换代,她该想到的。皇舅舅死了,夕颜过着没有自由的生活,而千皓…… “千皓……”依依站在牢门口,轻声唤着,声音有些发颤。 “依依表姐?”千皓望向依依的眼眸里全是不解。“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一夕之间,皇城换了主人,天下改了姓氏,而他则变成了阶下囚。 “我早就告诉过你,只有和自己同姓氏的人才值得相信。我也是为了家族利益!”依依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是,与她隔着那道厚厚的铁栅栏的人是她的表弟啊!她怎么能够…… 地牢幽暗的灯光下,千皓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亦看不清千皓的表情! “她怎么样了?”千皓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那个处处护着他,对他好的人。到现在他才明白,原来,这世上,只有那一个人会对他那样好! “她现在是皇后了,只不过……只不过在冷宫里。”依依嗫嚅着说。 “是我,是我害他这样的。”千皓的声音有些干涩。“我会被杀吗?” “不会!胤政哥他答应过我。”依依说着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这样就可以不让眼泪落下来,可是,眼泪还是滑落。“你要好好的,千皓。我……我以后,大概也不能再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