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第21章
和尚接过裴齐递过来的执念,仔细的观看着,许久以后才苦笑,“小施主这是何物?恕贫眼浊,不认得,不认得。” “是一种树果,叫做千眼菩提,与佛有缘。”裴齐记得陌沁这么说过。 和尚又疑惑的仔细看了看,才恍然笑道,“小施主,佛家有云:‘万物皆菩提’,可金银,可铜铁器,可木可果,这是果像石的物什也可称做菩提,阿弥陀佛。” 和尚年龄不大,步入中年,虽不是道风仙骨,却也慈眉善目。尤其是佛号念得极为好听,让人听着心里如阳光照拂。 裴齐接回和尚交还的执念,指着不远处的大树说,“师傅,这果儿可是此树结的?” “阿弥陀佛,这古木贫僧看了几十年,从未看到开花,更未看到过果实。”和尚双手合实,念着佛号回答。 裴齐不再说话,两只手把玩着执念,暗暗想着:老陌啊,咱们种下的菩提可真的长不成这样的大树,你还不相信。 和尚见裴齐低头不语,自己则微眯着眼掐捏着手里的佛珠,缓缓的开口对裴齐劝解着。 “小施主,贫僧有个故事你可想听?” 裴齐不语。 “有一个穷秀才,去京城赶考,一路艰辛。他有个深爱的妻子,在秀才去赶考前对秀才说:‘官人,你若高中那是福气,你若不中早些归来,为妻于官人生不离,死不弃。’秀才见家徒四壁,唉声叹气,便携妻子一路陪伴上了赶考的路,最后揭榜那天,这个秀才没中,羞愧难当,无颜面对妻子,想着来年考上了再去见自己的娇妻,便让同窗告诉自己娇妻自己没高中投河了,暗想若是能高中就见其妻,若是不能高中就让妻子以为自己死了早早改嫁去。” 和尚说到这,又捏着佛珠,念着“阿弥陀佛”数遍,裴齐按耐不住,终于追问,“结果呢?大师?” 见裴齐有在听,和尚满意的微笑着,“后来,秀才的妻子一直寻找自己官人的遗体找寻不到,便投河了。” “可惜了,秀才的老婆不知道秀才还活着。”裴齐有些哀伤。 “阿弥陀佛,来年秀才更努力的读书,终于高中,回到家中给娇妻报喜,这才惊觉妻子已不在人世,悔不当初。”和尚这才把故事说完。 裴齐若有所思的看了和尚一眼,只见他睁开微眯的眼睛,和蔼的道:“小施主,可是要学那秀才的妻子,让秀才归来后悔不当初?” 裴齐有些呆滞,不知如何回答。 和尚哈哈一笑,“小施主,既然你的友人因珍视你而离去,定然是舍不下你的,若是因难耐思念而过来见你,你却早早去了极乐......哈哈哈。阿弥陀佛!” 和尚笑得坦然,起身念了佛号,整理了僧衣,迈步离开了。 裴齐心里一震,他从不质疑陌沁对自己的爱,陌沁这一走更是因爱得浓烈才抛下自己,如果陌沁真的回来寻自己怎么办,难道要陌沁像那秀才一样,悔恨余生吗? 再不济,陌沁临死也会来看自己最后一眼,想着想着眼泪滚落出来。 裴母见和尚离开,见儿子难过,坐在裴身身边,“儿啊,妈知道你怨我和你爸,天下父母心呐。” 裴齐扑在母亲怀里痛哭,哭得肝肠寸断。 从未见过孩子像这样哭过,裴母轻拍着儿子的背,无声的安慰着,心里暗想着,是自己做错了吗? 和尚回了大殿。 “圣僧,您又去渡化别人了。”说话的是一个仪表堂堂的年轻人,二十来岁,和裴齐年龄差不多。 “见那小施主面色绝望,死气泛泛,不忍他母亲悲伤,去讲了个故事,渡人渡己。”和尚对年轻人说话就亲昵了许多。 裴齐哭够了,靠在母亲膝盖上,“妈,我饿了。” 后背的手一顿,“好,好,妈点了些你爱吃的斋菜,一起去吃。”裴母喜极而泣,擦着眼泪,陪着儿子去了偏厅。 饭间,裴母还是有些不安的试探着问,“小齐啊,你想通了?” 裴齐扒饭的手停顿下来,咽下嘴里的饭菜,“妈,让你和爸担心了,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我一定能找到她的,即使找不到,我也会等她回来的,您别忘记了她要我亲手葬了她,这最后一面她会出现的,我现在指望着我没找到她之前,她不会主动来找我,希望她活得好好的让我找到,不愿见那最后一面的尸体。”说完继续发狠的吃着饭菜。 裴母无言以对,只要孩子不寻死觅活的就好,平安就好,叹息着和儿子吃着饭。 临走时,裴齐去见了那位点化自己的和尚。 “谢谢大师点化。”裴齐双手合实行着礼。 和尚依旧笑得和蔼,“小施主客气。” “大师,有个不情之请,求大师成全。”裴齐很恭敬。 “小施主请说。” “这颗千眼菩提名为执念,我朋友离开时已经放下,请求大师将它收留在佛主脚边,化了一段执念可以吗?”裴齐诚恳的样子,让和尚有丝动容。 “阿弥陀佛,小施主与我佛有缘,有慧根,贫僧应下。” “还有个请求,请大师准许。” 和尚点头。 “请师傅给予树种,我想种下这菩提树。” 和尚念着佛号应允了,这才唤来其他僧人,带着裴齐截枝取种去了。 裴母虔诚的在和尚面前恭身拜谢,“谢谢主持大师点化我儿。” “阿弥陀佛,女施主,缘由天定,一切随缘,莫强求。”和尚平和的回着礼。 树种取好,裴齐和裴母离开。 裴齐将菩提树枝桠插在了陌沁买的墓地边上,喃喃的说;“老陌,我一定会找到你的,等你百年之后这棵菩提树一定会像寺院里那棵一样繁茂。” 母子两人回到家的时候,裴白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走着,见两人回来才放下心。 夜深的时候,裴母终于睡了个塌实觉,裴白走进儿子的房间。 裴齐正盯着陌沁留下的字条发呆,见父亲走进来,也没多大反应,裴白知道儿子还是怨恨自己的,已经很久没叫‘爸’了。 “小齐,陪爸聊聊。”裴白进了房间直接躺在了裴齐的床上,手枕在脑后。 裴齐并不回答,依旧看着字条犯着傻气。
“陌沁是个好女人,只是,只是......”裴白不知道如何开口。 裴齐撇了一眼自己父亲,鬓角有些花白,有些不忍,叹了口气。 “爸,我知道你是个好父亲,妈是个好母亲,可是我长大了,我有我想要的东西,有我想守护的人。”裴齐全终究还是不忍驳了父亲的意愿。 “我认识陌沁的时候,她很单纯,很开朗。”裴白似在回忆,说到开心的时候含笑,说到难过的时候叹息。 裴齐只静静的听。 “儿子,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这颗肾很让我讨厌。”裴白摸了摸开刀的地方,那伤口的疤狠咯着手指。 “甚至想把它掏出来,它无时无刻的提醒着我,一个和自己相爱多年的女人因为爱上了我儿子才把肾给了我。”裴白说得有点发狠,有些痛苦。 裴齐摇摇头,“爸,你到现在都认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报复你。”然后起身,从裴白包里掏出香烟给自己点了一根,狠吸了一口,呛得咳嗽不止,胸口火烧一样憋闷。 裴白没理会儿子抽烟被呛到,或许这一刻他觉得是在跟一个男人说话,而不是跟自己儿子说话。 “爸,我从认识她的时候就一直在偷看她日记,上面写的全是你,当然这是后来我才知道的。”裴齐又吸了一口烟,依旧呛人。 这会又轮到裴白安静的听儿子跟自己说话了。 “我以为你了解她,其实你不懂她。” 裴白闷闷的看着裴齐。 “如果她要报复你,我出生的时候她就会带着病历来找你,你就不会到现在才知道她为了你不能生育;她如果要报复你早就在离婚以后主动联系你,想办法破坏我们这个家,她没有。” “她只是自己一个人享受孤独,想着自己以后没有儿女送葬,而自己买了块墓地。” 裴齐平静的跟自己父亲说着他眼中的陌沁。 “爸,就连他给你这颗肾,我想她都只是觉得爱上我了,觉得对不起你,内疚而生,才决定捐肾给你。” “她甚至不知道想要什么,能得到什么,她是个爱情至上的女人。”裴齐边回忆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烟抽了大半,终是无法忍受,掐灭了。 “她不爱你了,爸,如果因为爱你,她抱着与你的回忆过了半生,那么她现在已经不爱你了,因为她已经放下执念。而现在她爱我!却又要四处漂泊无依,想让我遇见她觉得适合我的女人,只留给我一次死别的见面。” “你难道还认为,她的世界里还有恨你、报复你吗?”裴齐把陌沁留的字句拿给自己父亲看。 —— 日记毁,执念放,旧情断。情无依,心已空,新爱散。 “爸,你手握执念那么多年,你真正的为她执着过什么?”裴齐现在终于记起自己父亲手里的菩提和陌沁的是一对,而陌沁的已经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