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秋雨下
黑压压的天空一望无际，似乎什么时候会坠落而下。空气中无止境的沉闷也紧紧相逼，压抑的人几乎喘不过气。 江白跟在贾善师兄身后，一步步的走上石阶，走向大石山山顶，那最高一处的建筑，解惑阁。 脚步声轻轻回响，现在是各处殿宇刚刚开始当差的时候，没什么弟子在山道上走动。甚至于放眼看去，漫长的山道，上下就只有江白和贾善师兄两人渺小的身影。 从灵兽司出来，贾善师兄便再没说过一句话，自始至终只是在前方带路，也不回头问上什么，不由得让江白心中更是忐忑。 张致师兄，到底找自己有什么事情？ 难道是王景的事情被他们知道了？不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大可直接把自己送去惩办，何必还要大费周章的去一趟解惑阁？ 不过，炼气境的青羽弟子这么多人，单单只传自己过去问话，想必肯定是掌握了一些消息……或许是因为之前王景和自己有几分过节，或许又是因为潘磊的事情，张致师兄知道自己也在场，所以把他定为怀疑对象罢…… 不管怎么说，不管怎么问，不管如何、如何、如何…… 总之不能松口承认便是！ 江白心中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刹那间目光坚定下来，已经有了决断，不再犹豫彷徨，就连脚步也稳健下来许多。 漫长的山道虽然看上去遥无边际，但终究也有走完的一刻。那起先远如一个黑点大小的解惑阁，终究还是变作一间宽大殿宇，映入眼帘。 “你且在这里等等，我进去通报一声。”走完最后一级石阶，便到了解惑阁的大门。贾善师兄淡淡的对江白说了句，也不等他答应，便径自推门进去。 “好……”江白话音刚出一半，便听见殿门吱呀一声关上，仿佛是把他剩下半个音调也一并堵在喉口，不得出来。 秋日长空被涂上一抹灰黑颜色，黑云压山山欲摧。解惑阁口也是一处宽阔的坪地，铺着几尺大小的青石，就只有江白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此处，远远俯瞰而去，像是天地之间的一只蝼蚁，抑或渺小而不见。 不知等待了多久，似乎是江白内心最后一根紧绷的弦都要断裂之际，吱呀一声，解惑阁阁门开了半扇。 “你……” 一个曼妙身影从其内走出，看见江白之后微微一怔，说了半句话。而后好像另有意思的和他对视一眼，擦身而过。 “你进来罢。”解惑阁中，张致师兄的声音淡淡传出，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是。”江白恭敬的应了一声，默然再回首，看了一眼顾音如远去背影。咬了咬牙，打开另外半扇阁门，踏步走了进去。 “啪嗒。” 一滴细雨忽的从天而落，掉在两块青石之间的夹缝，零星的湿意很快就被干燥的石缝吸收，消失不见。 接着，第二滴，第三滴，第四滴……无数滴雨珠轰轰烈烈的坠落而下，像是无数根尖锐的针，刺破了高天，直直来到地面。一时间，整个大小石山以及周围的不少山脉，都被这场蓄势已久的雨水笼罩。 大小石山的第一场秋雨，终于是就这么下了下来。 ………… 空旷的大殿中寂静无声，唯有一个香炉袅袅的冒着青烟，雨声被两扇殿门牢牢隔绝在外，透不进丝毫。 江白独自走在殿中，孤寂的脚步回身给了他更多的心理压力，像是每一下都踩踏在自己的心脏上般，用力的博起，用力的收缩。 “张致师兄。”一个人影端坐在大殿尽头处的木案后，静静注视着缓步走来的江白，自然便是常年住在此处的张致了。江白忙不迭的上前，拱手行礼道。 “坐。”张致点了点头，并未多言，示意江白在旁边坐下。 “是。”江白寻了个蒲团，坐在木案侧边，尽量避开正对张致师兄。 “我听说，王景失踪那天，你和顾师妹刚好下山了？”张致看着这快十三岁的稚嫩脸庞，直奔主题，问道。 “是……我和顾师妹说好一同去兰溪涧采摘些蛇影花，换取些修行所需灵石的。”江白点了点头，如实说道。 “你们二人可曾见过王景？”张致师兄目光如水，朝着江白淌来。 “这个……在养元殿的时候见过一面，他当时还在柜台后边。”江白思忖了番，答道。 “那他有没有什么异样……或者说特殊的情况？” “这个……弟子只是无意中瞥见一眼，并没有看的这么细致。” 问询之声到此中断，两人相互静默一阵。江白低头，张致沉声，似乎是难以为继般。 “我记得，你和王景之前有过过节罢？”也不知沉默了多久，张致师兄忽的是开口道。 “是……弟子第一次去兰溪涧采集灵草回来，看见王景在欺凌两个同门，上前阻止过一番，结果……结果被他们打了一次。”江白点了点头，闷闷的说道，像是因为自己吃了亏而难以启齿般。 “就这么多么？” “什么……就这么多？”江白愣了愣神，问道。 “过节。”张致师兄似笑非笑的看着江白，淡淡的追问道。 江白心中猛然一颤，不知道张致师兄究竟懂的了自己多少秘密，也不知道什么当讲什么不当讲，脑袋在这一刻乱无头绪。沉闷了片刻，脸上像是思考良久的模样，才道： “就这么多。” “你右眼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 “在兰溪涧采集蛇影花的时候，被一只‘铁刃妖螳’袭击了……” “哦。”张致师兄长长的拖了句尾音，随后又接着问道： “我听人说，你们离开之后，王景便跟着你们一同下山了。从大小石山到兰溪涧的这条路上，你当真没有见过王景？”张致师兄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又问了次。 “没有。”江白坚定的摇头道。 “那怎么……刚刚顾师妹进来的时候说，她见过？”张致师兄再一次出现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好像是戳破了什么幼稚可笑的谎言一般。 ………… 江白的瞳孔骤然一缩，难以置信的喘息几声，却又不敢大气。胸中心脏跳如擂鼓，几欲破膛而出。 “顾师妹为什么说她见过我不知道……但我和她一同去兰溪涧的路上，是的确没有见过王景。”沉默几息，江白心下一定，抬头对上张致师兄的眼睛，镇定道。 又是沉默，无声无言，香炉青烟凝而不散，且长且直的往上飘去。像是如果没有这大殿顶穹的遮盖阻挡，便可以直上云霄一般。 “哈哈哈哈。”对视良久，张致师兄蓦地是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江白肩膀，道：“其实顾师妹也说没有见过，刚刚不过是师兄故意诓你一诓，你不要见怪。” “……”江白剧烈跳动的一颗心脏终于是安静了几分，沉默着没有说话，刚刚有那么一瞬，自己险些就把实情真相完全说了出来。 “王景离奇失踪，大小石山上下都有些不安，包括宗门内的一些人都极为关注此事，怪不得师兄刚刚要用如此拙劣的手段吓唬你一番，师弟若是受惊，那师兄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便是。”张致师兄说着，朝着江白拱手作了一辑，态度极为谦逊。 “不敢不敢。”江白赶忙起身回礼道。让一个凝元境的师兄给自己行礼，而且还是宗门内年青一代最有前途之一的张致师兄，江白再如何托大，也不敢受这一礼。 “刚刚此事，师弟下去后切不要声张，师兄现在还在排查之中，猜想着或者也有可能是某些妖族混进大小石山所为……如果贸然说出去，恐怕会引起一些更大的恐慌。”张致师兄轻轻捏了捏江白肩膀，显得照拂颇多的模样道。 “但是不是妖族还分两说，现在只能是先排查山内的一些弟子再做打算。师兄也是听见了一些关于师弟你的风声，这才让师弟辛苦来这解惑阁一趟，有劳了。” 张致师兄淡淡一笑，将前前后后直接说了个通透，坦诚道。 “无妨无妨……只要师兄弄清楚事情就好。”江白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嘴角裂开一个难看的笑容，摆手道。 “那没事了，师弟你可以自行离开了。”张致师兄坐回木案后面，对着殿门虚引了下，笑道。 “师兄告辞。”江白点了点头，恭敬的退了下去。 这大殿还是如刚刚般空旷寂静，但却不再有先前那般压迫感觉，反而是连脚步也轻上了许多。 “江师弟，听说你会一些符箓之术？” 当江白堪堪走到解惑阁阁门之际，却听见身后猛然有人开口，有意无意的问了一句。 “……是啊，就是几张普通的下品符箓，算不得什么。”江白的身子猛然一僵，半晌后才缓缓回头，干涩道。 “几张？短短半年时间，师弟就能学会几张符箓，这份天资也着实让人惊叹了……想必，威力定然不俗罢？” 张致师兄笑着问道，随后不等江白回答，又是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出门了。 江白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只不过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说哪句为好。最终，还是木讷的拱了拱手，开门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