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来人
从黑夜到破晓，从星空到黎明，江白从绝壁下一路走来，到了这挟风谷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 他身上满满的沾着那三只妖兽的鲜血，无比腥臭，但由于夜深到尽头即将天明，也来不及换下，只能这样匆忙的赶来挟风谷。 血迹有些已经干涸，有些还在往下流淌，浑身都是黏糊糊一片，让他极不舒服。包袱在身后背着，也尽是斑驳的血块沾染其上，一个猴头露在他的胸口，睁着大眼四下张望，白色的细绒软毛变成了一片粉色，都是被江白衣裳上的血迹渗的。 很疲惫，倦意满满的涌入脑海，江白依旧强撑着没有倒下，摇摇晃晃的翻越这段极长的距离，从绝壁下赶来，也不知是哪来的毅力让他坚持到现在。 几百名少年少女就这样看着浑身是血的江白走近，一个个惊愕的都忘记了出声，呆呆站立，就连头顶那道流光落下的声音也置若罔闻，似乎听不见般。 江白穿过这林间，发现一个个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少年围着自己看，打量自己上下几番，发觉自己的形象着实有些恐怖，却也没有办法，只好沉默的站到一棵树后，不再靠近。 看见这最后一个来的血人隐在树后，脱离视线，这群少年才回过神来，有人依旧震惊无语，有人则是忍不住扶着身边树干呕吐起来，更多的少年议论纷纷，都想从周边同伴口中问出这最后一人到底是谁。 而就在此时，那云层中破出的流光，也终于是到了地上。 强烈的气流从这群少年的头顶压落，众人纷纷抬手躲避，眯缝着眼看向上方，想要一睹究竟是什么东西，有着如此大的威势。 一条通体生白的小舟停在半空中，不过几丈长短，看上去只能承载十几人的模样。片刻后，小舟渐渐稳定下来，气流也渐趋于无，一众少年看着头顶上的白玉小舟，眼中露出点点光芒，似乎是被这仙家术法所震惊。 阳光从小舟上照耀而下，有些晃眼，有几个漆黑的身影似乎站在舟上看下，只是由于光线原因，没有人看得清究竟是何模样。 风声骤起，就在一众少年仍然震惊于这漂浮在天空上的白玉小舟之时，几道身影却是忽的从舟上一跃而下，落在挟风谷谷口。 只见这是一行七八人，为首一男一女，约莫二十岁左右，身着一身宽大道袍。男子相貌端正，气度不凡，眉宇间有着一丝凛然正气，女子面容秀美，眉眼盈盈如水般，微笑的看向一众少年，让人莫名生出一股亲切之感。 而这对男女身后，还站着四五名身着道袍的年轻男女，服饰上和当头两人有些不同。但最吸引这些少年人的，还是他们在背后以及袖口，那用白线纹着一片羽毛纹饰，微微卷曲着似乎是在下落，轻若无骨，极为精致。 这是天下三大宗门之一，神意宗的标志。 挟风谷谷口，几百名少年紧张而又激动的看着面前几人，成为神意宗弟子无疑是他们的梦想和目标，如今看见这些如同神仙一流的人物，仿佛像是看到了未来的自己般。 为首的男子扫了一眼前方数百名少年，略显沉稳的一点头，正声道：“我是神意宗弟子张致，也是你们此次入门考验的负责人。” 这道声音不甚响亮，似乎只是用着普通的音调和语气，却让在场的每一个少年都能清楚的听见，如同就在耳边出口般。 张致面色淡然的几句介绍完自己，并不多言，宽大的衣袂在风中轻轻飘动，挥手间，身后一名神意宗弟子便走了上前，拿着一本厚大的册子，朗声念道： “柳州，孔晓。” 人群中，一名少年愣了愣，不知为何念到自己名字，几遍之后才醒悟回来，略显羞涩的站出来，微微抬了抬手道： “我……我在这里。” “你们说到便好了。“张致身旁的女子轻笑两声，柔声道，温温糯糯的声音，让人听了极为舒服。 “是。“那叫做孔晓的少年羞笑的看了眼女子，点头道。 “下一个。“张致没有理会这个小插曲，挥手让身后的弟子继续。 “平州，赵文龙。“ “到！“ “平州，尤点星。“ “到！“ “登州，蒋睛。“ “到！“ ………… 按照每一州的划分，这名神意宗弟子一个个的念数人数。每个少年少女大声的念出自己名字，面色有些红润和激动，似乎能够这般被神意宗弟子从口中念出，也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登州，江白。” “……到。” 这群少年之后，深林之间有着一道声音传来，由于距离太远，竟是有些微不可闻。 这名念数的神意宗弟子像是没有听见，皱了皱眉，又一次念了句，声音稍大了几分。 “登州，江白！” “到。” 一个红色身影慢慢从深林中走了出来，带着些疲惫和nongnong的血腥气，映入了这些神意宗弟子眼中。 周遭的少年纷纷避开，竟是给江白所站的区域让了一块空处，让他有些紧张，就连垂在大腿间的双手都不知该往哪安放。 念数的神意宗弟子愣了愣，张致也是一怔，而那秀美女子更是轻掩了朱唇。眼前这少年浑身妖兽鲜血，不知道是从哪沾染上的，就连他们这些神意宗人乍一看见，都有些错愕。 “这些鲜血是怎么回事？”张致双眉微皱，沉声问道。 “回……回上仙，我来的时候碰到了山林间的几只妖兽，和它们搏斗之下才被血污沾染了满身……”江白略一停顿，低着头答道，不知为何，下意识的便把山洞内发生的遭遇给略过不说。 张致点了点头，没有过分深究，挥挥手便示意继续下一人，只是身旁的女子却突然眼中亮出莫名光芒，踏前一步道： “登州江白？江远山是你的什么人？“ 江白一怔，父亲的名字已然有很多年没被人提起过了，忽的听见这神意宗的女子开口，一时竟是有些陌生，心间动了动，抬头看了几眼，复又低头道： “是家父。” 那名神意宗女子笑容绽放，缓步来这群弟子中，看向只到自己胸口的江白，也不嫌弃他浑身脏乱，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声道： “你这样太脏了，我带你去洗洗可好？” 江白一怔，抬头看向面前女子，头顶的手似乎有着无尽的温暖，让他通体生泰，对上那双温润如水的眼神，更是让一颗紧张不安的心瞬时平静下来。 “好。” 女子一笑，拉起江白的手轻轻一跃，两人上了半空中的白玉小舟，化作一道流光破空而去，只留下一道话音还在此处。 “张师兄，我去去就回啊。” 张致看着那道远去的流光，嘴唇不自然的抽搐几下，无奈轻叹一声。心中苦笑，你都已经走了，我还能拦下你不成？ 似乎对这女子所做行径没什么办法，张致挥了挥手，示意继续念数。 “柳州，郑平之。” “到！” ………… 片刻后，这条白玉小舟停在了岳阳山麓的一条小河上，两道人影落下，正是那女子和江白。 “这是我们来时发现的一条小河，你可以在这里好好洗洗，我等你。” 女子轻笑道。 “谢……谢谢上仙。“江白眼神轻动，口中犹豫了下，道。 “我叫唐可岚，你叫我可岚姐就好了，我们俩可不是外人。”女子狡黠一笑，对着江白调皮的眨了眨眼。 “你这么大……不对不对，应该是这么大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唐可岚用手比划了两下，笑道。 “你还叫小白对不对？” 江白一怔，眼前这女子她毫无印象，却又对自己颇为熟稔，就连自己的小名都知晓，看上去，应该是认识自己的父亲吧。 而且，听见她喊自己小名的时候，为什么心中有些莫名触动？似乎又想起了在这里百余里外的一座小城？ 那座城里，也有一个人是这样喊自己的。 “是！”江白用力点头，眼眶略微湿意，想起了许多。 “那就对了，以前江师兄可是对我们颇多照拂，我还开过玩笑说，要是他孩子以后进了神意宗，得认我们这几个师弟师妹当师父才行。” “……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啦小白。”唐可岚眼中露出几分缅怀神色，又摸了摸江白脑袋，感叹道。 江白乖乖的垂首而立，并不抗拒，心脏却是又莫名的震颤了几分。 “好了，你快去洗吧，我就在这片林间，不走远，也不偷看你。”唐可岚收回手，调笑了江白几句，道。 “好。”江白点头道。 唐可岚刚想离去，却看见江白胸口露出一个脑袋来，一只伶俐的小猴伸了伸懒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还打了个哈欠，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这是……”唐可岚奇道，看向江白怀中粉红色的猴头脑袋。 “这是我在路上救下的一只小猴，无家可归，就跟着我了。”江白看了看怀中脑袋，轻声道。 “好可爱，居然还有粉色的猴子？！”唐可岚惊喜的喊了句，从江白衣裳见把小猴抱了出来，揉着它绒软的身子。 “其实这是白色的……”江白略显尴尬。 唐可岚看见江白浑身血迹后，也像是明白了什么，却对这只小猴更加喜欢几分，抱着它走向小河上游，朝后挥了挥手道： “小白，我带着这小猴去上游洗了，待会下来找你啊。” 江白怔怔点头，看着河边的那一窈窕身影离去。 阳光，似乎暖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