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
趁天寒之前，王远山又到青凤镇赶集卖了几次猎物，还粜了点粮食，一年下来，也攒了九两多银子，还完八两半的欠债，只有一两不到了，盘算了一下，从王氏卧病在床后，虎子几年都没好好过过春节，锦文也是第一次在家过年，吃的节省点开春反正又播种了，腊月前还能粜一次粮，就买了两块布料，本来想到成衣店给虎子和锦文买件新衣的，可是一件新衣少说也要四五百文，一身衣料只要三百文不到，王远山只好买了两块衣料，想着到时出点工钱拜托村里哪家媳妇给做一下。拿回家把布料给两个孩子看，两人都很高兴，锦文说不用托别人做了，爹和虎子哥不嫌弃的话，就让她来练练手吧，王家父子自然都没异议。 拿着两块新布料，锦文偷偷托桂花爹到镇上的布店里把自己那块桃红色布料换成深青色，被王远山知道了，不忍心让孩子的心意落空，咬咬牙给自己买了一块布料，回头两块布料一起拿给锦文。 “女孩子家，穿这种颜色好看，我看阿桃她娘，就给阿桃挑了这颜色的衣料。” “爹，阿桃胖的跟水桶一样，你怎么给阿文买和她一样的颜色的衣料？” “你个兔崽子，乱说什么呢，当心阿桃哥哥捶你。” “我才不怕他呢，他可打不过我。” 锦文听着父子两个的话，笑的眉眼弯弯，虽是冬日，却感觉全身暖暖的，她把这衣料做了一身襦裙，配上灰兔皮毛做的半身小斗篷，第一日上身时博得王瑞一连声的好看，不过还在孝期，穿了一次就收起来了。 锦文紧赶慢赶，总算在十一月天完全冷下来时，做好了两件棉衣和两件毛背心，她挑了两块布料，做棉衣的时候她拿旧衣做里面的衬布，均匀的絮上棉花，衣服外面就用新买的布料做衣面，拎起来一看，也是一件簇新整齐的新棉衣，棉衣样子不错，背心就差点了，因为只有一张獐子皮，她觉得獐子皮比较耐磨，就分别剪下来，给爹和虎子哥的肩膀处用了獐子皮，后背和前襟用了兔毛，虽然不好看，但胜在结实暖和，虎子拿到后开心的套上身，一定要罩件旧衣服，生怕哪里刮坏了，要抱柴禾的时候都想脱下来，锦文怕他着凉，不许他脱下。 入了冬日子过的流水一般，一晃就到了腊月，北风呼呼的刮着，连着几日大雪，推开门只看到一片白茫茫，站在屋子里，都能听到山上大雪压断树木的嘎嘎声，晚上第一次听到时锦文还吓了一跳。 大雪忽忽下了几日后，终于放晴了。虎子开心的拉着她去抓野鸡。 “山上都是雪，不好走，太滑呢。” “不用上山，跟我走就是了，抓野鸡可好玩啦，你看了就知道。” 按捺不住好奇，锦文跟着虎子到了山上，虎子在山上几处野鸡窝里掏过蛋，自然很熟门熟路知道哪边近山的田埂里容易抓，拉着锦文到了山脚下，山脚下的田里有草籽，这么多天大雪，野鸡在山上找不到吃的，饿极了就会下山到田里扒食。 “阿文，你看到没？田里会动的那个黑点？” “哪里？哪里？” “山脚下那个田埂边，有三个黑点，看到没？”虎子兴奋的要冲上去，“我们把三只都抓过来，留一只过年吃。”说着就要往前冲上去。 “哎~~~吓跑了怎么办？我们悄悄的走近点。” “没事，冬日里抓野鸡最好玩，你慢点，我们沿着这边走，等下你就看到了，冬日里的野鸡最笨，你都能抓住。” “我可抓不住，它跑的快呢。” 王瑞也不管，拉着锦文就往前跑，原本男女七岁不同席，何况是牵手，但一时两人谁也没顾上，忙着盯着那几只鸡，那可是意味着一锅鸡汤的大菜啊。 往前走了一段后，王瑞放开锦文的手，往前冲几步，嘴里发出呵斥的叫声，野鸡一看忽然有人窜出来，直接往山脚下的雪堆里钻进去，头钻进去后，屁股露在外面，黑色鸡毛在白色雪地里，特别显眼，锦文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阿文，你过来，抓这只。” 锦文走过去，拉了一下鸡毛，那只鸡往雪里钻的更狠了点，她忍不住双手一扑，居然真的抓住了，就是抓住后野鸡挣扎了，扑扇着翅膀，王瑞看她抓不住了，赶紧伸手过来帮忙，抓住后从怀里掏出一截草绳，把鸡翅膀一扎，那只鸡就老实了，如法炮制，又抓了其他两只鸡。 “它们怎么不跑啊？” “你不知道，野鸡冬日里就这样，看人来了就往雪里躲，就是只记得把头藏起来，鸡尾巴就露外面了，野鸡藏头不藏尾。” “哈哈，它好笨啊！” 看着几只鸡的拙态，锦文忍不住的笑，两人抓好鸡，一起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家，新鲜劲下去后，感觉到脚冻的冷了，锦文赶忙到屋里的炭盆里生好火，两人坐炭盆边烤着火，虎子抓了一团雪进来，搓成雪球地给她：“喏，用雪球擦手，一会手就暖和啦。” “好冰啊。”锦文一边搓一边叫着冷，没过多久那雪就化了，手脚也慢慢暖了起来。 王瑞直接拿了几个很小的小芋头，拿木棍在炭盆中间挖了个凹洞，把芋头放进去，又重新把炭火盖上去，吹了几下，把炭火吹的红红的。 “炭盆还能烤东西吃啊？能熟不？” “放心吧，一会就烤熟了，可香啦，你往日不曾吃过？” “以前在家吃，过冬的时候，家里会烧地龙，我和哥哥会穿上靴子去堆雪人。有一年我们拿红枣当眼睛，哥哥拿墨水直接在雪人脸上画了大嘴巴，又偷了我娘的披帛包上面，因为是在花园里的树下堆的，晚上风一吹，那披帛又是纱制的，很轻软，风一吹就飘起来啦，晚上巡夜的婆子吓了一跳，叫着有鬼有鬼，听说叫的可惨啦。后来娘亲发现披帛的事，要罚我，爹爹在边上直求情……”想起那时，好像还是昨日，没想到不过两年，却只剩下自己了，爹娘没了，哥哥不知道在哪，他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在外面会不会有事？ “我小时候淘气，都是我娘帮我求情，爹打起来可痛啦。”王瑞也想起了娘在时的那几年，虽然王氏在王瑞六七岁时就卧病在床了，但只要身体稍好，总是为他忙这忙那，“我娘去世那年春节，她给我们摊饼吃，上面放了很多葱花，很香。哎呀，糊了糊了，快点拿出来。”王瑞鼻子一吸，闻到了一股焦味，连连叫着拿木棍去扒拉。 锦文在边上看的着急，忍不住呼啊呼啊的吹气，想把灰吹开，结果一吹全扑到了王瑞脸上。 “哎呀，阿文，你吹什么啊？别吹了，快别吹了。” “哈哈，虎子哥，你变大黑脸了，哈哈。” 王远山从外面回来，看到两个人正笑闹着扒芋头，王瑞把芋头从炭盆里推到地上，不停拨弄散热，“院里那野鸡是你们抓的啊？” “爹，你回来啦，那是我带阿文去抓的。” “天冷，阿文你出去要多穿点。虎子，回头拌点米糠先把那两只小的养起来，过年再杀，大的那只等下我就去拾掇出来，晚上吃。” “好。” 听到养鸡，锦文心里一动，村里有好几家养着鸡，生下蛋能卖也能自己吃，孵出小鸡也能卖钱，家里院子大，院外西边也还有空地方，要是养几只多好，想着是个好主意，连忙告诉王远山。 “养鸡倒是行，以前我和你虎子哥进山打猎，顾不上家里，如今你在家，是可以养几只。” “要不就把这两只野鸡养起来？” “呵呵，到底没养过鸡，你不知道，这野鸡要是不关起来可是要飞走的，等开春买几只芦花鸡来养的好。” 锦文讪讪一笑，她哪知道什么是芦花鸡什么是柴鸡啊。 “对了，等开春忙完春播，我估摸着到六七月就能攒点钱，到时上云州去看看，万一能找到你哥哥或你舅舅，你在这村里也待不久哦。” “要是真能找到他们，爹，你和虎子哥就跟我和我哥哥一起走吧。” “呵呵，爹年轻时倒是到外面看过，后来家里一大家子人要养活，离远不放心，在外面闯的心思也淡了，这辈子还是待家里自在啊。”看锦文还要说，他摇摇手，“你到时要有心，不嫌爹这里穷，就时常回来玩。” “到哪玩？谁要来？”王瑞把两只鸡关进笼子里，一身寒气的跑进来。 “虎子哥，快来烘手。” 晚上锦文煮了鸡汤，又把自己做的干菜泡了做了个干菜炖芋艿，一家人吃的很满足。 家里银钱紧，这个腊月和年自然都从简，不过锦文和虎子冬日里都窜了个子，因为开春发现衣服袖子短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