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节
小猫轻巧地走在前面，肖晨只能加快脚步跟在她后。小猫绕了几个弯，然后穿过一道门开始爬楼梯，肖晨忍不住问：“喂，你到底想去哪里？”小猫在前面哼了一声：“怎么了，你一个大男人难道还害怕？”脚步一点也没有放慢，肖晨发现自己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老老实实地跟了过去。 小猫一直爬到楼梯顶部才停下来，已经喘得不行了，脸上兴奋的神色越丝毫不减，指了指弹簧门说：到了！然后走了进去。肖晨加快脚步进了那道门，外面强烈的光线让他睁不开眼，伸手挡了一下，等眼睛适应了光线后，发现这里是主馆的顶部，面前就是主馆椭圆形玻璃墙，大片的蓝色玻璃就竖在面前，里面则是树枝形的钢结构，他们所站的地方是个环形的走廊，是供工人检修用的。透过玻璃墙看出去，外面的世界变成淡淡的蓝色，在光学的过滤下，外面的树变成了青色，灰暗的街道也变得晶莹起来，像是水晶球里的微缩模型，平时看到就让人恐惧得远远避开的丧尸也觉得没那么可怕了，缓慢移动的身体好像电动玩具。看着眼前的神奇景象，肖晨感觉有些恍惚，这和他们每天生活在其中的城市太不一样了，虽然只不过是换了个角度，但看起来却如此不同，就像两个世界。 “怎么样？”小猫的声音把肖晨拉回现实，他才意识到自己出神很久了，张了张嘴，思维却空白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那么微张着。 见他这样，小猫哧地一声笑了：“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和你一样看傻了。你说我们连这样最普通不过的景象都觉得像天赐一样，这日子是不是过得太可怜了？” 肖晨学着小猫的样子把前臂放在护栏上，将身体的重量靠上去，眼睛仍然望着前面，想要将这景色多看几眼印在脑子里。 “不是。我们走的路比其他人艰难得多，大家都过得很苦，才会不敢去想象这样的日子。不是景色真的有多美，而是我们的心情不一样了，看什么都好看。很可惜，我们有那么多队友没能来到这里，像我们一样可以好好睡觉，站在这里看风景。如果他们能够来到这里，哪怕只有一天，只有一天……” 说到最后肖晨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水雾蒙上了他的眼睛，他的手紧紧握着，身体由于激动而不停颤抖着。小猫没想到他会这样，吓得不知所措，连忙走过来抱住他的肩膀：“你别这样！别难过了，我们运气好活了下来，那些牺牲掉的伙伴们虽然没能来到这里，但我们可以带着他们的部分活下去！你没必要自责的，每走一步大家都是拼尽全力，都尽力了，牺牲是没办法避免的啊！不要去多想了！” 眼泪已经把她的脸打湿了，见她如此激动，肖晨明白她是真的急了，理智又回到脑海里，刚才的负面情绪一下子冲淡了许多，表情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小猫不是多愁善感的女人，印象中从懂事开始哭过的次数一双手都数得过来，叛逆期特别长的她在国外更是张扬跋扈，摔断了手照样跑出去鬼混，从来不知道眼泪为何物，但自认识肖晨到现在她就哭了三次，或许这就叫一物降一物，这个外表平凡内敛内心却善良火热的男人，是她夏凉音的克星。 “我没事了，谢谢！”肖晨拍了拍小猫的手。他不是傻瓜，小猫对自己的感情他心知肚明，刚才的关切也是真情流露，再迟钝的人也能感受到了，只是对于她肖晨一直无法靠得太近。整个队伍生死存亡的压力根本不允许他分心去关心感情问题，另外他的精神状态一直很差，尤其是一个人在野外十几天的经历，已经将他推到崩溃边缘，他自己都不知道，只差那小小的一步他就真的崩溃到万劫不复了，谁爱上这样的自己只是增加双方的负担而已。最最重要的，他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事，对唐静的感情虽然占一部分原因，但并不是说那份爱情已经达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他和唐静是在逃难的路上相互照顾而产生感情，唐静善良恬静的性格也是他喜欢的，但这不是关键所在。他一直难以释怀的是自己竟然将她一个人丢在毫无希望的基地里等死，这件事情成了他心里的死结，一想到她们在那里孤独等死的情景，心就像被切碎，无法拼凑回去。在那些从噩梦中惊醒的夜里，他甚至想过当时将她杀死对她来说还要来得仁慈一些。 他知道不可能一直用内疚捆住自己，这样与事无补，但要他一下子打开这个死结却做不到。对于小猫，他更觉得像是个meimei，没有更多的想法。 小猫见肖晨的眼睛里有复杂的情绪，没猜到他想了那么多的事，还以为是对自己的关心有了回应，忍不住暗暗开心了一会，破涕为笑道：“谢我什么？把你拐出来吗？” 肖晨也笑了：“田医生见不到人，估计又要发飙了。” “要不是你和石佛，人家会发飙吗？还说风凉话！”说到石佛和田晴的事，小猫又忍不住笑出声来。过了一会，她才收起笑容，幽幽地说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觉得你要是一直这样生病也挺好的，不是咒你啊，只是现在这样不用你去拼命，不用管那么多事，至少能抓得住你，到时候我也一直生病陪着你。我们这群都是没有亲人的人了，现在对我来说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不管你爱不爱我，甚至你爱上别人也没关系，只要能和你一起，我就满足了。” 见她说得这么认真，肖晨有些发愣。在学校的时候他也谈过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那种风花雪月的故事那时觉得特别浪漫，现在想想除了幼稚还是幼稚。而现在，不管是唐静也好，小猫也好，都是如此坦诚地对待自己毫无保留，甚至能够把生存的希望交到自己手里，这种生死存亡的生活里产生的感情才称得上真正的感情，不需要在五百米高的热气球上表白，不需要999朵玫瑰为生日助兴，不需要1克拉钻石为浮夸的承诺作担保，只需要一个眼神，一句毫不华丽的话，足矣。 小猫的话让肖晨有了感触，由于她的手还搭在他的手臂上，她的脸就近在眼前，肖晨突然探过头，在她嘴角的位置轻轻碰了一下，这轻轻的一碰让小猫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整张脸都变成了匀称的红色。 片刻的冲动后，理智又回到他的身体，事情有些不好收场，肖晨略为尴尬，支吾着建议道：“是不是……该下去了？” 小猫的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迈开长腿走到了前面，看上去随时都要翩翩起舞似的，肖晨则是情绪复杂跟在后面。 刚回到病房，没想到里面已经站着一个人，看上去已经等得不耐烦到极点了。 “雯菁，找我？”肖晨惊讶地问。 雯菁的话里满是火药味：“你跑哪去了？！找了你半天了！” “出了什么事？” “小滨和人打架被人家扣住不肯放人，石佛已经赶过去了，但我怕他会把事情闹大。哎呀，你快去看看吧！”雯菁急匆匆地说道。 肖晨顿时全身都绷紧了。 他们俩快步往前赶，一路上听雯菁说知道对方是北区的人，不知怎么双方就动了手，他们叫来了一帮人，小滨却只有一个，被他们扣住了人，曹波鸿的一个手下看到后连忙通知了他，曹波鸿已经过去，同时派人通知他们，石佛刚好在营地就一个人去了，现在闫启昕他们也在往那边赶。 “对方为什么扣人？”肖晨听出了不对，只是打架而已，而且对方人多，打完就没事了，为什么还会扣人呢？ 雯菁欲言又止。 “到底怎么了？！” “听说小滨把人弄残废了，对方才不肯放过他。” 出事的地方在主馆的北边出口，那边已经围了一些人，曹波鸿的人站在一边，双方都没有在交谈，看来已经交涉过了只不过没有谈拢，石佛正和一个领头人样子的男人说着什么，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闫启昕已经赶到了，季臣和苏颜邪也在，鲨鱼他们没有来。对面男男女女有十几个人，小滨也在其中，被人反剪了双手，嘴里还在往下滴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自己的队友们。 肖晨推开人群进去，闫启昕他们见到他，松了口气，石佛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肖晨看到他的表情很认真，立刻明白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麻烦。 对方见挤进来一个人，不满地喝道：“你是谁？” 肖晨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示意石佛继续。石佛于是转过身继续说道：“我说的很清楚了，要么你现在开出条件，要么叫你们当家的来，做不了主就别在这充老大，浪费大家的时间。” 一听就是黑社会的口吻，匪气十足，光是石佛一个人就足够给对方很大压力了，那人从见到石佛第一眼起就知道是个硬茬，事情不好处理，却又不能让步显得自己真的没有份量，气氛又僵在了那里。 底下有个人插嘴道：“明明是他先动手，还把我们的人手打废了，应该是你们给我们一个说法才对吧！” 石佛瞪起眼珠说道：“从头到尾都是你们在说，而且你们这么多人在这，还让人打废了手，只能怪你们自己废物！识相的就赶紧放人，再闹下去只会更难看！” 那个带头的突然转向曹波鸿，气冲冲地叫道：“老曹，他们是你的人？从哪里来的？这事情你也清楚，你说怎么办吧！不然叫我们队长亲自来和你谈？” 曹波鸿脸色微微一变，想了想后回道：“我只知道这事双方都有责任，现在你们扣着人不放是你们不对，刚才石先生说了，要谈的话开出条件，大家坐下来好好谈，别搞成这样到最后难以收场。” 这几句话的目的是给双方一个台阶，各退一步避免立即发生冲突，另外也表明石佛这边和他的关系也是一般，他不对他们的行为负责，看样子曹波鸿对北区的老大还是颇为忌惮。 “放人？郑亮的整只手掌都被打烂了，这笔账要怎么算？”另一个人气势汹汹地说道。 “闹了半天还是不放咯？”石佛寒着脸往前走了几步，冷冷地将对面扫了一遍，“机会已经给你们了，曹队长可以作证，接下来的事情可都要你们自己负责了。” 肖晨还在盘算怎么样能够尽快救到人，这时从主馆北门走进来四五个人，为首的那个矫健地走在前面，后面的人快步跟着，见他们进来，北区的人立即退到了一旁，和石佛谈判的那个人连忙迎了上去叫道：“老大！” 来的人正是北区的领导人殷实，1米78左右的个头，头上两边的头发都剃短了，中间的头发全都梳到后面，长得极像功夫明星绉兆龙，那凶悍的长相就足以给人一种压迫感。 “狐狸，这是怎么回事？”殷实扫了一眼现场的情况，问刚才那个出面谈判的人。 叫做狐狸的那人连忙说明了一下情况，殷实只听了几句就皱起了眉头：“你也不清楚情况？” 狐狸尴尬地回答说是的。 殷实在自己的手下里扫了一眼，对着一个年轻女孩说道：“温蒂，人是你叫的吧？告诉我当时的情况。” 那个叫温蒂的女孩走了出来。看上去20出头，一头粟色的大卷发，皮肤很白，长着张娃娃脸，让人看一眼就联想到可爱这个词，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殷实，柔柔的声音慢条丝理地从她嘴里发出：“当时我们几个在分界线附近，看到有个陌生人过了界在我们的地盘上到处闲逛。当时我们过去提醒他，郑亮可能说话冲了点，然后就动了手，我们不知道这人出手这么狠毒，郑亮被打倒后他还不肯罢休，随手抄起一把凳子把郑亮的手掌骨全部敲碎了！我看情况不妙才叫狐狸过来的，事情就是这样。” 听完她的话，肖晨心里一凛，要是放在以前他绝对不会相信温蒂说的话，可是就在几天前石佛告诉他，小滨失控后把一个幸存者的营地给端了，下手丝毫不留余地，这次恐怕也是真的。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棘手了！ 殷实听完没有反应，也没有表态，让所有人都等在那里，片刻后，他突然又问：“除了你们之外，还有谁能证明？” 温蒂不再说话，这时曹波鸿的一个手下弱弱地开口道：“当时我也看到了，事情就是她说的那样。” 听完他的话，殷实干脆地把手一挥：“放人！” 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连石佛也是忍不住再次往他脸上瞧去。 ----第23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