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一个月前。 流经滨海市的河是滨江的一条支流，滨江的江水从上游城市流经这里，分叉成很多条细流汇入大海。这些支流所经过的城市都兴建起大大小小的码头。滨海市的码头规模很小，进出的都是以渔船为主。从码头出来的两条公路呈十字型，一条直通南边繁华的市区，另一条通往高速。上高速的那条路已经完全被车子堵死，长长的车流密密麻麻一望无际，警方的清障车拖车还停在路边，只是早已经蒙上厚厚的灰。由于交通要道瘫痪，那些迟了一步的市民只能选择其他的道路，这里出现的人越来越少，渐渐就变成了车的坟墓。 以这两条路为分界，往北往东的区域就算郊区，虽然叫郊区，但也都已经开发得差不多了，各种商店市场都有，但是现在基本上已经空了，剩下的都是些用不上的东西。 就在十字型公路交叉点往东一点的地方，有一片废墟，看样子应该是军方镇守这里的时候，为了阻挡丧尸进攻炸毁的，路旁的建筑物倒塌了一半，将路封死，那半幢楼就这样**裸地暴露在那里。 在这个半幢破房的后面，有一个不起眼的旧公寓楼，由于两边都有高楼挡着，所以并不容易被发现。旧楼的年数已经很久远了，灰灰的外墙看上去跟外面的废墟一个颜色。楼顶的天台上原本种着很多花草，现在已经干枯了，乱糟糟地戳在那里。在天台上阴影的角落里，有个苗条的身影将身体靠在墙上，双手交叉在胸前，两眼望着废墟的另一头，远处有许多小得像低像素的小黑点一样的丧尸在来回游荡。她的身后背着一支狙击枪，阳光虽然不强烈，但仍晃得人头脑发晕。她抽出裹在皮外套里的水袋的吸管慢慢地吸了一口，然后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身后的楼梯间传来开门的声音，一个略带中性的带着一点从小在国外长大的海归派特有的腔调的声音传来：“雯菁，你下去吃饭吧，我来替你一会。” 雯菁眯起眼睛，用手搭在眉骨上，看见小猫全副武装地向她走来，小猫穿着单薄的衣服，外面套着件牛仔马甲，腰上左边挂着刀，右边挂着手枪。雯菁似有似无地露出一丝微笑：“不用了，附近已经好久没有丧尸出现了，可能去别的地方寻找‘食物’了吧。” 她们顺着楼梯来到四楼，房门走进去是个不小的套间，里面被清理得很干净整洁，桌上放着些加热过的罐头，黄小滨独自一个人在整理行装，在房间的另一头，沈灵一个人坐在窗台上，出神地望着外面，对屋子里的动静不闻不问，好像什么事情都于他无关，其他人也没有特别在意，这种情景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到很自然的地步。就在雯菁用餐的时候，天乐从房间里轻声出来，小心地关上了门。 “石佛怎么样了？”小猫上天台的时候天乐还在用餐，现在却是满脸愁容地从房间走出来，所以她才会这样问。 天乐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已经第四天了。” 听到他的话，其他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望向他。天乐继续解释道：“他受感染的伤口我已经处理好了，可是烧一直不退，对内科我并不是太懂，可能需要其他的药试试。” “会不会是……”小滨说这话时并不是肯定的语气，只是顺口问一句，但他的意思在场的人都明白，表情不受控制地变了变。 “不会的。如果是丧尸病毒不可能拖这么久还是老样子，我可以肯定是伤口感染，而且没有及时处理。他甚至只是自己简单处理了一下，没有告诉我这回事，直到他晕倒我才发现的。唉，是我的错，我早该看出他不对劲了。”天乐黯然地低下了头。 “天乐，你别这么说。”小滨将那把唐刀插到自己背后，将带子在胸前扣好。“要追究的话，我们都有责任。要不是我们拖累，石佛又怎么会倒下？全靠他带着我们，我们才能在那样的情况下安全逃出来。你把用的到的药写单子给我，我现在出去找。” 天乐早已经准备好了单子，递给小滨，又不放心地问：“你真的要一个人去？” 小滨小心地将单子放好，再次检查了一下全身的装备，这才抬头：“我一个人去方便，再说你们也抽不出人来。” 天乐想了想，也是，自己要照看石佛，雯菁一直担任放哨的工作，小猫有时帮助自己，有时又要给雯菁替班，至于沈灵，让他跟小滨一起出去，那只会更加让人不放心。小滨对沈灵的恨不是三天两天就能够化解的，要不是石佛放话等肖晨回来再决定怎么处置他，小滨恐怕早就对他动手了。 想到肖晨，天乐的心中突然感慨万千。 以前大家还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每天同样很危险，但跟现在的感觉却完全不同。如今肖晨失踪了，石佛又病倒，到这时天乐才发现各种问题接踵而至，让他快要透不过气来。一妍和唐静在短短的时间内相继离他们而去，雯菁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虽然她没有过多地表露出她的悲痛和思念，选择把一切都埋在心里，但这反而更加令人担心，不与人倾诉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坚强，但太多情绪的压抑会给心里造成极大的负担。雯菁经常会半夜醒来，独自一人发呆。天乐试着找她谈过几次，但她只是淡淡地说没事。 由于沈灵的加入，小滨变得比以前易怒，他对秦楠的死始终无法忘怀，但石佛却把他压的死死的。说起来天乐对沈灵也没太好的印象，但是沈灵不但告诉他们转接站的秘密，还带他们来到这个藏身之处，这里是他以前带着光鼠逃出来后躲藏的地方，对这边很熟悉。对于这个复杂的人物，实在很难用喜欢或讨厌来形容。 小猫一直牵挂着肖晨的安危，他们那天从码头逃出来后，曾经回去找过肖晨，但是一无所获，从当时的情况和后来发现的情形来看，肖晨生还的机率很小，即使还活着，他又如何生存下去？如果没死，他肯定会回来找他们，所以他们选择在这个离码头比较近的地方待了将近一个月，但是没有发现任何他的踪迹。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大多数人已经默认肖晨死了，只有石佛和小猫坚信他还活着，石佛还独自出去找了四趟，最后昏倒在地他们才发现他病了。 这中间复杂的关系让天乐晕头转向，石佛一病倒，各种矛盾就开始激化，天乐忙着在中间调和，四天时间已经够他受的了。他现在特别希望石佛快点好转，再这样下去大家都会崩溃的。 OOOOOOO 小滨灵活地跳过废墟，猫着腰窜过街道，四下观察了一番。在十字交叉路的另一边，有一条商业街，是来往码头的货车带动起来的新商业区，小滨飞快地横穿过马路钻进建筑群，在巷子里穿行了一会，然后远远出现在了一间药品超市前面。这是个像超市一样销售药品的商店，各种药品放在一排排的货架上。由于来过多次，小滨已经轻车熟路了。里面早已被抢得不成样子，各种药盒撒落一地，地上还随处可见干涸的血迹，应该是为了争药打斗的人留下的。天乐的清单上写的很清楚，甚至还事先分了类，小滨一个货架一个货架找过去，只希望老天能给他多点运气。 翻找了半天，七八种药只找到了三种，小滨无奈地塞进包里迅速离开了这里。在这种地方是不能待太久的，因为有威胁的不只是丧尸。有次小滨来到这里，被躲在角落里的人偷袭，差点把命丢在这里，那些发了狂的人比丧尸还可怕，居然徒手来抢他的武器和包，还准备用牙齿咬断他的喉咙。从那以后小滨每次外出都要全副武装，将自己包的严严实实才安心。 出了药店，小滨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向右转弯，直接上了高速。 长长的车流成了一道壮丽的风景，各种各样的车密密麻麻，简直成了露天车展，从几万到几百万的车全都老老实实停在原地，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好车坏车之间的差别真的不是太大。这是小滨自创的一项新工作，因为城市里能够找到的补给越来越少，经常空手而回。当他看到这条凝固的车流后，他突发其想，随便撬开几辆车子，居然真的有发现。当初想开车从这里逃离的人，只要时间不是太紧迫，都会在车里准备一些逃生用的东西，干粮、水、帐篷、衣物、武器等等，他甚至还发现过健身器材和降落伞。道路被堵后，那些人死的死逃的逃，很多东西就留在了车里。这里的人全部逃离后，就很少有人在这里活动了，没有人明知路不通还往这里跑，所以丧尸也出没得很少。越往前走，能在车里找到的东西就越多，小滨看时间还早，就沿着车缝不停往前走，一边察看车内的情况。 撬开几辆车的后备厢后，小滨找到一些干粮和药，看不懂是什么药物，先带回去再说。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比平时还要远的路，车流依旧没有尽头，小滨跳上车背，想看看到底长到什么地步。 张望了一会，小滨突然发现很远的地方有几个跳动的黑点，取出望远镜看了看，他突然瞪大了双眼。他看到了几个人正拼命地往前跑，看他们大包小包的样子，居然是想通过高速公路逃走的逃难者！小滨被他们该算勇敢还是愚蠢的行为给震惊了，得有多大的勇气才能下决心从这里逃走呢？但小滨又生出另一个念头，他们这样待在城市里，生存的机率又是多少？这是无法说清楚的事情，说不定他们的行为是更好的出路。 那几个人开始跳上车背，精疲力竭地往前爬。他们的后面，有几只丧尸像尾巴一样紧紧跟着他们，那些人已经接近极限，仍不停地在车背上蠕动着，顺着车顶忽上忽下，丧尸和他们的距离越来越短。 小滨放下了望远镜，不再去看。自己不可能去救他们，等待他们的命运只有一个，这一点他们的心里应该清楚，但是谁也改变不了。 小滨兴趣索然，准备回头，突然背上传来灼烧一样的痛觉，他毫无防备地啊了一声，摔倒在车顶。 又开始发作了！小滨连忙伸到口袋里，颤抖着摸出止痛药，拧了几次都没打开，索性塞进嘴里用力咬。背上的旧伤引发的神经疼痛，演变成了不定时的灼热的痛，就像背上嵌了块铁，痛起来的时候就好比铁块被烧红一样，一波波的痛觉让他全身发烫，有白色的雾气从皮肤上冒出来。止痛药起到的效果微乎其微，小滨的牙齿打战，与痛楚剧烈地抗争着。 等他醒来时，发现天已经暗了，小滨猛地惊醒，发现车背已经被他的汗水打湿。他慢慢爬起来，想看看前面的情况，身边响起的嘶吼声却让他险些掉下车去。 不知什么时候那几只白天看到的丧尸已经调过头，趁他昏迷的时候来到他身旁。黑暗中看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只，离他最近的一只丧尸嘴里的牙少了一半，仍张开大口，为近在眼前却吃不到的晚餐愤怒不已。另一只的手已经够到了他的裤角，正用力往下拉。有一只丧尸的脸上居然还戴着副墨镜，小滨猜想应该是哪个准备开车逃离的司机变的。由于他当瞭望台的是辆越野车，车身比较高，车顶两边还有行李架，所以他在昏迷的时候没有被拉下去。 小滨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利索地抽出刀，将那只热情的手斩成两段，然后纵身跳上了另一辆车子。 丧尸紧追不舍，在这狭窄的地方逃命，一旦被追上，根本没路可逃，小滨越想越害怕，他不停在车顶上跳动，发出哐哐的声音，这反而更加刺激了丧尸，吼叫声越来越近，小滨甚至能听到身后的呼吸声。 啊！ 小滨大吼了一声，双脚用力一蹬，远远落在一辆车子上，发出巨大的响声，两腿一滑，整个人顺着车子溜到地上，顾不得看有没有受伤，脚尖踮地提气往前冲。刚冲了几步，前面几个黑影晃动着往他走来。 糟了！！ 小滨顿觉头皮发麻，他没有任何停顿，转身闪进了车缝里。他飞快地跑动，同时快速地拉着一扇扇车门，终于咔的一声，有扇门被他拉开了，小滨一矮身窜进了车厢，锁紧门窗，将身体沉到座椅里，不再弄出任何动静，只是睁着双眼，默默地数着自己的心跳。 -----------第十四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