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节
乐园组织的首领罗长桓，原本在沈城经营一个颇有名气的马场。年轻时醉心与事业，一直没有为自己组建家庭的打算。当年年轻气盛，身家丰厚，身边自然少不了莺莺燕燕，但大都是逢场作戏，露水姻缘，找不到心灵的依靠。不知不觉年过不惑，在尔虞我诈的生意场上应酬回来，看着冰冷的房间，心里难免偶尔会生出空虚感。一次偶然的机会，在马场遇见一位来马场骑马的女士，顿时被她的气质所折服。这位女士便是夏凉音的母亲。两人虽然年纪相差近二十岁，但却抵挡不住命运的安排彼此倾心。夏凉音的母亲出生教师家庭，家人对商人并无好感，更何况是位其貌不扬的中年富商。这桩婚姻并没有得到夏凉音外公外婆的支持，无奈当时她已有孕在身，纵使反对也无济无事。 然而罗长桓的事业并非一帆风顺，在夏凉音十岁大的时候，全球爆发了金融危机，国内也受到波及。罗长桓的马场经营费用大，银行贷款一缩紧，资金链就断了。原先合伙经营的股东见势不妙，纷纷找借口撤了资，罗长桓一下子面临破产。树倒人散，罗长桓看着自己一手打下的江山在一夜间倾塌，所受的打击可想而之。虽然当是他万念俱灰，但是出于男人的本能，罗长桓拿出部分压箱底的积蓄，将妻子和女儿送到了美国。夏凉音的母亲苦苦劝他一起走，到国外哪怕过个普通人的生活也行，罗长桓却坚持要留下来收拾烂摊子，心里仍希冀能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无奈之下夏凉音的母亲只好带着女儿在美国落了脚。罗长桓在商场拼搏了这么多年，要说对名和利没有执迷那是骗人的，更何况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东西总想要再夺回来，在这样的心态下，罗长桓越来越走向偏执的深渊，几年下来事业没有起色，自己的家底也掏了个空。另一方面，夏凉音的母亲期待早日家人团聚，日子一天天过去，罗长桓却越来越偏执，两人除了吵架再也没有其他话可说。在夏凉音十五岁的时候，她的母亲更是绝望的发现，罗长桓彻底破产，她们母女俩的经济来源也被单方面切断了。绝望之下，夏凉音的父母以最快的速度办好离婚手续，夏凉音也从那天起改成母亲的姓。夏母没有脸再回国投靠自己的父母，只好出去找工作维持母女两人的生机。夏凉音受家庭的影响性格越来越叛逆。 又过了几年，夏母接受了多年来一直照顾她的一位美国籍男子的求婚，与此同时，罗长桓通过一些非常的手段，渐渐挽回死局，短短的时间内又重新积累了财富。年过半百的他知道已经无法挽回妻子，而对女儿这些年的亏欠感却与日俱增，他动用了一切力量来争取夏凉音的抚养权，夏母无权无势，加上夏凉音与她新的家庭又是格格不入，无奈之下只好遵从法律的判决，夏凉音的抚养权又回到了罗长桓的手中。 林玖是原先罗长桓马场里的一名财务经理，在他落难的时候没有离他而去，自然成了罗长桓的心腹。毒狼原先只是个地痞，在罗长桓东山再起时受其利用，成为一枚重要的棋子。在丧尸病毒爆发之后，罗长桓隐入绝望之中，林玖不忍见他消沉，劝慰他天运不可违，万物都有生存之道，这末世说不定就是某些人的盛世。在林玖的安排下，罗长桓带领手下的兄弟四处逃亡，这就是乐园组织的前身。一路上不断吸收幸存者入伍，乐园组织也逐渐壮大，在偶然的机会逃到江陵市的避难所，将这里改造成为大本营。 这里成了末世里幸存者的乐园，夏凉音却恨之入骨。她宁可跟着毒狼的手下醉生梦死，也不愿留在父亲的身边。可是当她得知父亲为了自己而以身范险的时候，钢铁般的内心终于有了一丝触动。 听了夏凉音的问话，鬛狗、肥龙和老季同时陷入了沉默。 江陵城目前的情况比预想中的要糟糕得多。江陵城是东南部一个繁华的都市，人口密集，丧尸病毒突然爆发，能够及时逃离的市民少之又少，剩下的除了少数幸存下来的人们外，大部分的人都成了一具只知道猎食的行尸走rou，而丧尸的数量随着时间的推移成几何倍数增长。以江陵市的车站机场为中心，江陵市成了一个巨大的丧尸之城。在这样的情况下贸然行动，后果可想而知。 鬛狗眼珠一转，首先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凉音小姐，还是让我陪你去吧！这事太危险，我这边还能抽出三十来个人，但是不能再多了。场主他们出发前，玖哥就嘱咐过我，无论如何都要守好这里，这个避难所是我们立足之地，万一有什么闪失，我可担不起这责任啊！” 听了他的话，肥龙忍不住哼了一声。自从蟒蛇出事后，鬛狗不动声色地全盘接收了他的势力，现在鬛狗的实力是组织中最强的，他的话说的虽然漂亮，但摆明就是在推托了。 夏凉音心里一沉。鬛狗是除毒狼外跟场主时间最久的，但是现在鬛狗的态度不明不白，另外两个人她又无法信任，罗长桓才离开没几天，乐园组织内部已经暗潮涌动了。 夏凉音极力克制往自己的情绪，眼睛又望向另外两人。老季迎向她的目光，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他刚加入不久，手下只有十来个人，而且全是临时搜罗来的，就算全体出动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夏凉音的脑子里乱成一团，漫长的沉默后，一个浑厚的声音打破了宁静：“罗场主救过我肥龙一命，我最恨欠人人情，这事交给我吧！你就在这里等我的消息。” 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夏凉音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变化。 “带我一起去吧，我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等他们走后，房间里只剩下了鬛狗和老季两人。老季见没什么事，迈步往外走，鬛狗叫住了他：“老季，叫你手下的兄弟到我那里领几支枪，现在外面不太平，拿着防身。” “怎么？”老季停下脚步，挑了挑眉毛，他没料到鬛狗会冒出这么句话，诧异地看着这个阴阳怪气的瘾君子。 鬛狗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脸上带着关切的神情：“我知道你跟从南城逃过来的一帮人有很深的过节，他们现在就在江陵市，躲在东郊的一个村子里。你要小心啊，他们现在手上有枪，蟒蛇就是死在他们手上！现在场主不在，我们只能靠自己了！”说完鬛狗极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离开了房间。 听完他的话，老季的脸瞬间变成了铁青色。 *** 肖晨回房后没有出门，蒙着头睡了个够，第二天醒来发现已经是大中午了。肖晨拉开房门，第一眼就看见猴子靠在走廊的墙上，看样子他已经在外面等了好久。见肖晨出来，猴子站直了身子，冲他笑了笑。 “你找我？怎么不敲门？”肖晨大概能猜到猴子的来意，只是不知道他在外面等了多久。 “咳，敲了，你睡得跟死猪似的，吵不醒！” 肖晨微微一笑，让开房门说：“有事进来说吧。其他人呢？怎么外面没动静？” “他们一起去焚烧丧尸的尸体了。” “哦，是这样！进来吧！” 猴子进屋后找了个地方坐下，却一直没有说话，肖晨只好自己先开口：“是不是想问昨晚的事？” 猴子挠了挠头，迟疑了一会，这才为难地说道：“老肖，咱们兄弟一场，有些话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讲。我觉得我们现在所做的事，已经越来越背离当时的初衷了。我也知道现在外面变成这样，不拼命的话可能连生存的机会都没有，可是毕竟我们能力有限，甚至已经超支了，冲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肖晨静静地听完，转过头望着猴子，当初放弃逃跑的机会跟着自己一路来到这里，猴子从一个资深宅男变成现在团队中不可或缺的一分子，他对自己的关切是毫无做作的。面对最值得信任的兄弟，肖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猴子，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们现在还不能离开！” 猴子皱起眉头：“为什么？是因为乐园组织？” “不，不关他们的事！”肖晨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沉声说道，“是我们内部的事情。” 猴子猛地一震：“你是说……” “是的。”肖晨压低了声音，耐心地解释道：“前两天有人在我们车子上做手脚，这事我只告诉了石佛。后来仔细想想，我们完全不知道他们是几个人，有什么目的。如果只是针对我，那还好说，可是万一他要害其他人呢？有这样的人在队伍里，是多么危险和可怕的事情！” 猴子低头思索着肖晨的话：“嗯，老肖我同意你的看法，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把那个人找出来。可是现在的局势也很紧急，留下来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准，你做这样的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 “现在队伍已经不和谐了，带着这样的队伍逃亡的话，危险系数更高。因为外面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再加上时刻提防着内部的敌人的话，用不了多久队伍就会被拖垮的，所以我们没有第二种选择。” “这么说，你已经有办法了？”猴子见他一脸坚定的神情，突然想到了什么，追问道。 “也不算吧。刚才你就问我为什么选择留下来，我反过来问问你，如果你就是那个人，你目前最需要的是什么？” 猴子被肖晨问住了，歪着头想了好久，这才缓缓开口道：“假设是我的话……嗯……第一次出手没有成功，我想我会尽量地隐藏自己吧！” “不完全对。因为我们回来的时候没有出事，也没有提车子的事情，而且车子丢在外面，没有任何证据，那人很可能会判定我们没有发现这件事情。尽量隐藏自己是没错，但换成是我，我肯定会寻找机会再试一次。毕竟时间拖越久越容易暴露。那怎么样才会有机会呢？那就需要混乱！越乱越容易得手！” 猴子瞪大了双眼，他终于明白肖晨的意思了：“你是说……你选择留下来，不是为了对付乐园，而是对付队伍里的敌人！” “没错！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也许也是唯一的机会了！” 沉默弥漫了整个房间，只听到两人轻微的呼吸声。过了许久，猴子神情复杂地抬起头：“这太危险了！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冒险的事情？” “猴子！为了整个团队的完全，我必须这么做！” “老肖，其实，我们还有别的选择的。比如离开队伍，就带几个信得过的人一起走，不需要顾及那么多，不需要处处提防！” “我也想过这样做，可是队伍一分化就更弱了，外面的情况越来越糟，你想想一个队伍的实力越小，死亡的机率就越高，最终会陷入恶性循环。以我们现在的实力，一个乐园或一大波丧尸就能把我们灭掉，如果再分走一半的人，更加无法生存了！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这确实是个两难的抉择，猴子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肖晨随即笑了笑，拍了拍猴子的肩说：“好了，你别想太多了！事情会解决的，到时候我们就找个地方安定下来。行不？” 猴子还没答话，门口出现一个身影，唐静站在门口向他们望来。猴子顺势起身，用力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总之多加小心吧！你们聊，我先走了！” 送走猴子后，肖晨的目光转向唐静，她用手轻轻扶着墙，肤色苍白，双眸里柔情似水，却又带着忧伤的神色。和在南城初次见到的她不同，那时的她仿佛是一具空壳，之后又经历了那么多事，甚至险些丧命，唐静的眼睛里反而更多了一丝看透生死的坦然。她注视着肖晨，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轻声说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当然，进来吧！你……你现在怎么样？”话一出口，肖晨才想起从唐静上次发作后，自己都没有好好地关心一下她，愧疚感占据了他的内心，表情也变得不自然起来。 “我没事。”唐静轻声回了一句。 肖晨还想再问什么，唐静又解释道：“我知道自己的情况，过了这一次，以后都不会有问题了！” 唐静的出事，虽然不是肖晨的责任，但他仍然很自责。经历了这样的痛苦，唐静凭借自己的意志倔强地挺过来了，肖晨看着她现在弱不禁风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 唐静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慢慢开口道：“肖晨，能够认识你，我真的觉得很幸运！在这个末世里，谁也不能奢求什么，但只要这一刻的感觉是真实的，这就足够了！肖晨，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什么，我也知道你很不容易，我只希望你听我一句，离开这里吧！” “唐静，我……”肖晨怔住了，满腹的话在嘴里打转，却无法说出口，叫了一声后便陷入了沉默。 “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可是你看看你脖子上的伤，还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就责任来说，你已经做的够多了！我不想你再这样去拼命！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吗？你答应我找个好地方安顿下来，你难道忘了？昨天晚上的决定，你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吗？肖晨，我感觉你变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唐静的真切关怀让肖晨一阵感动，他的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如果让她知道真相，她会更担心的，肖晨只觉得嘴里阵阵发苦，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唐静，你相信我，处理完这件事后，我一定实现我的承诺！” 唐静的目光黯淡了下去，她轻轻地抽回自己冰冷的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想回去休息了。你不用送我了！” 说完唐静独自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