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白色晚宴（2）

    这是杨念第一次参加白色晚宴，收到请帖的时候，她竟有些不相信。她mama总是说，她此生应是有贵人相助的，比如，她不过是个文学爱好者，也并没有考入什么好大学，读的更不是中文系，竟因为陆陆续续在网络上写些小说就渐渐红了起来，不仅被国内一流的出版社看上出了书，这两年还得了不少文学奖项，俨然成了国内文坛新锐作家的代表。

    当然，有要特别感谢的人们，是无微不至地关心着她的，总是在关键时刻会对她伸出援手，问了他们无数次为什么这样做，他们都笑着说欣赏她的才华，且并没有要求她回报。有时候她会突然很感动，她和mama说，自己是被上帝的幸运之手抚摸过的，所以才这样顺遂。

    礼服当然是再三挑选的，网购了几条不满意，于是就去找一直给mama、外婆做衣服的老弄堂里的老裁缝。因为以前也出席过一些场合，凭着上海女人骨子里的精致也没出过错，虽然这次的白色晚宴早已听过许多传闻，想着也是不会有太大问题。可今天她只看了现场一眼，便立时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众贵妇名媛带在身边的随行助理都是缪缪、古驰一众一流设计师的标配，自己身上这裁缝铺子货就越发看着像块粗布条了。正踌躇惶惑间，身后就被人重重地推了一把，她一时站不稳险些跌倒，前面一杯红酒就泼到了她的礼服上。

    “真不好意思，弄坏了你的礼服，什么牌子的？我让人帮你送去修好。”一个娇滴滴的娃娃音慢悠悠地说道，站在她身前的是一个翘鼻嘟嘴满头金黄卷发、穿着一身鱼鳞装礼服的女孩，大约二十出头的模样，神态却是老辣得很。

    “只是脏了，干洗下就好。”杨念慌忙摆着手。

    “这个礼服倒是特别，什么牌子的，我也去做一件。”又一个声音从身边传来。

    杨念听着心惊，然而陆陆续续的，周围却有更多的声音传来。

    “这是什么人？这里也敢来。”

    “我也不认识……”

    “今年怎么了，怎么什么人都请？”

    “你看她穿的真是笑死人了……”

    杨念这才觉出发生了什么，天旋地转般只想飞快地逃走，却看见泼红酒的那个金发女郎正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被她这么一挑衅，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杨念反倒镇定了下来，对着她说：“这是我求一位民国传下来的裁缝世家的老师傅做的，他们家祖传的手艺，当年周璇、阮玲玉都求着他们家做，你这酒撒上来可不是毁了件国宝。”

    杨念也没说错，这位上海老弄堂的裁缝世家，倒真给当年那些名媛明星们做过几身衣裳，她有次闲极无聊想写点老上海的时尚小文，还去走访过好几家，所以这话说出去倒是腰杆挺着的。众名媛淑女听了这话，纷纷对视，也不知是真是假。

    那个金发女郎却是冷笑：“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这样个七浦路出来的东西也敢冒充国宝，是要敲诈吗？”

    众人听了，立刻纷纷点头，议论声又细细簌簌地起来。毕竟还是心虚的，杨念好不容易鼓气的勇气立刻就又被打了下去，那些话像被针尖挑着似的一阵阵刺痛，此时却听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极其动听的声音：“看这做工走线，的确是民国传下来难得一见的工艺。”

    杨念转身看见一个人正站在她身后微笑。她向来也是以美貌自傲的，许多文学评论家总称呼她为三小姐，是在夸她有些《长恨歌》里王琦瑶的影子。可眼前正对着她微笑的这个人，却让她觉得站在她身边，自己身上那点散碎的美貌一下子就会一哄而散，掉落在了尘土里。

    “丽安，你倒是内行得很呀。”金发女郎看到杨念身后说话的这位却是冷笑一声。

    杨念这才知道来人便是丽安。这是她第一次见丽安，之前只是听过她的一些故事，总觉得那是天边的人物，今日竟活生生立在了眼前，她的心咚咚跳了起来。她不知这样的人为何要帮她？心下是又感激又疑惑，不管如何，眼下的局面凭她是难以收场了。

    “潋滟，我的确是内行。”丽安温和地看着那位被她称呼为潋滟的女孩。

    杨念见丽安直呼这位金发女郎的名字，便知她们之前是相识的。

    “听说你的工作室快要倒闭了，不会也是用这工艺吧？”众人虽然有人因为丽安帮着杨念说的那句话观望起来，那位叫潋滟的女孩却还是一点也不客气地朝丽安呛道。

    “工作室倒不倒闭不要紧，我是一名专业的服装设计师，说的也只是专业的话，在场也有不少人穿着由我设计的衣服，我没记错的话，你这几年不也一直托人求我们工作室帮你做衣服吗？”

    丽安声音虽然不大，可她说出的话字字落进人们的心上，在场许多位已跟着点起了头。潋滟听了这话也一时红了脸。